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天之后他已经不再纠结季应离开的原因,但在知道对方真正的想法后还是有些惊讶。
其实从季应刚进酒吧那会,江平野就发现他了。季应今天穿得确实比往日“朴素”了一些,黑色卫衣配上牛仔裤,长发扎了起来,用黑色的鸭舌帽掩盖,宽大的帽檐也遮住了上半张脸。
但奈何他的身形实在好认,江平野几乎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最开始只是想找机会接近,并没有想打探什么的意思。在他听到季应和沈颂的对话后,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一瞬间江平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没有想到季应竟然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江平野并不在乎那一个月的开端是否光彩,因为对于他来说如果不是季应提出的那个要求,他们很可能会就此错过。
不过他愿意去理解季应的想法,也愿意包容他的那点偏执。
话说回来,他还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甚至有过这么一个念头,以为是季应始乱终弃。
江平野促狭地笑了一声,指尖压上吉他弦,转了个音节。
在漫长的磨合与日复一日的训练里,乐队的其他人早就生出了那么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在他弹出前三个音的时候,沈灵君和蒋明就明白了他想弹什么歌。
贝斯的弦声略微不满,架子鼓声里却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着急。江平野打算唱的是《love story》。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今天的嗓音慵懒沙哑,浸润了酒吧室内的温暖空气。灯光在舞台上淌下一道光瀑,橙红色的酒液里波光流转。
季应用指腹摩挲着杯壁,借着鸭舌帽帽檐的掩盖,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舞台中央的江平野的身上。他今天的曲风一改往日,唱完这首,下面又是一首《I’m with you》。
不知道的人还当今天是情人节表白的专场,不然怎么整个酒吧里都弥漫着暧昧深情的气息。
“那当然是因为主唱坠入爱河了。”沈颂一边调侃着,一边四下张望。忽然,他的目光在某一个方向停留了一瞬,眼眸中像是坠入了千万颗星星。
季应支着脑袋,刚说:“他大概是发现我了。”
却见沈颂猛地站起身,敷衍地说道:“那不是正好,他故意唱给你听的,啊他好爱你——我去上个厕所。”
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的时候甚至还以为动作太急躁在沙发边角绊了一下,痛呼一声后也没停下,反而揉着膝盖跑得更快。
季应用指甲弹了一下玻璃杯壁,不懂他又在玩什么纯情大男孩的游戏。
而就在他垂下视线的那一刻,江平野的视线再次从舞台上扫来,短短停留了三四秒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主唱是不是谈恋爱了,今天给人的感觉好奇怪,黏糊又腻歪。”
“估计是老板要求换个风格吧,总不能老唱摇滚和jazz。”
“可今天又不是情人节,谁家酒吧一口气唱五六首情歌还不带重样的。”
隔壁桌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季应的耳中。
他抿着嘴唇敲了敲桌子,喝下去的酒都带了点甜腻的味道。
沈颂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哪里乐不思蜀。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季应又拨了两个电话也被接连挂断,索性留了一条消息便不再打扰。
在最后一首歌即将结束的时候,季应突然站起身,压低了帽檐朝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江平野落下最后一个音,视线一紧,把吉他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和沈灵君交代了一句后便着急地下了台快步跟了上去。
后台的长廊上灯光昏暗,凉风在狭窄的走道上乱窜,正厅里嘈杂的人声隐隐穿透过来,竟也生出几分寂静的感觉。
江平野的脚步渐渐平缓,在接近休息室时终于看见了季应。他抱着手臂靠在门上,戴了一晚上的鸭舌帽已经取下,被扎成马尾的头发贴在左边肩上,稍微有些凌乱。
听到声音,季应撩起眼皮像江平野看了过来,眉眼弯弯:“啊,还是被你发现了。”
江平野没有说话,只是上前迈了两步,抬起的手擦过季应的腰,几乎是一个搂抱的姿势——就连季应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江平野的手心却握上了休息室的门把,一拧、一推。
身后的倚靠猝不及防地消失,季应一个趔趄,然后顺势被江平野箍在怀里带了进去。
黑暗的休息室里不辨五指,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季应踉踉跄跄地被他半抱半带地走,甚至摸不清楚方位,只知道下一秒天旋地转,柔软地沙发将他的身体接住,而后脑勺还垫着江平野的手背。
带着冷冽雪松的气息袭来,江平野的掌心贴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情色意味,只是轻轻一碰,便转瞬即逝。
“阿野,我还没答应你呢,这已经属于耍流氓的范畴了。”
“昨天不是说不来的吗?”
两人同时开口。
季应仰着头,露出一节漂亮的脖颈,抬起手轻轻抚上江平野的脸,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的下唇,似笑非笑地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这里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拒绝了我,还说自己是直男。”
江平野一愣,季应感觉到触碰着自己的手指都僵了一下。
他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刺激江平野一下,顺便给曾经的自己稍微找回一点面子。目的已经达到,他便心满意足地放松了身体,任自己陷落在柔软沙发里。
就在他以为不会听见江平野的回答的时候,江平野凑近了一些,温热的气息都扑在他的脖颈上。
“所以这是对我的报复吗?我拒绝了你一次,所以你也要拒绝我一次。”江平野低声说道。
季应思考了一会,说:“也可以这么想?”
“那现在一笔勾销了吗?”
江平野又靠近了,季应能感觉到他的头发正擦过自己的下巴和脖子,带来无法忽视的痒意。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江平野此刻的动作神态,好像一只大型的犬科动物凑在怀里,令人心动又柔软。
他想要抬手去碰江平野的脑袋,但是忍住了。
江平野继续问道:“一笔勾销以后,下一次会接受我吗。”
季应反问:“这是在试探我的心意,还是在耍赖啊?”
江平野犹豫了一会,好像把脑袋往季应的颈窝里埋得更深了一点。
“是在作弊。”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诚实,季应突然之间笑出了声。
“那还是要看我心情啊,阿野。”季应的手指从他的脸上擦过,慢慢地向上挪去,描摹过江平野高挺的鼻梁,又落在他如同艺术品般的眉眼上。
感受到手指下的睫毛颤了又颤,像扇子一般扫过他的指腹。季应的声音放软了几分,说的却是:“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现在这样还怎么说自己是直男啊?”
江平野抓着他的手,唇瓣蹭过手腕里最脆弱柔软的皮肉。季应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回,却发现自己拧不过江平野的力道。
“……唔。”
季应:“不可以装聋作哑。”
江平野漫不经心地说:“那下次就换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吧。”
第47章
离开酒吧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沈颂终于在百忙之中回了他的消息,说是遇上了熟人聊了几句,忘记了时间,也忘了和他说一声。季应虽心有怀疑,但并不想多过问别人的私事,只回了一个“好”便没有下文。
江平野送他到楼道口,本来还想跟着上去,但被季应婉拒了。
临走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明天有空吗?”
季应猜到了这句话的潜台词,眼角微微上扬,问:“有什么事吗?”
江平野说:“想看电影。”
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和你一起。”
季应弯了弯眼睛。
他的瞳孔的颜色很深,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晚上。路灯的白光映照他的脸上,竟似潭中明月一般,亮得夺目。他的五官更漂亮,挺直小巧的鼻,似笑非笑的嘴唇,以及没有什么瑕疵的皮肤,这样站在楼梯上看人时,便如同一尊疏离清冷的美人像。
许是感觉嘴唇有些干,季应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可以。”
江平野抬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那明天我来接你。”
“嗯。”
“……我先走了。”
季应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梯。江平野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往后退了几步。
甚至季应站在最后一个平台上偷偷往下望了一眼,都还能看见江平野的身影。
·
第二天下午,江平野提早出了门。
好不容易来蹭饭的肖楚吃了顿外卖,心里本就不太爽利,眼见江平野拿了头盔和护膝,更是生出了一丝被抛弃的委屈。
“我舅,你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和别人约车的?我就这么被抛在这里独守空房了啊?”
江平野把头盔放到矮凳上,蹲下去系上了鞋带。
他冷冷地说:“我去看电影。”
肖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打趣道:“原来是普通约会,打扰了。”
江平野觑了他一眼:“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上门锁好。”
肖楚比了个“OK”的手势:“我就说你今天穿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是为什么,还以为是我最近帖子刷多了看人都带了点有色眼镜……”
话说到一半,他瞧见江平野警告的眼神,便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我睡个午觉就走,晚上保证给你俩腾地。”
江平野很想上网搜搜有什么诅咒外甥的方法,能稳定变成哑巴就很不错。
电影是江平野选的,外国末世丧尸片。来看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坐了五六个人。
季应抱着爆米花往楼梯上走,目光克制地扫过正中间座位上的小情侣们,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起了江平野的电影品味。
恍惚间想起了沈颂很早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情侣之间总有一个得是冤大头。
季应舒了一口气,照着电影票上的位置继续往上走。江平野订的依旧是最后一排,两个连在一起的情侣座位,就和他们第一次来看电影时的一样。
季应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他茫然而又浅淡的眼眸。
江平野说:“最后一排看得比较舒服。”
季应轻声一笑,抿着嘴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江平野,因为从前好像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这样欲盖弥彰的情绪,但意外地他觉得这样的江平野也很可爱。
大概是他的滤镜已经深入骨髓,剔不掉了。
不想,本来还慢了他几步的江平野突然凑了上来,右手轻轻擦过鼻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而且……我想和你坐。”
季应愣住了,随后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着他。
江平野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如果不是季应眼尖,甚至还没发现他被逐渐泛起红意的耳垂。
季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拉着他在他们的位置上坐下,嘴上却没个正形地调侃道:“我怎么记得……这句话我好像也跟你说过,是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渐小,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句类似的话的出现地点,虽然词性和读音相同,但意思却是天差地别,而且放在这样的环境下,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季应抬手摸了摸下唇,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电影开始了。画面随着杂草丛生的、荒芜的楼宇向外铺开,从街角无人认领的玩具到撞在一块的汽车,再到横死的残缺的躯体,一个长镜头交代完了世界背景。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部电影其实也算精彩。制作精良、剧情紧凑,声效震撼,如果不是因为一同观影的是江平野,季应可能会看得稍微认真一些,只可惜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无法放在荧幕上。
在第二次把手伸进爆米花桶时,季应仍旧碰到了江平野的手背。他甚至怀疑对方的手可能根本没拿出去过,就在这守株待兔了。
季应稍微往他那靠了一点,用气声问:“你不会是专门在这等着我吧?”
江平野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勾住了季应的手指。然后逐渐攻城略池,与他十指相扣。
“抱歉,没看过这种题材的,有点害怕。”
他这话说得诚恳,季应一个字也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反抗,任江平野握着自己的手,指尖时不时地还要擦过他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肉,肩膀都撞在了一起,好像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季应借江平野的胳膊分散了一点重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了一点。心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拒绝一个本就喜欢的人,好像真的很难。
后面的剧情季应不太记得,只知道孤军奋战的主角终于等来了的救援,从丧尸群中逃出生天。
影院的灯光亮起时,他松开江平野的手,问他:“现在还怕吗?”
江平野垂着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问:“如果我说还怕呢?”
但手上的力道却松开了,季应有些遗憾。
江平野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电影院在商场的顶层,再下一楼便是各式各样的餐厅。新开的那家糟粕醋火锅季应慕名许久,早就想得心痒难耐,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
江平野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但什么也没说,还随了他的意。
新开的店只要味道和服务不差,往往都是客流量爆满,更不用说他们还遇上了饭点,单是排号的人群就坐满了餐厅门口。
两人取了号,前面还有三十桌,大概要等一个小时。先前一桶爆米花吃下去垫了大半的胃,也不着急吃饭,索性搬了两把塑料椅找了最边上的清净地等着。
为了打发时间,还匹配了一局斗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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