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去?还是想再坐一会。”江平野瞥过吧台上喝得空空荡荡的酒杯,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水。
“回去吧。”季应在调酒师诧异的注目下,勾上江平野的吉他包带,“陪我醒醒酒。”
江平野不知道以莫吉托的度数有什么值得醒酒的空间,但也没拒绝,和调酒师告别后,便拖着季应出了门。
玻璃门上的铃铛碰撞,悠扬乐声被铃声与月色驱赶,如潮水般退去。街道上满布霓虹的色彩,路边橱窗透出招牌投下的光影,路灯在砖石上落下淡淡的暖色光晕,像是无数流动的幻梦。
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过,笑语欢声传来;两个女生站在路边,面色愠怒地催促电话对面的同伴;摇摇晃晃的男人终于躲在路边,点起一支醒酒的烟。
为了避免过路的人,两人距离拉进,垂在身侧的手不免碰撞。
江平野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起初也只以为是巧合,可在下个路口转弯时,季应微凉的手背再次贴上他的,但很快又再次离开,像是擦过旷野的风,顷刻间便无影无踪。
江平野心绪有些杂乱,分不清季应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同性间的暧昧与试探大抵与异性间一脉相承,江平野虽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但在感情上不免还是有些被动,偶尔有过的暧昧期中也品尝过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或多或少的欲拒还迎。
倘若季应不提,他也没打算戳穿,想维持一个心照不宣的平衡状态。
没想到下一秒,季应食指曲起,像叩门似的敲了敲他的手背,尾音上扬:“阿野,可以牵手吗?”
直白的请求将他杂乱的心绪杀了个片甲不留,被碰到的那块皮肉都仿佛燃起了一把火,野火燎原般地烧了他半条手臂。
不知道是肢体先背叛了大脑,还是大脑背叛了肢体,等他反应过来时,季应已经牵上了他的手。
该有的反抗与排斥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不知名的冲动占据了上风。江平野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然后反握。
季应的手指纤长,手掌却不宽大。大概平时也很少干活,除了常年握笔在指侧留下的薄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细皮嫩肉。就如他之前想象的那般,江平野的手正好能将他包裹住,而吉他弦和单杠在指腹与手掌留下的粗糙严丝合缝地压着手背上的皮肉,巨大反差带来的是无法言说的酥痒。
江平野手的温度比他高上一点,通过交握处源源不断地传递至他的指尖、手心,甚至攀升上了手腕,心情都跟着水涨船高。
季应愉悦地哼了几声他先前唱的那首《历历万乡》,好似真的生出了一丝他们在谈恋爱的错觉。
哼到“少年不惧岁月长”时,季应抬头,发现江平野正侧目垂眸,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看我干什么?不准说我跑调。”季应的天赋都点在了别的地方,唱歌仅限KTV水平,勉强过耳。
江平野说:“你的音色很特别。”
“一般只有夸不出别的词来的时候,才会说音色特别。”话虽这么说,但季应的声音带笑,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平野和他解释,“确实特别,气息再练一下就很好。”
季应晃了晃手,肩膀撞在江平野地大臂上:“那我有这个荣幸,让阿野教我唱歌吗?”
“我不会教人。”江平野收紧了手指,却在强迫自己讲注意力从手上挪开,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前方川流不息的车。
“但我想让你教。”季应歪着头盯着他瞧,“不可以吗?”
江平野这才应下:“好。”
能这样牵手散步的机会来之不易,季应特意绕了一条路程更长的小路,想延长一点相处的时光。
狭窄的人行道被共享单车和电动车占了大半,堪堪只容得下两个人经过,多一个都显得捉襟见肘。
所以在撞上迎面而来的路人时,江平野松开了握着季应的手,把他拨到自己身前,虚虚挡着他受伤的左手。
等到路人侧身经过,他再次与季应并肩,却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牵上他的手。
仅仅半秒钟的犹豫,季应已经抬手搭上他的小臂,是一个半挽着的姿势。
“阿野的手臂也练得不错。”
平白又受了一句调侃。
作者有话说:
阿野的一些占有欲开始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了=3=
顺便一说《历历万乡》真的好好听,词曲都写得很好
第18章
江平野把他送到楼下,互相道了“晚安”后就各自分别。没有那么多依依不舍,情侣分别时的眷恋还不太适合他们两个。
季应踩实了楼梯往上走,感觉手上还残留着对方的热度,心情舒畅得想哼首小调,连平日厌烦的楼梯都看着顺眼了起来。
然而好不容易快到家门口,刚踏上通往顶层的楼梯,就发现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双长腿委屈地蜷起,双手抱膝,上半身倚着季应家的防盗门,卷出一个极其委屈的姿势。如果不是感应灯适时亮起,季应的脑海里都要闪过无数的都市异闻与刑侦小说。
沈颂的脸颊通红,可以想见喝了不少酒,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脑袋上,白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稍微靠近,酒精味便扑面而来。
看来今晚不太顺利。这是季应的第一个反应。
“沈颂?”季应在他旁边蹲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试探地叫了几声。但这人已经喝得烂醉,除了不耐烦的几声“哼哼”就没再给半点回应,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他家门口的。
如果是平时,季应一个人也能把他带进去安顿好,但他现在也算是半个伤患,再加上一个睡得不省人事的醉汉,只怕还没站稳两个人就得一起从台阶滚下去。
季应只好打电话把还没走远的江平野叫了回来。
“阿野,我有个朋友喝醉了躺在我家门口,能不能回来帮帮我?”
江平野没问为什么他喝醉了不回自己家,反而跑季应这来求收留。简单应了个“好”后,季应便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声响。
江平野确实没有走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
这个认知让季应感到愉悦,狠狠揉了揉沈颂的头发,把他本就凌乱的头发揉成鸡窝似的一团,然后又嫌碍眼,一一将它们向后抚平。
停下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季应看着站在半层下微微喘着气的江平野,戳了两下沈颂的脸,解释道:“他今晚去抓奸,估计进展不太顺利,想来我这诉苦,但没想到我不在家,在门口睡着了。”
江平野“嗯”了一下,一步两个楼梯地跨上,季应往旁边一站,给他让了位置。
“吉他,要我帮你拿吗?”他伸手去拉吉他包带。江平野也顺势卸了力,让吉他包滑到了季应的胳膊上。
“谢谢。”
对于陌生人,江平野的动作比当时季应醉酒时利落许多,拉着胳膊扛起,用肩膀架着半身重量,一手抓着裤腰固定。
季应用指纹解了锁,进门回头时问了一句:“前几天不会也是这么扛我的吧?”
江平野回的却是:“上次怎么不用指纹解锁?”
“因为你在旁边啊,我就懒得自己动手了。所以那天,你真是这么把我扛到床上的?”季应追问。
“不是,上次是抱的。”
却没有说用的哪一种抱。
江平野拖着沈颂穿过玄关,在客厅站定,不打算再跟季应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把他放哪?”
季应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这个天气也不好让沈颂去睡侧卧的地板。而且就算他能狠下心无视沈颂此时的醉态,也得忧心自己精心布置的内景会不会在醉鬼的一个翻身下轰然倒塌。
季应犹豫了一会,说:“送我房间吧。”
江平野眸光微沉,嘴角下压出了一个不太愉悦的弧度,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可还没动作,季应就反悔了。
“要么还是放沙发上,我不太想和醉鬼睡一张床,也不想为了他睡沙发。”
江平野看向房门紧闭的侧卧,反问:“不是有多余的房间吗?”
季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白了他是在疑惑什么:“我一个人住,多余的床只能拿来堆杂物和散灰尘,所以侧卧的床都撤了。但里面有别的东西,你想去看看吗,我的小人国。”
江平野把沈颂放到沙发上,季应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脑袋下,托着他的下巴把头稍微往沙发外侧了一点,确保是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才把沙发角落里的靠枕拆成了毯子,掖进他的手臂下。
他在做这些时,江平野就站在旁边,垂眸盯着他的侧脸,偶尔搭上一把手。
等季应直起身,正好对上江平野的眼,笑着说:“还好你没走太远,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把他搬进来。”
江平野注视着他的脸,因为先前的俯身动作,几根头发还叛逆地贴在他的唇边,冷色的灯光落在海蓝色的发尾上,碎金似的,会让人想要抬手,轻轻捕捉。
但江平野只是蜷了蜷手指,压抑住了这点没由来的也不适宜的冲动,提醒道:“小人国,不是要带我看?”
先前江平野没回答,季应还当他不感兴趣,已经做好了安顿好沈颂他就要离开的准备,本来看江平野站在旁边还有些困惑,现在一开口,季应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是在等我。
“还有上次说的复古电子乐器。”季应抬手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露出白玉般的皮肤与舒淡的五官,“我自己不太会玩,每次都感觉声音很奇怪,所以放在里面一起布了景。”
侧卧的房门打开,最先看到的窗户边上照不到光的一角摆着的长桌,桌上放着零零散散的笔刷和两盘色粉,下面垫着一张绿色的板。另一边是半人高的木制三角屋顶,斜边上还开了个天窗,坠下两条绿意盎然的藤蔓。屋顶下是直角衣柜,挂了一排的衣服和微缩的吉他。
季应的人偶坐在衣柜前奶白色的椅子上,身上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微喇牛仔,腿上放着的正好是那一张手掌大小的复古电子乐器。
相比之下,他们就像是误入小人国的格列佛一般。
季应抓着江平野在“屋外”坐下,介绍道:“他全名是朔月天狗·玱玦,是我妈最喜欢的娃娃,很久没给他拍照,今天被我妈催着拿出来营业几张。”
江平野垂眸打量着他口中的天狗,总觉得自己被他蓝紫色的眼瞪了一下,那张不太聪明的脸都好像在挑衅。
“可以碰吗?”江平野问。
“可以,但是你得温柔一点。”
江平野抬手,抚上天狗的眼,才发现他和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娃娃不太一样,眼皮居然是不能合上的。
“怎么了?”
江平野懊恼地收回手,摇了摇头,说:“没有。”
却见季应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似乎看穿了他方才动作的意图,调侃他:“别这么可爱,阿野。”
江平野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季应拿下天狗腿上的复古电子乐器,又把旁边的微缩吉他放进他的怀里。
“我之前玩,总觉得他的音色很奇怪,要么不太文雅,要么像肚子叫得声音。”说着,便证明似的在上面点了两下,乐器果然发出类似“噗——”的一声。
“Stylephone,肖楚以前买过,因为弹得太过难听,当天就退回了。”江平野从他手上接过,翻转查探了乐器正反两面,像是想起了有趣的往事,轻声哼笑了一下。
“原来阿野见过,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想来献宝的。”季应有些遗憾地说。
江平野接过他递来的耳机插在“半岛铁盒”上,一只挂进自己的耳朵,一只递给季应。
“我也是第一次玩,不一定弹得好。”
有线耳机线短,为了让两人都能用到,季应坐得很近,半边的肩膀都贴着江平野的背,下巴虚虚地架在他的肩上,虽然感受不到重量,但呼出的气息却在若有若无地昭示主人的亲昵。
江平野说“第一次”,倒是实实在在的谦虚。他用笔在键盘上稍微点了三两下便找到了技巧,很快一曲逐渐成型的夹杂着机械音的《Past Lives》便传进了季应的耳中。
只不过江平野弹得很慢,像是在适应陌生乐器的质感与演奏方式。
像是日落下光怪陆离的海,冷硬的金属感带着他们一起沉入水下的神秘世界。
季应闭着眼静静地听,撑在地上的手有些酸,他直起身想要换一个姿势,侧脸在动作间不经意擦过江平野的耳朵,冰凉的耳垂激得他睁开眼睛,却见江平野也被吓得侧过头。
呼吸交织在了一起,连鼻尖都只有一线之隔,江平野的耳机落下,也带动了他耳上的另一只,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是第一声战鼓的宣告。紧随而来地便是更加密集和磅礴的鼓点声。气息交融中,不知道是谁的喘息先变了声音,空气都开始蒸腾起来。
季应睫毛轻颤,开口时声音又柔又哑:“阿野……”
怎么办,好想亲你。
江平野心上一跳,预感到季应接下来要说的话,浑身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如果季应提出来,他要怎么拒绝?还是……
季应撩开眼皮,视线落在他故作镇静的眉眼,又扫过紧抿的嘴唇。脖子上紧绷着的青筋不知是在抗拒还是在紧张,握着半岛铁盒的拇指都压出了几条痕。
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季应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得到了很多,也明白凡事点到即止的道理。竭泽而渔不是最佳选择,逼得太紧也不是一个优秀猎人的作风。
他握住了江平野的手,轻轻把他的拇指拨开,抽出了笔和乐器,将自己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睡前音乐听够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不能再强留你。”他的手从江平野的脑后温柔抚过,克制又放肆地抒发出一点微末的不舍情绪,“晚安,阿野。路上小心。”
作者有话说:
小季打啵蓄力中。
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但是抱着小季和阿野还有家里的一对小情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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