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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湎(近代现代)——小狐狸的大宝贝

时间:2024-04-16 08:45:47  作者:小狐狸的大宝贝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味道——
  安思远动了动鼻子,那是一股甜腻又温柔的味道。他猜测是那些老太太擦在手上的护手霜或者雪花膏,幽浓的香气像生在崖边的雪兰,把整座小亭给团团围了起来。
  他莫名有了种亲切感。
  ——或许这就是“奶奶的味道”吧。
  安思远有些怅然,可惜他这辈子都来不及见他奶奶一面了,更不知道她如果在世,身上会不会也带着这种温柔的香气。
  听安陆说,他奶奶名唤温不茹,是上世纪名门的大小姐,曾祖父是满清时声势煊赫的名臣,父辈在民国时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诗》有云: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然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安思远想,他奶奶温不茹应当如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做人刚正、活得恣意快活的女强人。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在生下安陆后不久,便因心脏病突发过世了。
  温不茹死后,安寄鸿念了她大半辈子。不仅把公司改名成了“悦温”,还将整个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她的遗像。
  用情至深,令人唏嘘。
  可他奶奶最后还是走了,顺便把安寄鸿在人间唯一残留的那点真情也一并带走了。安思远甚至觉得,安寄鸿其实并没有真正爱过他那几个亲生的子女。
  更别说他这个半道上捡来的孙子了。
  “哎哟,这雨怎么还不停咧!我还得赶着回家给我孙孙做饭吃咧!”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家老刘了,他一会就会来给我送伞……”
  对了——电话!
  安思远下意识地摸了摸湿透的裤袋,想给安陆打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结果左边右边的裤袋都掏了遍,只掏出了一包面巾纸。
  ……
  似乎刚才把手机忘在抽屉里了。
  安思远的表情不甚美好,他想起了传说中某种操蛋的墨菲定律。自从抽了关锦那根签后,这几天好像就没一天过得顺的。
  他望着仍在下雨的天,叹了口气。
  总不能穿着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去上晚自习吧……
  亭外的雨势渐渐弱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也逐渐化成了滴答滴答的轻音,听起来像是静夜里的淅沥春雨。
  安思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安陆在这附近似乎有栋别墅。
  那栋别墅他现在还记得在哪里,只不过先前发生了某件事后,他便渐渐不愿意去那里了。
  ……到底去不去呢?
  安思远拧了拧自己湿透的校服外套,内心纠结万分。
  他只要过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烘干就行了。正常情况下那套房子里是没有人的。
  除非……
  ——————
  “我真对你感到吃惊。”
  房间里,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站在晦暗的窗前。他全身上下白得像上等的羊脂玉璧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衬得脖颈和腰际间的红痕更加色情起来。
  “下雨天做爱真是舒服。”
  他轻轻笑了笑,赤着脚走向床边,纤细的小臂暧昧地拥住了另一人。
  “和刚认识几天的人做更舒服,因为很新鲜。”
  “你说是吗,安先生?”
  男人坐在安陆的怀里,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见那人老僧入定般地缓缓阖上了眼,又禁不住地笑了一声。
  “你的那些情人们是这么叫你的吗?‘安先生’?”
  “你可以不这么叫。”安陆闭着眼,声音却带着种沙哑的性感。
  “嗯,自然。”男人点了点头:“我在床上喜欢叫比较刺激又禁忌的称呼。”
  “哥哥?爸爸?你喜欢哪个?”
  “又或者是——”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指尖微微挑起那人的下颌。
  “叔叔?”
  —————
  雨势又大了,安思远喘着气站在别墅外的小径上,失神地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
  除非。
  安陆带了人回来。
 
 
第19章 
  见安陆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男人终于浅浅地叹了口气。
  “有秘密的人总倾向于将自己面部的情绪变化藏起来,可无论他们有意还是无意,藏得有多好,总会有一些微小的细节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流出来。”
  白皙的指尖轻轻掠过眉峰,最终停在了眼角的位置。
  “你看上去似乎不像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安陆终于睁开了眼,冰冷的眼神像是要把怀里的人给刺穿似的:
  “梁闻山。”他叫了那人的名字。
  “别那么严肃嘛——”那个叫梁闻山的男人“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想去勾安陆的脖子,却被他一把握着摁到了床上。
  “不要试图探究我。”安陆深深看了他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警告的意味了然于目。
  “……”
  “……安先生。”梁闻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朦着春意的眼角向上一勾:
  “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即使我真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你不必太过紧张。”
  安陆皱了皱眉,似是完全不信他的鬼话,握着腕骨的手又紧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眼对眼地僵持了一会儿,见安陆仍是一副他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梁闻山终是妥协地叹了一声,作了个投降的手势。
  “好吧好吧,大不了以后我不猜就是了~”
  安陆又看了那人一眼,直到确认了他的真诚,才默默地把锢着腕子的手给松开了些。那白皙的腕上已经现了几个鲜红的指印。
  两人一时无话,只闻得窗外暴雨与狂风交绝不息的巨大轰鸣声。
  安陆下意识地想掏烟,当他侧身下床时,那双手却又像狡猾的蛇一般滑了过来,无声无息地从后方抱住了他的腰。
  颈侧仿佛有了某种温润的触觉,那人的唇像吸涨了水的海绵般,牢牢地贴了上来。
  安陆听见他低笑着喃喃道:
  “再来一次……”
  ————————
  “轰隆!”
  大约有十来分钟,安思远的脑子全是放空的。他一个人站在雨幕里,像田里的稻草人一样,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发呆。
  身体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冷。甚至连那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也听得不甚清晰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晃了晃脑袋,似乎听见了一些别的动静。那声音就夹在这来势汹汹的雨里,轻柔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福音。
  安思远回头望去,他身后的别墅亮着橘黄的光,屋子的主人似乎在举办一个小型party,不时有欢声笑语乘着舒缓的音乐声从阳台上飘出来。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智者说 只有傻瓜才会莽撞地爱人)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可我仍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
  ……
  “Oh like the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就像河流注定要涌入大海)
  “Dalr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亲爱的 有些事命中注定)
  一阵迟钝又尖锐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接着像涨潮一样涌到了手心。
  安思远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伤心地笑了笑。
  原来世上真有十指连心这回事。
  “For……I can't help……falling in love……with you……”
  楼上的音乐仍断断续续地响着,安思远把满头满脸的水抹了,抬头望向了对面的那扇窗。他后悔今天来这里了。
  几小时前他还在和郑微谈起安陆,还在为自己终于牵上那人的手而感到欣喜。可谁知道安陆又与多少人牵过手,甚至——与多少人上过床。
  安思远垂下头,先前的种种,不过是他的自我欺骗罢了。
  假装不知道安陆在外面有情人。
  假装不知道他没回家的那几个夜晚都和谁在一起。
  假装忘记了——自己和安陆本来就没可能。
  “正常人和自己的叔叔一般是怎么相处的?”
  安思远不止一次偷偷百度过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但又不想让安陆发现他的“不正常”,便一直笨拙地控制着自己与那人之间的距离。
  可有时他又变得很矛盾,既想要安陆快点明白他的心意,又想着那人永远都不知道也好。
  这种矛盾的情绪把安思远整个人生生割成了两半——一个在安陆面前永远保持着微笑,一个在安陆看不见的地方永远阴郁下去。
  “I can't help……”
  冰碴子似的雨珠从安思远的鼻尖上滚落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发烧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失望地发现那里仍然是冰凉一片。
  ——————
  等梁闻山出来的时候,安思远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他像只吊在门前的水鬼,把梁闻山吓了一跳。
  “哦,我的天哪!”
  梁闻山有些讶异地扶了扶眼镜,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你……还好吧?”
  谁知那人只是慢慢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竟然就掉头走掉了。
  “?”
  梁闻山看着他的脸愣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叮——”
  安陆刚洗完澡,正拿浴巾擦着头发,便见到放在洗手池上的手机闪过一条消息提醒。
  【梁闻山】:刚才在你家楼下见到了一个很神奇的人耶(^O^)~
  安陆皱了皱眉,刚想把对话框给彻底关上,对面却又适时地跳过来了一条消息。
  【梁闻山】:他全身都淋湿了,也不知道避雨,就在那里傻站着,真可怜(T_T)
  【梁闻山】:哎呀,不过有一点很神奇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看到他的脸,总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安陆顿了顿,手指滞在了半空中,对面却迟迟没有更多的讯息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对面那人才故意慢吞吞地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安陆。”
  “他长得很像你。”
  ————————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第20章 
  严格来说,安思远和安陆长得并不是很像。安思远的眼角像把小勾子,轻唰唰地向上挑,颇有些“桃花眼边开”的意思。而安陆的眼梢像两排锋利的刀刃,冷而疏离,让人望上一眼便遍体生寒。
  可这两人一旦站在一起,就连外人都能看出他们的相像。这种相像不止表现在长相上,更显露于浑如一体的眼神与气质中。
  梁闻山发了那两条消息后,便一直等着安陆的回复。谁知他还没走几步,那人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你……”
  “他在哪。”手机那头传来的的低气压掩都掩不住,隐隐还带着一丝急躁。
  “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在哪。”
  ——————
  安思远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刚才那年轻男人的脸。
  白净的面孔、瘦削的下颌、讶异的眼睛。
  ……还有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
  啊。
  他迷茫地想:原来安陆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吗。
  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像个手无寸铁的老师。看上去确实更容易让人生起保护的欲望。
  安陆会把那纤瘦的身子抱在怀里吗。
  会仔细又反复地亲吻那人的唇吗——就像自己曾经无数遍对他幻想的那样。
  会像对待脆弱的玫瑰一样爱惜那人吗……
  安思远忽然凭空生了一股悲怆之感,就像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一样。
  他想象不出安陆爱惜别人的样子。
  雨似乎要停了。
  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堵塞的车道也慢慢疏通了。静止的齿轮开始一圈一圈地转动,暂停的电影被按下了播放键,世界终于又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
  安思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觉得脑袋很晕,整个人又重又累,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走过一段陌生的路,他又觉得眼前的街道开始熟悉起来。
  破烂的红土砖房像积木一样堆在一起,歪脖子的槐树七零八落地盘在路边,巷子口的地上还凌乱着大清早剩下的菜叶与鸡毛。
  他转回了老城区。
  空气中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鸡屎与脏水涌出来的腥气。可闻着闻着,安思远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他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飘回他们还没搬家的那个时候。安家的老宅就在这一堆破房子之中。
  那时他还在上小学,每天放学回家就会走过这一段路。一开始安陆不放心他一个人,便每天陪着他一起走路回家,后来他长大了,这条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走了。
  再后来,他们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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