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应没有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偏过头,看向了烧烤炉的方向。意外的是,江平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浅淡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琥珀的颜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季应短暂地失了神,很快又调整回来,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那就希望他会乖乖地给我一个名分吧。”
游戏从季应这里重新开始。除却肖楚和蒋明,其他人玩得都很谨慎,一般不会轻易开蛊,有惊无险地轮过一遍。
到季应这里的时候,已经增长到了“十一个6”,他手上没有6,所以不相信六个人里可以凑出这么多的6来,也担心如果轮到肖楚让他故技重施自己还是输,于是把牙一咬,开了蛊。
但是没想到,单是蒋明和肖楚的手上就凑出了七个6,加上剩下三个女孩手里的四个,刚刚好好凑出了十一个6。
肖楚松了一口气,嘚瑟道:“差点死得就是我了。”
季应只能认命地启动转盘。
【抱一位异性直到下一轮真心话大冒险结束。】
季应犹豫地看向在场的女孩子们,刚想开口说还是不要唐突佳人,却听肖楚比他还要着急——
“要不也别异性了,随便选个人抱算了,抱我也不是不行。”
蒋明:“你小子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
季应转头,想要去把江平野骗过来。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条长腿,盛着烤串的铁盘被放在露营桌中央。再往上瞧,江平野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毫无波澜,垂下的眸子淡淡地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要抽离开来。
季应抬手一揽,挡住了江平野的去路,也将他的腰臀圈入怀中。脑袋磕上了卫衣下的皮扣,搁得他有些难受,季应收紧手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江平野拉到了他的椅子旁边,靠在了他的侧腰上。
“既然你都送上门了,那就陪我玩过这个大冒险吧。”
江平野生硬地“好”了一声,下半身更是僵硬得像块木头。
季应又说:“帮我摇骰吧,没手了。”
又是一声“好”。
肖楚在旁边噗嗤一笑,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在心里夸赞了一句他真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外甥后,嘴贱地说了一句:“小舅舅你这样好像大佬的马仔,带特殊服务的那种。”
江平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把骰蛊敲在了桌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肖楚缩着脖子道:“好好好。”
依旧是从季应这里开始报数。他这次报得低,轮过一轮之后还没有人愿意开蛊。肖楚想故技重施,刚吐出一个音,就察觉到一阵寒意,如同过了电般,浑身汗毛都要竖起。
他讪讪地抬头,对上江平野警告的眼神。琥珀色的眼里仿佛在说:别欺负他。
肖楚暗骂了一句狗男男,把嘴边的话咽下,昧着本心往上加了一个数。结果在下一秒被沈灵君的室友截了胡。
于是抽到大冒险的他,娇羞地捶着蒋明的胸口,夹着嗓子喊道:“你真的好讨厌哦——”
并流下铁血直男的泪水。
第35章
最后还是没去成南山山顶。
因为江平野喝了酒。
烧烤烤完后,剩下的四人一起加入战局,由于小程序的题库几乎被他们转了干净,连续几次都是抽到一样的问题,后来就改成了以酒代罚。
幸运的是北面的夕阳也毫不逊色,漫天红霞在云朵间奔涌而出,在天的西北角织就出一张蛛网,树梢都染上了金红色,身披碎金的鸟羽在半空中颤动。
季应坐在石头上,静静望着天空,耳边是女孩俏皮的欢笑还有肖楚聒噪的惊乍,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如同神秘的歌谣,微弱的虫鸣为它轻轻唱和。
他撕咬下一口羊肉,鲜嫩的汁水在口中炸开,孜然极大程度刺激了味蕾,肖楚和蒋明夸赞得没错,江平野的厨艺真的很好。
“坐得这么近都不敢要微信,你的胆子真的好小,早知道还不如和小沈说一声让她推给你算了。”
沈灵君的两个室友中途离场,去农家乐里上了个厕所,此时手挽着手贴着脑袋回来,经过季应身后时,刻意压低的嘀咕声还是不小心传进了他的耳中。
“主要他看起来真的好高冷嘛,我也找不准机会开口。而且沈灵君不是说他喜欢姐姐吗,我有点担心我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卦的。”
“都说了主动才会有故事,天底下哪里有固定类型的喜欢,都是借口,脸好可破!你这样瞻前顾后的,等你想明白了人家孩子说不定都生了一溜,等会我帮你问!”
“好!你真是我的最强辅助天选僚机!”
两个女生回到露营桌边落下,游戏重新开始,摇骰声此起彼伏。
在历经三轮后,命运之神眷顾,江平野开蛊失败,接受惩罚。
于是坐在他正对面的女孩一敲骰蛊,声音爽朗地说:“不如这次就让我们来问个真心话吧?”
江平野颔首,没有反对。
两个女生互相打了个眼色,说话的那个清了清声,正襟危坐,宛若置身于某个谈判桌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现在有对象吗?”
肖楚插话:“姐妹,你这也太不客气了,这是两个问题啊。”
沈灵君也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因为没察觉到自己室友对江平野有意思,还是因为她们没和自己商量就突然来了这么一趴。
女生红着耳根,但不服输地挑了挑眉。
“喜欢——”江平野下意识地偏过头,和季应撞上了一眼。他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一双狐狸眼饶有兴味地弯着,眼底坠着一片细碎的霞光。
“没有特定的喜欢类型。非要说的话,喜欢认真又执着的人。”
旁边的肖楚听不下去,“啧”了一声。
“那对象呢?”女生追问。
江平野犹豫了。他再次把目光向季应的方向投去,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身进了帐篷,只留下被风吹出鼓包的一道门帘。
“我不知道。”江平野喃喃说,“但有想要发展的人。”
小白杨讶异地喊:“野哥你什么时候有了暧昧对象?!我们怎么都不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徐嘉敲了脑袋。小白杨捂着头不服气地瞅了一眼徐嘉的脸,在后者的示意之下扫过了除了沈灵君室友的其余五人,猛然察觉好像不知道这见事的只有他。
“别光盯着阿野啊,他这种大众情人有什么好的,和他谈恋爱单是陈年老醋就得喝一坛了,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全都是光棍一条。”蒋明撩了撩头发,故意摆出了一个油腻的姿势。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在为说话的女生找台阶下。
对方抿了抿嘴,感激地对他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调侃道:“那可不行,你的渣男事迹早就在我们外语系传遍了,我们可不会上你的当!”
“谁又造我谣了,我可是纯情大男孩——”
·
季应坐在帐篷里。
外面微弱的火光隐隐从缝隙里透进,明明灭灭、葳蕤摇曳。火光把人影拉得很长,晃动着映在帐篷外边。夜里的山风微凉,呜呜咽咽地趔趄跑过,夹杂着几声虫鸣飘向远方。
吉他与贝斯一同弹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沈灵君如海妖塞壬一般的歌声。
季应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睛失神地落在帐篷里的一根缝线上。
一个月快要结束了,医生通知他下周拆石膏。
其实安于现状不失为一种选择,但他的计划和他内心里的那点固执不允许他留下不明不白、模棱两可的感情。他有一些舍不得,但又必须狠下心来去做。
可是——季应抬手搭上自己的左胸,感受到温热皮肉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他只要一回想起江平野的那句话,就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原来知晓禁欲疏离的人动情,竟是这样的感觉。
门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撩起,江平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身后是跳动着的篝火,与无垠夜空中的璀璨星幕,冷暖两色意外和谐地落在他的肩上,仿佛发着光。
这一幕直直撞进季应的眼中,让他愣神了小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进来了?”季应偏过上半身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场景。他原以为江平野正和乐队的人一起玩得尽兴,没想到刚才在外面弹吉他的原来是蒋明。
“太闹腾了。”江平野俯身钻进,顺势坐到了季应对面,“为什么不出去?”
“玩累了。”季应说。
江平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在他们加入游戏后季应就借故退出了,后来几乎就只是坐在旁边观察,或者在溪边出神,没怎么参与过。
“刚才——”
“嗯,怎么了?”
江平野摇了摇头。原来他没听到那些话。心中升起的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你这样……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季应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先是虚虚地在空中碰了一下,然后才试探性地贴上江平野的脑袋。
掌心里的触感很好,柔软蓬松。它的主人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触碰,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睛,浅淡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当真像一条湿漉漉的小狗,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贴贴他。
“为什么你总会有这么多的比喻。”江平野不解地说,“在你的眼里,我好像是很多东西的结合体。”
季应闻言,嘴角微扬,手掌缓缓下滑,落在江平野的耳朵上。那处的温度比他的手高上许多,江平野被他冰得轻轻颤抖了一下,一双眼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般人被这样盯着,或许会觉得对方是在索吻。
可江平野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看只是单纯的看,不带任何情欲与想法,只留下先动心的人在心底暗自琢磨与品鉴。
“大概是粉丝滤镜吧。”他敷衍地说着,想要收回手,却在抽离的那一刻被江平野抓个正着。
江平野捏着他的手指,问:“你很冷吗?”
与江平野身上的热度相比,季应的手确实有些凉得惊人。
江平野垂着眼,手指擦过季应的手背与掌心,在指尖即将碰上他的手腕时又快速收回,最后仍旧只捏住了他的指尖。
他又问了一句:“季应,你很冷吗?”
这回,季应总算发现了他身上的违和感在哪里。夹杂着淡淡酒香的雪松尾调窜进了鼻腔,清冷的嗓音里带了点少有的慵懒味道。
大概是酒精驱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蒸腾着温柔的暖意,认真又执着地注视着季应。
“我不冷。但是你好像有些醉了,阿野。”季应蜷了一下手指,发现江平野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在向我索求什么。”
“唔——”江平野垂了眼眸,睫毛困惑地掀了掀,“我没醉,那点酒还不至于。”
“是吗……”季应凑上前,目光聚焦在江平野上下滚动了一遭的喉结上,“那你的意思是你确实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应停顿了几秒,仰起头打量着江平野的反应。
“一个吻,可以吗?”
他的嗓音清澈,尾调微微向上扬着,像是钓线尾端的钩,在水中晃荡着只等鱼儿上钩。
江平野半垂着眼,季应的鼻息扑在他的脖颈上,有些痒。
沉默了半分钟后,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鼻尖轻轻地撞上了季应的脸颊,咬住了那根让他心荡神驰的钩子。
他被这根钩子牵引着,轻触着季应柔软的唇,贪婪又克制地攫取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如同雪一般的温柔细腻。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连时间都停止。全身血液向下涌去,四肢百骸战栗起来,连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狂舞。
他终于还是吻到了那道秋日的光。
深陷罗网就深陷罗网吧。
第36章
山间的晨雾如同大地的呼吸,薄纱般轻轻飘荡,缭绕在峰峦之间。初升的太阳折射下大片的光斑,微风轻拂之下,片片苍翠树木呈现出若隐若现的轮廓,宛若一幅水墨。
肖楚昨晚喝多了酒,早上实在憋不住,撑着惺忪的睡眼爬出帐篷,还没来得及往农家乐的方向跑,就瞧见江平野沿着溪流走来。
他昨晚估计没睡得很好,眼底还带着血丝。头发有些湿,浑身都像裹着一层寒气似的,在初秋晨光的映照下,周身裹挟着一层冷淡疏离的气息,宛若出世的仙人。
肖楚脚步一顿,直觉有些不对劲。
“小舅舅?你怎么这么大早的也醒了。”
江平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压了压唇角没有说话。
肖楚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莫名地在这一眼里读到了太多复杂的情愫。
“昨晚你和季应不是很早就进帐篷了吗,不会也在里面和我们一样……”肖楚灵光一闪,本就不正经的脑袋瓜子里突然想到了更加不正经的东西,诧异又惊恐地说,“等等,你俩不会吧?”
这他娘的荒山野岭,他的小舅舅就这样被人吃干抹尽还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可怕。
江平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身上的寒气像是又重了几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怨”。
“肖楚,如果你控制不住你的脑子,我不介意把你丢下去喂鱼。”
肖楚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没过两秒,他的视线停留在江平野正向下滴水的发尾上,控制不住地说:“可是小舅舅,你这大早上的出来洗澡,真的很难不让我多想。”
江平野又瞪了他一眼,凌厉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剐过,好像在思考要从哪里下刀才方便将他凌迟。
肖楚见状,急忙改口:“不过转念一想,像你这样坐怀不乱的人,哪怕是来了个天仙百般勾引,也一定可以克制住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平野原本冷漠的神情兀然散去,耳根都染上了热意。但在肖楚发现之前,他很快地掩盖下去,语气却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你的话真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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