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来我也不管人事调动。既然不需要交接什么,那没事我走了。”翟沄年半垂着眸子,巧妙地避开了与景樆淑的视线交汇。
既然还心怀着芥蒂,那我还是不去跟她产生什么交集好了。
——这是此刻翟沄年和景樆淑共同的想法了。
景樆淑始终不置一词,只默不作声站在一边,视线落在前方——视野里包括但又不限于翟沄年。
其实翟沄年很容易钻牛角尖,但也能够在不久之后想得很清楚。所以对于她而言她早就想通了两年前那桩事了。
至于景樆淑,她很清楚翟沄年讨厌什么。所以在她看来,翟沄年当时留手就已经算是难得了。更不至于不理解翟沄年的举动而始终耿耿于怀了。景樆淑唯一在意的,是翟沄年的态度,在那天匆匆一面看来,或许还是并不太愿意放下的。
“哎……”楼砚南本来想叫住翟沄年的,但话刚出口又可能是顾及到了翟沄年的手,也或许是不知道留下了又能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抬了下手,没有叫出翟沄年的名字。
景樆淑也只无奈地稍微摇了摇头,最后对楼砚南说:“楼先生,那我先去办公室了?”
“嗯。”
景樆淑靠在窗边,看着外边训练场上负重跑的学员。
有那么一个瞬间里,景樆淑似乎看见了曾经也像这样日复一日训练着的自己。
不过与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是,当年的景樆淑选择这条路,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一个人,仅此而已。而他们,或许是因为家国大义,又或者是某种信仰感使然。
思及此,景樆淑突然又看见了自己最开始的“信仰”。
翟沄年此刻,还是披着外套,站在一队学员前,右手握着左手手腕,轻轻活动着。嘴里还说着什么,紧接着就看那一班人都兴奋了起来,说着什么就整齐列队跑向了隔壁班上——倒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纪律了,像是翟沄年会带得出来的人。
景樆淑站的角度,能看见翟沄年的正脸,那位也并不拦,只是颇像是一位年长者看小孩一样,含着点小看着那群少年。
眼前的人跑去了操场,翟沄年却还站在原地,她站了很久,缓缓放下了手,抬头看向了上方某处。
翟沄年其实也并不是很能确定景樆淑会在哪,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抬头看看。像自己曾说的那样,“抬头,看看月亮。”
所以,她也想,看看自己的月亮,就算……不能真正地看见。
景樆淑看见翟沄年抬头的瞬间,没由来的一僵,虽然知道翟沄年不会真的看见她,她却还是下意识闪身回了窗帘后面。
突然回神,景樆淑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又站到了窗户边。她很想看看,翟沄年到底会做什么。
楼下,翟沄年带的队跑到了另一队人前面,那一堆的学员看他们斗志昂扬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他们来这的意图。
合着翟沄年不太愿意训练,把人带来这高挑战赛了。
“不是…我说翟组长,你的人来找存在感的是吧?”那位教官皱眉看着翟沄年,为自己学员抱不平。
翟沄年笑着,明摆着一副“我就是,你能拿我怎么着”的作风。她说:“那哪能呢,友好地交流一下。”
“你问问他们乐不乐意?”翟沄年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转头看着两个班的人。
“愿意!”
教官歪头盯着翟沄年,愤愤道:“屁!你的人能不愿意吗?”
“你们呢?”翟沄年自认通情达理,立刻就挑眉,笑得不怀好意地问向另一个班的人。
“愿意——”某些个大胆点的,想着总要磋磋他们的士气。
翟沄年笑着,但凡不是衣服以及那敢把一股披肩上的做派,就凭这股子少年气完全就可以混进一堆学员里了:“你看,你看。”
那位教官满脸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自求多福,默默转过了身,不看自己人丢脸。
翟沄年扬了扬手,示意“走,开始”,随后便步子轻快走到一边。
偏生又有人要开始作点自取其辱的妖:“总教官,怎么从来就没看您上过阵,要不先给我们露一手,做个榜样?”
听着自己的人就要惹事了,教官赶紧站出来,及时制止道:“你们总教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哪呢?”
“别来啊。走了,看着点,有事。”翟沄年没了看他们比的兴致,毕竟也不会有什么悬念,她转身抬了抬手便径直离开。
“是——”
景樆淑一直站在窗边,虽然不能够知道翟沄年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也能够从他们的动作反应大致看出来发生了些什么。
景樆淑刚刚不由自主笑了会儿,就突然又听见了敲门声,她赶紧调整好了表情,转身看向门口。
——只是来送几份文件,片刻后便又出去了。
发现翟沄年回身走回了办公楼,景樆淑便也不再看了,坐到办公桌前看起了文件。
刚刚看完几份并不算重要的文件,另一阵敲门声响起,只是敲门的频率与先前明显不同。景樆淑略做思考,起身亲自去开门。
翟沄年外套一角被轻微的风稍稍掀起些许,她垂眸一扫,看不出情绪。
景樆淑也是突然一愣,随后退了两步,留出了翟沄年进来的空间。
翟沄年关门许久,景樆淑都没想起来要让开,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
“好久不见。”景樆淑勾出一抹不太好确定内里情绪的笑,着重又强调了一次称呼,“翟大组长。”
翟沄年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再开口时又是有些意味不明:“景,处,长。别来无恙。”
景樆淑心里一紧,说出的话却还是带刺:“那说起来不得多亏了翟组长?”
翟沄年突然间想起来自己那时开的枪,就算注意到了破空而来的子弹,翟沄年也还是等到稳稳开了枪后才收手。所以她并没有伤及要害,若非景樆淑本就身体虚弱,也不至于昏迷那么久。
“失手而已。”
“失手啊……”
翟沄年眼尾稍稍挑起,道:“怎么?”
景樆淑沉默片刻,淡淡地笑了笑,说:“没什么。”觉得挺有意思的而已——有生之年能看见翟大组长失手。
“找我有事吗,翟组长?”
翟沄年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看看故人,算事吗?”
“算,怎么不算?”
景樆淑刚刚说完,就毫无征兆地对翟沄年出手。翟沄年抬起右手来挡,可景樆淑目标明确,只是针对翟沄年的左手。
避让不及,景樆淑攥着翟沄年的手腕略微用劲,而后者退了半步,抵上了门框。
倒不是景樆淑真的用了多大力——她到底是对翟沄年不能真的动手,始终留着余地。只是翟沄年一早就扯到了旧伤,眼下一时吃痛,却忘记了下一步反应。
“放手。”翟沄年皱了皱眉,冷声道。
景樆淑不知怎么,拗着股劲,所以她有些恶劣地问:“我若是不呢?”
说着,景樆淑凑近翟沄年,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里。凝望之时,气息交错,景樆淑几乎就能碰到翟沄年了。
翟沄年偏头,看向一旁:“影响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景樆淑这次不接翟沄年的话茬了,而是另起一事:“你手受伤了?”
“你要真在意,就该放手了。”翟沄年有些愣神,下意识接过了话。
51.来历
景樆淑突然间想起来她和翟沄年分别那夜,那天落了小雨。即使意识已经算不上清晰,景樆淑还是记得,翟沄年伤的就是左手,记得特别清楚。
“伤的,是这里吗?”景樆淑撤了劲,轻轻碰了碰翟沄年的手臂。
虽然是问句,可景樆淑却记得丝毫不差,她自己也很确定。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翟沄年视线吹落,轻声道。
景樆淑一阵沉默。
翟沄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那为什么,我都想好了不再主动找你了,你却要先来招惹我呢?
“我该走了,你应该看见了,我得去看看那群臭小子。”
景樆淑闭了闭眼——不止为翟沄年猜到了自己在看她;也是因为自己还拿捏不准翟沄年的意思,也不敢在那之前做出什么反应。又过了好一会儿,景樆淑才又说:“你来找我,是有别的事吧?”
“下午有会,三点。”
“嗯。”
景樆淑本来想还想问一句话——“你来吗?”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觉得不合适,索性便收了回去,是剩下了单薄的一个“嗯”。
翟沄年看着景樆淑,半晌后有些突兀地说:“领导总会,做之后一段时间的安排。”
景樆淑最后的一句话,是思索了很久才说的:“抱歉。”
景樆淑歉的,是她曾对翟沄年避而不提的隐情,也是今日越界的作为。
而翟沄年,看着景樆淑,看了很久,突然又说:“抱歉。”
抱歉于自己毫不犹豫且让你误会处理方式,也歉于今天不算合适的行为。
说完,翟沄年转身开门,姜亦宸则是有些担心地在不远处,看着翟沄年出来。
“你,没事吧?”
翟沄年摇了摇头,说:“没事。下午的会,你和Christian来。”
“那你呢?”姜亦宸立刻反问。
“毕竟你们俩现在是真正的六组组长,我嘛……有事。”
“哦,知道了,你得去看张瑜蕊了。”姜亦宸顿了顿,又问道,“她怎么样了?”
翟沄年微微点头:“嗯,挺好的。”
“知道了,中午聚餐,别忘了。”
“好,走了啊,训练场我得去转转。”
“拜拜,总教官。”姜亦宸笑着,侧身让出了路,最后又叮嘱道,“说真的,小心着点你手,本来最开始就没恢复好,落下了伤。”
“是——”翟沄年摆了摆手,步子算是轻快。
“赢了没?”翟沄年抱着手,站在旁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报告——赢了!”
“休息十五分钟,可以去看看别的人训练。但是!安静点。”
“是。”
翟沄年悠哉悠哉转悠去了别的班。
“总教官好——”某个班的教官自己正在摸鱼,突然被自己学员的喊声下的一哆嗦,再抬头时,翟沄年颇为感兴趣地看着他,眉梢一挑,表示:“干什么?来,过来我看看?”
那位脖子一梗,悻悻然收了核桃,站直了道:“总教官好。”
“哟,新得的,来我观摩观摩?”
“咳咳,我好好训练,哪能这时候盘核桃呢。”
翟沄年继续下套:“嗯,我真的就只是看看。”
那位乖乖上交,还不忘给自己辩解:“我保证没下次了,但是这个……”
“挺好的,还你。”翟沄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下次别让我看见了。”
“啊……啊?”这位还没打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来这位不是个什么严格的主。
“看什么,赶紧训练。”
翟沄年也转头看着他们,似乎翟沄年这个眼神比自家教官的话还好使,一个个又都开始认真地训练。
翟沄年转了一圈,又绕回自己班的位置,招了招手示意继续训练。
中午,办公楼旁边的饭店,三个人坐在隔间里,说着点有的没的的话。
Christian随口问:“组长,景樆淑和你……怎么样?”
虽然都知道了翟沄年更深一层的身份,但Christian人还是更习惯于叫“组长”,翟沄年也懒得纠正了。
“没事,出不了什么问题。”
“那还好。”Christian点点头,吃了块沙拉。
“下午的会……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了,今天说好了陪她去逛逛。”翟沄年倒是不怎么犹豫,又解释道,“我跟楼先生说了,他回去看看。”
“行,但是吧,我觉得……她应该也挺想你去的。”
“她吗……还是算了吧。”翟沄年垂眸,缓缓叹了口气。
姜亦宸看着翟沄年,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何必呢?我看,她倒是未必真的那么耿耿于怀啊。”
“谁知道呢,算了吧。”翟沄年抿唇,片刻后才又说道。
Christian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姜亦宸的衣袖,摇了摇头。
算了……终究是她们俩自己的事。
姜亦宸和Christian相视一眼,终于还是不再提这事了。
下午,一点多。
翟沄年换了身休闲的衣服,穿行在人群间。身后不近不远处,始终跟着个人。翟沄年到了转角处,眼神一扫,心下便有了大致判断。
她并不着急甩开那人,任然自己走自己的。过了会儿,经过城东那片熟悉的巷道。翟沄年勾起嘴角,选了一条自己很熟悉的路径——在很久以前她跟踪景樆淑时,景樆淑就是走的这条路。
身后,景樆淑看翟沄年拐进那片巷子,稍微皱了皱眉,是因为她知道翟沄年发现了自己,也是因为那篇熟悉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每一件却都对她而言意义深刻。
——有她认出来她的笺心姐姐,也有她和翟沄年以枪指向对方,并且就此分别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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