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管都端正地戳好了,难得他如此体贴。
印象里陀思不是伺候人的那一类。
黑泽莲摇头说不渴,太宰治倒是没客气,直接伸手抢:“我喝。”
两个人闹作一团,在浴池里搅出了不小的水花。
“别闹了。”黑泽莲扶额,“你们这样的人,在未来可是要被消灭的。”
在乌丸莲耶构建的理想世界里,恶作剧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都像教科书一般完美。
和谐到和用圆规画出来圆形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黑泽莲心想,那都不能称之为人了,那是被用力量完全驯服的某种兽类。就像是杂技团里的猴子,连个猴样都没了,完全任由人类的意思摆布。
乌丸莲耶说起来是为了人类的和谐考虑,要让世界充满爱,可是实际上,全部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设定。
说到底,还是因为人类的私欲。
“未来么?”太宰治听到这个词,停止了和陀思用温泉水攻击对方的弱智游戏,好奇地问道,“未来还有我们吗?”
他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三个人都选择了沉默。
很显然,在那样设定的世界里,太宰治和陀思都是首先会被淘汰掉的一批。
黑泽莲知道自己也不在活着的名单里,他虽然不是黑泥,但也不算什么好人。
乌丸莲耶没有给他看过死亡时的样子,像是特意掐掉了那一段过程。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三人再次从浴池里氤氲的热气中抬起脸时,已经开始使用暗号来进行交流。
最先发问的是黑泽莲:你们是不是知道黑衣组织的计划?
太宰治:我略知一二,详细的问魔人。
陀思:出发点和我很类似。
黑泽莲:毁灭世界后重建一个没有异能力,充满爱与和谐的世界吗?
陀思:是。
太宰治:抱歉,我听得有点想吐。
黑泽莲:我看到过未来的世界,在我母亲给我留下的小纸条里。
他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刨掉和森鸥外相关的事,都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之所以没有避着陀思,实际上是死马当活马医,一来乌丸莲耶都知道,如果陀思是他的人,早晚也会知道,二来按照陀思现在的言行看来,不像是认同乌丸莲耶的理想。
这类人都爱自说自话,且相当自我,即使互相之间观点类似,只要有一点令自己不满意的地方,都可能会站到对立面上。
陀思:他和我不一样。
黑泽莲:我倒觉得未来很像你一直期盼的那种世界。
陀思:不一样。
黑泽莲:……
陀思:我期盼的世界,孩子至少能保持童心,每个人都幸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最大化发挥自己的潜能,那样过得不会开心。
在陀思看来,一
个人即使很有当上数学家的才能,但是如果他想当一名园丁,他都会支持这个人去当园丁。
人类应当幸福,这是他永恒不变的追求。
黑泽莲默默听他说完,发表感慨:我以前只觉得你渣,现在听来,我觉得你还比较有人情味。
陀思最起码还把人当人,乌丸莲耶那是完全把人当工具了。
太宰治也表示赞同:全靠同行衬托。
有了乌丸莲耶的衬托,陀思的形象都高大起来了。
黑泽莲感慨完,又叹气:可是那家伙的异能力太bug,他能够看到人的一生。他还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无论我们做什么,兜兜转转他都是会知道的。太宰治的异能力可以克他吗?
太宰治:不好说。人间失格对another也不起作用。再说了,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抓着他的手吧。
Another是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的异能力,被动型异能力,人间失格对此无效。
陀思:实际上乌丸的异能力,需要满足一些条件。
太宰治:就知道魔人有后招,三年前为了书你也是绕了很大一圈,搞了无数事,虽然你还是失败了哈哈。
陀思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表情似乎在说人艰不拆。
黑泽莲思索起自从书事件失败后,陀思的种种表现,难道是忍辱负重去刺探乌丸莲耶的秘密?
不,不可能的,这样的形象也太高大了,和陀思完全重合不到一起。
陀思:乌丸可以看到任何人过去发生的事情,但也只是看到,无法判断正确性。用眼睛看到的东西,很多都可能是错误的。
在这个世界上,眼见不为实的东西太多了。
黑泽莲:但他也能看到未来啊。
如果用未来去鉴定过去,很多谎言是会被拆穿的。
陀思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他看到的,是你能看到的未来。
黑泽莲张了张嘴,他想起了那段记忆里的场景。
出现了被改造的港口Mafia大楼,出现了黑杰克,那些的确都是他最关注的。换做是别人,大概会更关心政府而不是港口Mafia。
加上那张纸条是黑泽茗留下的东西,据乌丸莲耶本人所说,也是她从他那里偷走的记忆。
如果是和别人相关,黑泽茗大概不会过问。但是和自己的儿子相关,她是绝对不会束手旁观的。
黑泽莲:为什么?
为什么乌丸莲耶对他这么执着呢?那时候他才几岁啊?一个计划能熬这么多年么?
陀思:为了APTX。
黑泽莲不吭声了。
他的心脏里,占用了黑衣组织最珍视的东西,更加糟糕的是,乌丸莲耶无法取出。
太宰治:有意思,选择从莲姬的视角看未来,就不能挑其他人的视角了么?
陀思:应该如此。
黑泽莲:假如他看到的是我的视角,那他也是成功的,世界完全变了——你们恐怕也不在了。
他的一生,就在世界重塑之后的第一天结束了。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因为过于震惊和悲伤而选择自杀的吗?还是说被乌丸莲耶或者别人杀死的?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黑泽莲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远比回格陵兰岛,也远比和森鸥外分手严重多了。
但是这件事,也是最棘手的。
第169章 讲道理
泡完温泉,黑泽莲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接连喝了两杯牛奶都觉得浑身燥热。
陀思对此的解释是因为穿着衣服泡澡造成肌肤的黏腻感,太宰治却摇头:“莲姬很明显是想男人了。”
这么露骨又直白的话,听得黑泽莲面色一僵。
但随即而来的,是怎么也止不住的关于森鸥外的回忆。
他们分开的时间很短,昨天还躺在一张床上,今天就是陌生人了——不,对森鸥外而言,他应该是仇人了。
立原道造大概拿着银之手谕,在奉命满世界追杀自己。
黑泽莲不由得想起了森鸥外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这辈子你都别想活着离开港口Mafia。
——死了也要埋在港口Mafia大楼下面。
烦。
和森鸥外那种男人就没法好聚好散。
“想男人?”黑泽莲挑了挑眉,“你们两个不是男人吗?”
陀思眼里意味深长,太宰治正在绑绷带,闻言扯了一段长长的绷带扔给黑泽莲:“那要不我们三个一起来玩?”
三人,绷带,捆绑or蒙眼play吗?
“……你们玩吧,我困了,睡了。”算了,即使想报复森鸥外,这种方式也太折腾自己了。
黑泽莲不能接受没有感情的性,虽然也知道太宰治是和他在开玩笑。
乌丸莲耶的局没破,现在他其实内心一片茫然。
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或者是……渺茫的未来。
正想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在没有打开之前,黑泽莲猜测是黑杰克或者福泽谕吉给他发的,多半是提醒注意安全。打开来,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百折不挠大樋口】:黑泽,你快回来和首领解释清楚!!!!!!
一长串的感叹号,黑泽莲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樋口一叶的抓狂。
且先不说让他回去和森鸥外解释什么,樋口一叶的心意,还是让黑泽莲十分感动。
当初他会选择帮樋口一叶,也是看中了她重情重义的特点,她是黑手党里少有的相当具有人情味的成员。他想着帮她一把,有朝一日或许能得到她的帮忙……当时他其实并不希望有那一日。
黑泽莲回复她:樋口小姐,谢谢你,但我的事你不必费心了,森先生不会相信我了,你不要给我发邮件了,和我扯上关系会很麻烦。
虽然她是好心,但是他和森鸥外之间已经是死局了。
森鸥外不会再信任他,反之亦然,他也不会再信任森鸥外了。
关了手机,黑泽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两人已经停止打闹,在黑暗中他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太宰治的,还是陀思的。他分辨不出来。
但如果是森鸥外的呼吸声,他一定能分辨出来——stop,怎么又想到那个屑了?
对上一双眼睛时,黑泽莲差点惊呼出声。
陀思紫红色眼睛在黑暗里都闪着亮光,他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黑泽。”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压着的。
那边的呼吸声照旧,太宰治安然地睡着,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你不睡觉吗?”黑泽莲问陀思。
房间里有三张床,这是他们包下的套房,泡完温泉再睡觉,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陀思答非所问:“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回去吧,无论是西伯利亚,还是格陵兰岛,冰天雪地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安安静静地生活吧……我不闹了,再也不会闹了。”
他伸手,冰凉的手指覆在了黑泽莲的眉心。
他又叫了一声:“黑泽。”
黑泽莲觉得心脏一滞,猛得坐起了身。
仿佛是在回忆的深处,在旧日的时光里,那个小小的少年陀思,在叫他。
还答应他,回西伯利亚,或是回格陵兰岛,安安静静地生活。
他说他不闹了。
再也不会闹了。
时光在这一刻静静的重叠。
透光这双漂亮到妖冶的眼眸,黑泽莲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曾是他最大的渴望。
——好友迷途知返,安心做人。
说他此刻心里平静是假的,但闹腾了一下子,也就下去了。
他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他甚至觉得这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陀思可能是说假话在伺机等待卷土重来,也可能是真觉得累了想收手了。但他无所谓了。
黑泽莲唇形抿了抿。
没出声,但在黑暗里抿出一句话。
“我们,就这样了。”
他不知道陀思有没有看清。
*
次日早晨,黑泽莲起得很早,付了温泉酒店的费用,顺便给仍然在熟睡的两只大崽预留了早餐,然后才动身去忙别的事。
樋口一叶又给他发了邮件,这次不是劝他向森鸥外投降认错,而是说了关于芥川龙之介的事。
灰原哀给芥川龙之介的两盒药,樋口一叶一直妥善保管,每天严格监督芥川龙之介服用,眼看着芥川龙之介渐渐好转了,谁知道剩下的一盒药却不见了。
樋口一叶推测是被失控的罗生门吞噬了,她已经将卧室里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再也没找到。
但是芥川龙之介的病情不能延误,所以她才很急地找黑泽莲再找一盒。
黑泽莲不会不管他们,只好打电话告诉了灰原哀,幸好这种药有备存,他去阿笠博士那里取了便送往了芥川龙之介的家里。
因为有任意门,这些事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
芥川龙之介的家是——
在这里么?
黑泽莲按下门铃。
门很快打开,看到开门的人的脸时,他下意识地想扭头就跑。
对方冷声道:“跑什么跑,又不吃你。”
听到这句话,黑泽莲不跑了,跑了就显得他小家子气。
森鸥外让开了一条路,冷眼看着他。
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黑泽莲不跑也没打算进去,将手里的药盒递过去:“芥川君的药,麻烦森先生转交。”
“他就在里面,你自己交。”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
僵了很久后,黑泽莲才终于踏出脚步。
与森鸥外擦肩而过时,忽然被对方一把抱住了。
是从背后的那种抱,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捏碎。
“跟我商量一下,很难?”
森鸥外的声音又低又软,疲惫不堪。
每个字都像琴键上拨出的音符,跳动在他的心上。
黑泽莲没有挣扎,他脑子里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挣扎的时候,身体就首先柔顺下来了。
叛徒,他偷偷地骂了自己一声。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对陀思的话毫不心动了,心里已经有人了,对别人自然是不会那么在意了。
“难。”他惜字如金般地只肯说一个字。
森鸥外应该有一箩筐的问题要审问他。
“你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拥抱够了,温存过了,正事还是要办的。
“那你究竟想拿黑杰克医生做什么?”黑泽莲转过身,冷眼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你又究竟想拿我做什么?
他想起他看过的一本书,是他很尊重的一位名人写的,书里说,谈恋爱比投资股票不靠谱多了。
稍不留神便是踏进万丈深渊,变得尸骨无存,可还是会……念念不忘。
变成最没出息的那种人。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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