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眉心紧蹙, 一逮缰绳, 调转马头, 朝着军营直奔而去。
二十万驻军,城中自然是住不下的,军营驻扎在城外五里外, 平时只有万余将士在城中守备,城外驻军随时听候调令。
昭阳公主一路赶到军营, 远远便见军营人影晃动, 有人!太好了!
昭阳公主一鼓作气直奔到军营门口才勒马停下,守门士兵立刻长|枪对来, 呵斥她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昭阳公主喘了口气, 拿出公主手令递了过去,士兵立刻小跑着进去禀报, 不多时, 戚大将军疾步从营中赶来,一见昭阳公主, 赶紧撩袍行礼。
昭阳公主翻身下马,上前搀扶起老将军,四下张望了一圈,急着问道:”苏校尉呢?怎么不见她?”
紧跟着昭阳公主的几个部下面面相觑,他们以为公主会问嘉兴关为什么空城,怎么上来就问苏校尉?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谈笑间掌控天下的公主吗?难道传言是真的?公主真的对那个女驸马情根深种?不能吧?不是吧?不会吧?!!
部下们怎么想,昭阳公主根本不关心,她只急切地望着老将军,只等一个答案。
戚大将军脸色有些难堪,叹了口气,昭阳公主心头猛然一跳,一把抓住了老将军的胳膊:“她人呢?人呢?!!”
昭阳公主抓得极为用力,眼中血丝崩裂,那情急的模样,连老将军都惊到了。
老将军赶紧道:“人没事,没死,阵前斩杀都是假的,公主莫急!”
昭阳公主这才缓缓松了力道,额头已铺了一层的冷汗。
昭阳公主顾不得擦汗,又紧着问道:“那她人呢?”
老将军回头看了眼军营最深处,说道:“公主且看那边,那里关押着蛮夷全族,几乎一网打尽,苏校尉确实足智多谋,老臣都不得不服。只是蛮夷十分狡猾,还是有百余人逃走,苏校尉追他们去了。”
昭阳公主紧着又问:“带了多少人马去追的?”
老将军道:“一千精兵,放心吧,蛮夷都是散兵游勇,还是饿了好些天的,咱们可是马肥兵壮,不会有事。”
昭阳公主疑惑道:“饿了好些天?”
老将军笑道:“可不是嘛,要不就说老臣佩服苏校尉,蛮夷囤的那么多粮草一点儿没用上,硬生生饿了三日,全靠着井水过活,那井水还都是下了药的,这不,全都活捉了,只跑了那么百余人。”
老将军说着话,让着昭阳公主去了俘虏营,让公主看一看那些被俘虏的蛮子,一边将近日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说与公主听。
原来,粮草军需被劫是假,秦青鱼早就将蛮夷细作一网打尽,那些消息都是秦青鱼伪造的。
秦青鱼不但精通蛮夷语言,还擅长模仿字迹,伪造的字条天衣无缝,甚至连其中的暗号都揣摩得一清二楚。
秦青鱼假意带着五百精兵深陷沼泽,实际是让其中三百精兵先行离开,按照她的指示藏了起来,只留了些刀剑和挣扎的痕迹,让蛮夷误以为那三百精兵被沼泽吞没。
剩余的二百精兵,大部分都按照秦青鱼的指示,打不过就跑,跑去与那三百精兵会合,真正被俘的其实并没有多少。而秦青鱼也是且战且退,故意营造了自己力有不逮的假象,然后“落荒而逃”。
之后被俘自然也是故意的,秦青鱼巧舌如簧,被俘之后立刻投诚,表示愿意为蛮夷效力。
蛮夷对她恨之入骨,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投诚,还要将她斩杀在两军阵前,用以震慑梁军。
秦青鱼却道:“我有一计,不仅可震慑梁军,还能诱来昭阳公主,杀了公主便如同得了大梁,还能不费一兵一卒,不比杀了我更好?”
这诱惑实在太大,蛮夷素来也知道她智多近妖,便让她说出计策。
秦青鱼道:“世人皆知昭阳公主迷恋我,为了我不惜得罪满朝文武,甚至昭告天下封我为女驸马。若她得知我被斩杀于阵前,必会急火攻心,这时我再传书与她,她得知我还活着,定会十分欣喜,我再找借口以不便出面为由将她诓出京城,她急于见我必不会多想,届时,杀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秦青鱼与昭阳公主之间有隐秘的暗语,只有秦青鱼活着才能诱出昭阳公主,若应了秦青鱼的计策,蛮夷势必要留着秦青鱼这条命。
蛮夷思虑再三,起先还不肯上当,说秦青鱼的计策虽好,前提是他们得破了嘉兴关,不然即便昭阳公主死了,他们不能趁着朝中动乱杀入皇城,一切也是枉然。
秦青鱼道:“不是说了吗?将我斩杀于阵前,大杀梁军士气,再一鼓作气攻破城关。”
蛮夷匪夷所思道:“你又要活命,又要我们当众杀你,这如何做得?”
秦青鱼便让蛮夷带她到阵前,第一日只是拿她溜一圈,然后威胁梁军开城门,若不开城门三日后便杀了秦青鱼。
第二日如法炮制。
到了第三日,秦青鱼让蛮夷直接找个和她身材相仿的人,换上她的衣裳,将那人推到阵前,不用等对面看清,直接斩杀了,将头颅挂在旗上。届时头颅披头撒发又满脸血污,根本分辨不出原本面貌,任谁也不会想到另有其人,只会以为是她秦青鱼被杀。
如此一来,震慑三军做到了,她的命也保住了,一点儿不耽误后面诱出公主。
蛮夷商讨再三,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直取大梁的诱惑,便着人拿了毒药喂给秦青鱼,警告她别耍心机,否则便会毒发身亡。
听到这里,昭阳公主脸色变了:“毒发身亡?”
老将军赶紧解释道:“这个苏校尉早就预料到了,蛮夷不可能轻信她,势必会喂她毒药方便操控。可当时正值两军对垒,蛮夷不得入关,自然也无处寻得什么稀罕毒药,而且这毒药还不能立时毒死人,还得有缓解之药,那种类就更少了,无外乎那么几种。”
说到这里,老将军拈了拈胡须道:“这苏校尉真的是有勇有谋,连可能是哪些毒药都算到了,也提前备好了解药,果然就被喂了其中一种。”
昭阳公主悬着的心再度放了下来,问道:“然后呢?”
老将军带着昭阳公主绕了一圈,看罢俘虏又带着昭阳公主回了营帐。
老将军道:“蛮夷以为我们没了粮草,耗了我们数日,我们佯装饥饿无力,诱骗他们‘乘胜追击’,假意让他们攻破城门。”
蛮夷杀入城中,见到的是落荒而逃的梁军和梁军伪装的百姓,实际城中百姓早已撤离到安全之处。
蛮夷不知有诈,激动地全数冲进城中,却不知落入圈套,待全族入关,藏在暗处的将士立刻冲出来反锁了城门,将蛮夷困在城中。
城中无粮草,水井又下了毒,这毒毒不死人,却能毒死战马,战马中毒而亡不能食用,那水毒不死人却也能让人上吐下泻。如此困了蛮夷三日,蛮夷连饿带拉早已虚脱,根本无力交战,只能束手就擒,只那百余人趁乱逃脱。
老将军说完了,昭阳公主又提出疑问:“蛮夷守在关外,无人能出,那关门是何人反锁的?”
嘉兴关关门十分沉重,凭借一两个人根本不能轻易关上,何况还要重重反锁,关外还要堆积许多重物阻挡城内人出来,做这一切还不能慢,要速度极快,要赶在蛮夷折返回来前做完,这绝不是三五人能完成的,甚至三五十人都不可能完成。
老将军笑道:“公主殿下,您忘了那藏起来的三百精兵了?”
原来如此!
昭阳公主恍然大悟。
秦青鱼还真是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三步,没有一步多余的棋。
照理说平日的昭阳公主绝对不会忽略这样都细节,怪只怪她一心惦记着秦青鱼,脑子都不怎么转了,只跟着老将军的讲述走着。
昭阳公主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一路赶来有多心急如焚,这会儿就有多觉得自己好笑,果然是关心则乱。
昭阳公主彻底放下心来,又同老将军商议了会儿回京事宜,便去了专门给她收拾出来的营帐歇息。
去营帐的路上,昭阳公主来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不少士兵朝她张望,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却都脸带笑意。
昭阳公主不是没阅过兵,却从来没被士兵用这样带笑的眼神看过,看得她一路都不自在,连给她端茶送水的小兵都冲着她呲牙花乐。
昭阳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换作平日,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兵,就算不打死也得杖责,不过昭阳公主得知秦青鱼没死,心情好,便不杖责了,只喊住了那小兵,问他为什么将士们都冲着她笑。
小兵爽直,对公主也不惧怕,见公主问便憨厚直言:“小的们听说苏校尉的公主来了,就高兴,公主真的比传说中的还好看。”
说完,小兵还憨笑着挠了挠头。
昭阳公主眯窄眼眸,缓缓道:“苏校尉的……公主?本宫何时成了她的了?”
小兵道:“军中早传遍了,苏校尉也承认了的。”
苏校尉也……承认了?
一旁部下怒斥:“大胆!公主如此尊贵,你怎敢对公主如此不敬?!来人……”
部下刚要喊人进来责罚小兵,昭阳公主抬手道:“不必了,将士们守卫边疆甚是辛苦,这点小事无需在意,你先下去吧。”
小兵赶紧退了出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差点小命没了。
部下还在替昭阳公主鸣不平,正抱怨着,突然发现昭阳公主的嘴角翘了起来,原本如刀的眉眼这会儿潋滟着星光,肉眼可见的温柔。
部下:“?????”
公主到底在高兴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苏校尉的公主”“苏校尉都承认了”……吧?
嘶——
看来公主真的要大婚了。
昭阳公主日夜兼程赶来,一路都提着心,这会儿放松下来,腰也疼了,腿也酸了,人也疲乏了,将就吃了点饭便和衣而卧,边等秦青鱼归来,边稍事休息。
等着等着,昭阳公主睡着了,再醒来是被雨点打在帐篷的啪啪声吵醒的。
昭阳公主打着呵欠睁开眼,帐篷里已经掌了灯,帐篷外天已经黑透,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滴稠密,隔着帐帘缝隙可以看到火光倒影在地上的水坑,雨势还不小。
昭阳公主先问了秦青鱼回来了没,回曰未回,又问了时辰,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昭阳公主看着大雨,隐约有些不安,她起身撑了伞,去了老将军的营帐。
老将军倒并不担心,还宽慰公主道:“不过是下了雨而已,当日初来嘉兴关,正是隆冬,那鹅毛大雪,冰冻三尺,苏校尉埋伏在雪堆三个时辰都没动一下,照样打了胜仗,她可比您想象中骁勇得多。”
埋雪,三个时辰?
昭阳公主缓缓蜷起了手指,她只道秦青鱼打了胜仗,却没想过竟会如此艰难,埋在那雪里该有多冷?还埋了足足三个时辰!
昭阳公主喃喃道:“那她……可有冻疮?”
这完全是下意识问出来的,这会儿都夏日了,谁能想到冻疮这种东西?
老将军愣了下,笑道:“在这苦寒之地守着,冻疮自然是少不得的,苏校尉细皮嫩肉的,比旁人冻得还严重些。不过如今她已好了,只是冬日大约还会复发,待回了京仔细将养着,养个三两年,大约就不会复发了。”
昭阳公主勉强冲老将军点了下头,想象不出秦青鱼满手冻疮是什么样子,后面老将军又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听,直到传了晚膳,昭阳公主才回过神,同老将军一起用完便回了营帐。
老将军说没事,可昭阳却辗转反侧,老将军让她早日回京,免得朝中动荡,可她根本无心应对。
昭阳按了按心口,雨声仿佛鼓点,一点点敲打在她心头,不痛,却让她心慌。
秦青鱼,你怎么还不回来?不过区区百余人,便是让他们逃了又能如何?穷寇莫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回来吧,我……我想你了。
雨一直下到午夜,昭阳还没睡着,她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似是有人回来了,她赶紧起床出来,挑开门帘张望。
门外守着兵士,昭阳问道:“何人喧哗?”
兵士道:“回公主,是苏校尉回来了。”
秦青鱼回来了?!
昭阳公主大喜,她强忍着没有表露在外,只淡淡嘱咐部下取了伞,抿了抿微乱的鬓发,拎着裙角去了议事大帐。
帐内乌泱泱挤满了人,有不少人浑身湿淋淋的,有的还带着伤,昭阳公主张望了一圈,没见到秦青鱼,又听到伤重的眼睛抬去军医那里,便没有惊动正在询问的老将军,转身又去了军医营帐。
军医营帐果然躺着不少伤重的兵士,不少人面露痛苦呻|吟出声。
医官见公主来了,赶紧过来见礼,昭阳边找边问:“苏校尉在吗?”
医官道:“不曾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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