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青鱼再想,她们被发现了,一人突然勒紧缰绳,猛地调转马头朝水沟挥剑砍来,口中大喝:“什么人?!”
秦青鱼赶忙拽着昭阳一起跳出水沟,挥剑格挡。
“我乃戚大将军麾下苏月娥!还不住手!”
老天显然并没有眷顾她们,对方穿着梁军兵服,却并不是自己人,反而是冲着她们来的。
或者说,同那群黑衣人一样,也是冲着昭阳公主来的!
这群人听了秦青鱼的自报家门,非但没有停手,反而一拥而上,出手越发狠厉!
看来这次昭阳不顾一切离京寻她,勾出了一只一条狐狸尾巴,太多的人想杀昭阳。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你们碰她一根寒毛!
手臂的箭伤已经麻胀的没有知觉,右手握不住剑,秦青鱼换做左手执剑,五脏的剧痛让她勉强保持住清醒。眼前的人有了重影,秦青鱼瞪着充血的眼越杀越勇,仿佛回光返照的最后爆发,拼尽全力同昭阳公主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夺了匹战马直朝小路尽头奔去。
冷箭自身后不断射来,秦青鱼全然不顾,环着公主拼命压低身形,死死拽着手里的缰绳。
快点跑,再快一点!
再一再二,必然还会有再三再四,她必须尽快将公主送回军营!
这一通狂奔不知奔了多久,耳旁突然传来昭阳模糊的声音:“到了!军营到了!秦青鱼,咱们到了!”
秦青鱼眯了眯眼,她根本看不清昭阳说的军营,到处灰沉沉一片,直到听到了士兵的惊呼声,她才想起要勒住战马,却又发现手臂紧绷的根本无法松弛。
战马一路狂奔又受了惊,猛地朝前跪翻,秦青鱼搂着昭阳被甩飞出去,轰咚一声闷响,身下剧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摔碎了,嘴里一片腥甜。
她到了吗?她互送公主到军营了吗?!
好痛。
秦青鱼的胳膊摔松了,她已经感觉不到怀里是不是还抱着公主,像是抱着,又好像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秦青鱼下意识胡乱抓着,手臂僵硬的挥不出太大的弧度,她也不知道自己拽住了谁的衣角,眼前已经彻底没了光亮,漆黑的就像永夜,连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秦青鱼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揪着那人的衣角拼命地仰起头,哪怕看不见了,依然努力睁大眼。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胸腔疼痛的连空气都受到了挤压。秦青鱼很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她不怕死她只怕她的公主承受不住。
“救……我!我中毒了!救……救救我!我答应过她……不会死,我一定能撑过去……告诉她……别……别怕……”
昏厥的最后一刻秦青鱼才想起来,她忘了告诉那人她口中的“她”是昭阳公主。
别传错了人,一定要告诉……昭阳……
周围的吵闹声刺激着耳膜,昭阳低头望着拽着自己裙角的秦青鱼,眼眸微微睁大,她想说,秦青鱼,别开玩笑了,你敢死遁,我就敢跟着你一起死。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堵住了似的,秦青鱼的眼里没有高光,灰败的就像将死之人,秦青鱼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秦青鱼在说什么?
她说她不会死。
说答应了她,让她别怕。
真的吗?
秦青鱼,你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
昭阳被拽了开,军医慌张地抬走了秦青鱼,秦青鱼脸上都是血,可昭阳知道,那不是秦青鱼的血,就像自己脸上也都是血,那都是别人的血。
秦青鱼没有受很重的伤,秦青鱼只是中毒了。
毒而已,系统随便给个解毒丹就没事了。
秦青鱼不会有事。
她都还没登基呢,秦青鱼也没有死在荒郊野外,都已经跑回军营了,秦青鱼怎么可能选在这时候死遁?也太假了。
没事的,真的不会有事。
昭阳木然地跟着军医进了营帐,一路上不少人过来跟她说话,甚至还有人出手拉了她一下。
昭阳什么也听不到,也不想理会,她甩开那胆大包天的手,站在不会挡着军医抢救又能看到秦青鱼的地方,木愣地望着秦青鱼那沾满血污的脸。
军医在忙着诊脉,药官拧了帕子擦干净秦青鱼的脸,那脸……惨白,嘴唇紫得发黑,口鼻不停有黑血溢出,不多,却触目惊心。
“公主,让下官帮您包扎下伤口吧?公主?您的手臂在流血。”
“公主,先回营造换身干衣吧,您在发抖。”
“公主,您看您这脸色,您先歇着吧,保重身体要紧,苏校尉这边有刘大夫他们呢。”
“公主?”
“公主。”
昭阳公主始终站在那里,死死盯着秦青鱼,为什么秦青鱼的口鼻还在出血?为什么救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青鱼,你一而再的在我以为你要死遁的时候活过来,就是为了混淆我的视听,对吧?
你为了让我以为你真的是迫不得已死掉的,真是煞费苦心。
可我不管那么多,不管你是真想死还是真不想死,只要你死了,我就不会活。
你的任务我不管,你任务失败了会有怎样都惩罚那是你的事。
我已经不是唐黎时的我,我不怕你死,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也不怕你再装植物人,只要你昏迷超过三天,我就亲手了结了你。
我绝对不会再傻得守着你二十年,不会再每天战战兢兢生怕你突然死了,我真的会杀了你一了百了。
秦青鱼,你看,我就是这么狠心,你这样生死一线的场景已经不只一次,我早就习惯了,也早就不会再心痛。
你不要试图用这种方法让我心软,让我相信你,没用的,也不可能的。
我对你信任的最低标准是……你得活着,在我身边。
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我可笑,看着你垂死挣扎,就像在看一场默剧。
秦青鱼,你看,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说什么答应了我不会死,说什么别让我怕。
笑死了。
你这临终遗言真的装到我了,我是昭阳公主没错,我是古人没错,可我也曾经是唐黎,是独孤赤焰,我很见多识广的,你这样拙劣的演技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秦青鱼,你快点给我好起来。
别耍花招。
秦青鱼突然浑身痉挛着面朝上呕出黑血,军医急得满头大汗,药官赶紧拿帕子去擦,可擦的速度赶不上秦青鱼呕得速度,一口口黑血涌出来,伴随着内脏碎屑,就算是好生生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刘大夫举着满是黑血的手,焦急道:“她的五脏已经腐坏,这毒绝非寻常,像是……像是……”
一旁戚大将军急道:“像是什么?!”
刘大夫一咬牙道:“像是半炷红!”
半炷红,顾名思义,中毒者半炷香内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且半炷红是宫内秘药,寻常百姓根本接触不到。
这显然是宫里那群人干的,他们的目标也绝不是苏校尉,而是……公主!
尽管知道宫里那群人不安分,却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敢用半炷红,这是一点儿都没打算遮掩,更是破釜沉舟,根本没打算让公主活着回去!
戚大将军看了眼公主,眉头紧锁道:“半炷红毒发极快,怎么会五脏腐坏?是不是弄错了?”
刘大夫道:“老朽也觉得奇怪,照理说苏校尉已中毒至少一个时辰以上,早该气绝身亡,不知怎么撑到了现在,或许就是撑得太久,五脏才会腐坏至此。”
戚大将军道:“既确定是半炷红,怎还不快配解药?!”
刘大夫为难道:“不是老朽不配,实在是凑不齐那许多珍惜的药材,再则,五脏都烂成渣滓了,就算有解药也……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围在帐外的将士趴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听到他们的苏校尉没救了,已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七尺男儿落泪,哭得是这半年多出生入死的情谊,哭得是他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最后没能光荣的马革裹尸,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宫里那群蛇蝎文臣,以往总看不起粗俗武将,贬低他们的战功,他们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们计较,可他们为了私欲罔顾百姓,毒害忠良,实该千刀万剐!!
帐篷外扑扑通通跪倒了一大片,将士们摘掉头盔,跪在泥水中,一个个一言不发,只求他们的苏校尉能绝处逢生。哪怕他们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就像苏校尉曾经说过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轻言放弃。
号角旌旗,折戟埋骨,笑看万里黄沙,把酒敬孤烟!
苏校尉,你一定要撑下去!
不过多时,苏校尉被朝中奸臣所害的消息传遍军营,整个军营气氛沉闷,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大获全胜的喜悦,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寒了二十万将士的心。
昭阳始终站在那里看着秦青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她隔离开来,只有秦青鱼一个人躺在她的世界,抽搐着,吐着血。
抽搐着抽搐着,秦青鱼渐渐不动了,昭阳看着军医神情悲痛地冲着众人说了句什么,所有人都悲痛欲绝,连戚大将军都摘了头盔,老眼含泪。
有人过来边哭边冲昭阳说着什么,那声音根本穿不透无形的屏障,传不进昭阳的耳朵。
昭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张张悲痛的脸,像是看着一张张一模一样的面具,她分不清他们是谁,只有秦青鱼惨白发青的脸同他们不一样。
昭阳缓缓走了过去,人们自动让开,昭阳抬手,轻轻摸向秦青鱼的脖子,没有摸到跳动的动脉,再摸向鼻息,鼻孔还残留着黑血,那血晕着一点银光,光痕纹丝不动,感受不到丁点空气的流动。
秦青鱼死了。
这次是真的。
“公主节哀啊。”
“公主切莫太伤心。”
“公主……”
昭阳公主平静得匪夷所思,看上去像是毫不在乎,可那眼底死灰般的沉寂,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渐渐没人敢再说话,众人都看着昭阳公主,怕她承受不住突然做出什么可怕举动,可并没有,昭阳公主只是确认了下秦青鱼的确真的死了,便转身朝帐外走去。
昭阳公主走得每一步都很沉稳,她浑身湿透,长发结得一缕缕散在身后,苍白的脸,空洞的眼,只有那唇红得仿佛杜鹃泣血,凄凉又艳丽。
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寻死,那是不自量力,何况旁边就是军医。
回自己的帐篷,到那里了断这一世,了断下一世,了断以后的生生世世。
从今往后,她都不会活着出现在秦青鱼面前,秦青鱼也别想在她这里完成任何任务。
秦青鱼,你失算了,你演再久的失忆都没用。
看,我一点儿都不难过,我只想报复你。
昭阳公主已经走到门口,已经迈了出去,脚步踩在泥水发出啪沙一声轻响,身后突然传来军医的惊呼。
“苏校尉的手指动了!苏校尉还有气!”
昭阳顿住脚,缓缓转头望去,她看到本已死绝的秦青鱼胸口突然深深起伏了下,倒气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像是濒死的声音,又像是死而复生的呢喃,激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军医赶紧抢救,又是施针又是喂药,秦青鱼胸口起伏的渐渐频繁,也渐渐平稳,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然睁了开,隔过人群,远远地看向帐篷门口的昭阳。
昭阳平静地望着秦青鱼,对于秦青鱼的起死回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了看,又转过身朝外走去。
“公主!”
亲卫赶紧过来想搀扶住昭阳。
昭阳推开了亲卫,一个人朝自己的帐篷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踉跄了下,整个人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直软倒在了地上,亲卫赶紧跑了过去,昭阳公主已经晕厥。
军医赶紧过来查看,诊完脉松了口气。
“不必惊慌,公主本就十分疲累,加之大悲大喜,故而晕倒。”
大悲大喜?众人面面相觑,不怪他们惊讶,他们只看到全程冷着一张脸的公主,真的没看出哪里大悲,又哪里大喜。
不管怎样,苏校尉居然真的死里逃生,满营无不欢喜,众人也越发笃定苏校尉就是戚家太祖奶奶转世,是他们戚家军的老祖宗。
昭阳公主大悲大喜他们没看出来,他们倒是真的大悲大喜。
秦青鱼躺在帐篷里,军医还在忙碌地抢救她,她还没从苏醒那一瞬间的剧痛缓过来,哪怕疼痛屏蔽已经开了,她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疼的。
【淼淼:你那是幻觉痛,看来之前的你没少遭罪,同情一秒。】
【秦青鱼:你抢救得太快了。】
【淼淼:什么?这还叫快?你差点嘎了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救你,你以为你还能有命在这儿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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