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晚了,上车以后睡上一会儿养养精神,醒来以后就能看到余夫郎了。”
余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几步躬身上了马车。
这架马车要比燕府的差上太多太多,上车时也没个能踩着借力的地方,天色黑暗视物困难,余渔又本身失血过多身子极度虚弱,快上车时一时不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扑倒在车上,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定然会撞的头破血流,好在雄哥在旁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他手里的那个一看就非常沉重的包裹也险些摔在了地上,被雄哥单手稳稳拖住。
“谢谢。”余渔脸色苍白声音无力——这一下子扯到了他手臂上的未愈合的伤口,骤然袭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废了不少力气才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
“您客气了。”雄哥面色如常地收回了脚,又将那个布袋朝着余渔的方向推了推。他感受了下刚刚捏到的布袋一角的触感,那沉甸甸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银锭子,
他这才放心了些,看来这燕家的三少君果然如余庆说的那样是去搜刮钱财了。
倒是还挺聪明的,没选那些不好兑换的银票,而是拿了随处都可使用的银子。
他朝着余渔刚刚出来的燕府后门看了一眼,牵起马匹朝着道路走去,余庆一语不发地走在马车右后方,转过身时隐约感觉到树林里有丝光亮闪过。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毕竟他曾亲眼见着过那些山匪手里的一柄柄锃亮的大刀,便是屠户用惯的砍刀也未必有这些山匪的兵器锐利,听说是杀了一伙官差从他们的手中抢过来的,一刀就能将人手臂削掉。
一众山匪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扇未被合拢的后门走去。
第一百六十章 病弱少爷X冲喜夫郎
下了燕府所在的山, 雄哥便开始赶起了马车。
他的驾车技术非常平稳,竟分毫不逊色于燕府专职于此的小厮,只是这台马车实在是太旧太破,车厢颠簸的几乎要飞起来, 别说是依照雄哥所言的在车上睡上一觉了, 哪怕是想静下心来想些事情都格外困难。
车厢之中面积狭小, 装下一个余渔已是极为勉强, 他将那袋银锭子放在腿上, 马车压过石子时那袋银子几乎能从他的腿上飞起再狠狠砸下——着实是疼的厉害。
余渔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余庆在镇外认识了个专给人办事的大老爷、能给余渔换个崭新的户籍”的事情, 费尽心思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余渔将燕府的护卫调开给他们混进去的机会,至于余渔嘛……估计等马车赶到某个偏僻山头后他就要被顺手杀掉了。
但他却生不起丝毫恐惧的情绪,只想着能早些让余阿爹看清这一切。
不仅仅是这一次,而是彻底地永远地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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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哥赶着马车一路下山上了官道。
亏得燕府出钱将永安镇周边的道路全部修缮了遍,下山的速度比他们计划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雄哥抬头望了望天色,暗自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
这段时间他的手下已经将燕府周边的大致环境布局摸索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废了不少功夫也没能顺利混入府中,偌大一座府邸单是房间就有上百个之多,虽说他的手下不少吧, 但一间一间翻找过去也要耗上不少时间。
雄哥思来想去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在外面守着,换为二三当家率人进府。
他们出发的时间实在太早, 官道上还没有几个人在,只偶尔能见着几个零零星星的人影, 多是周边那些村落里的百姓,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带了些东西进镇里售卖。
连朝平时并不限制普通百姓在官道上行走, 只有达到一定规模的货队或是商队才会被收取过路银钱,这笔银钱也是衙门每年维修官道的资金来源之一。
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法动手的,虽说首领这人手上沾了不少血腥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但谁不想带着笔巨额银钱换个身份正大光明地过好日子呢?自然还是尽可能地多拖延上一段时间为上。他面色不改地驾驶着马车从那些村民的身旁经过,倒是余庆的脸色显得更难看了几分——永安镇上没人识得雄哥,他可就不一样了,虽说余庆的名气也没大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吧,但日后官府若是寻了这些村民过来画影图形……他被认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余庆垂头盯着马车正不断滚动着的轮子,对男人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
——这人完全是故意的。
余庆用燕家的财富抵做投名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雄哥也会给他分上少许,今日他故意让路过的村民看到余庆的容貌,为的就是彻底将余庆绑死在山匪的这条船上。
燕府的事瞒不了多久,一旦火焰燃起永安镇的官府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过去帮忙,这桩案子迟早会查到余庆的头上,他用了二十余年的身份自此再见不得光。
这群山匪可真狠啊,余庆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道。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余庆做事极为小心,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有不少人都见到了他出入余阿爹的院子,但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棺材铺的于老板倒是个知情的证人,但届时燕家已经彻底消失在永安镇上了,想也知道只要那姓于的稍稍长了些脑子便不敢将余庆买通他的事情给说出去,对此余庆毫不担心。
他的父母又居住在周边的村落之中,逃难过来这么久总共也没进过几次镇子,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永安镇的官老爷们总不能捉了他的父母过去抵罪吧?等他在外地积攒了些身家、若是有了机会再来将这二老一并带走去外地享福!
至于赵哥儿一家嘛,余庆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自始至终他都只有利用赵哥儿家这一种想法,起初是看中了他哥哥在燕家酒楼中颇受管事看中,后来则是借着成亲的名义从赵夫郎处借了不少银子。余庆只是去赵夫郎的面前来来回回唉声叹气了几句,这好面子的夫郎不敢让其他邻里猜出余庆的身家,只得私下借了余庆一大笔银子让他在成亲当日塞进赵哥儿的聘礼中充充面子——当然,赵夫郎逼着余庆写了借据按了手印,赵夫郎这人说来可要比他家那个傻哥儿精明多了。
只是赵夫郎定然不会想到,那时候的余庆就已经想到了直接跑出永安镇永不回来了。
到时赵夫郎就算想寻也无能为力,他没有官府开具的路引文书根本就走不到太远的地方,就算想追时间精力也全不允许。
余庆看着雄哥驾马的背影,忍不住思考他会在哪里对余渔动手。
是前方十几里处的一间荒废的茶摊还是右面那座山中的山坳呢?那处山坳周边荒芜寸草不生,下方尽是些嶙峋的巨石,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过去,若是将余家二人抛尸在此或理许是个不错的想法,估计等尸体的味道引来路人的注意时他们早就跑到其他州府了。
余庆思索良久也没想出雄哥会选在哪里,马车慢慢悠悠地一路向前,这期间余渔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之中一语不发,余庆几次出声试图与他搭话,但余渔不是冷冷朝他瞥了一眼就是根本懒得给他任何回应,余庆接连讨了数次没趣终于没动静了,只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他——傲气什么?等不过半个时辰就该变成一滩冰凉的烂肉了!
余渔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马车到达的时间要比雄哥描述的早上一些,弃用多年的茶摊看起来格外破旧荒凉,余渔掀开本就不太能遮住马车的车帘一角,一眼便看到了几个坐在茶摊之中歇脚的大汉。
茶摊之中能拿走的东西早就被顺路的货商路人给顺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棚顶破破烂烂的支起来的摊位,几个壮汉围坐在块巨大的石头之上,将其充作了张临时的椅子正坐在上面背对着他们闲聊着什么。
余渔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了一圈儿,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壮汉的脚下时不经意地停顿了瞬,随即又在雄哥反应过来前迅速将目光移开。
茶摊后方停着数架马车,有些像是运货用的,余渔曾在燕家的铺子中见过那位走商管事几面,对方的商队用的就是这样的车——听说这种货车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路上的颠簸避免货物受到损害,不过这样的车定做一台造价是寻常马车的数倍之多,除了商队以外几乎没人会使用这种。
比起这些,余渔有更需要关心的东西,他的视线一路朝着茶棚末端扫去,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余阿爹。
余渔猛地跃下了车,朝着那个方向急促地跑了过去:“爹爹!”
雄哥给了在旁坐着的壮汉一个眼神,于是壮汉停下想要控制住余渔的动作,一行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余渔和余阿爹看。
到了这种地方,掩不掩饰已经没有必要了。
雄哥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是想着在这儿等着燕府里的兄弟们的信号,他们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接应,另一个则是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手里总是喜欢留上几个人质。
他在山上劫掠了这么多商队,这些年来难道真的没有碰上过硬骨头吗?难道真的没有险些就要折在里面的时候吗?
可他仍旧挺过来了,还不是因为那些人有着感情挂念?
挟持了人质不从就砍,一刀下去血花四溅血肉横飞,再强大的人在面对这一切时都会产生犹豫等破绽,趁着机会总是能让他找到逃离的时机。
他耐心地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再度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不早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山上的兄弟们就会发出信号了。
山匪的兵马共分为了三路,一路人埋伏在燕家的后门处、也就是余渔刚刚出来的那扇门外,在余渔他们离开以后趁机混入燕家,这部分山匪的人数其实并不算多。
更多的人则潜伏在燕家的四周,他们早已摸清了燕府大宅究竟有多少个出口,这也是雄哥这人的谨慎之处——他心里并没有完全信任余渔和余庆。
万一这两个姓余的和燕府勾结在一起反咬他们一口……他们这边也不至于没有分毫应对举措被人一网打尽。
第三拨人便是茶棚里坐着的这些了,数量最少,却有雄哥亲自带队担负着撤离和后续扫尾等职责,极为敏锐狡猾,也是奉安府官衙巡捕最头疼的一批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雄哥才刚刚坐下,便有个机灵的山匪过来给他斟了杯茶。
他也不喝,只将那杯子拿在手中摇来晃去的,杯中的清透液体随着他的动作翻涌起伏着。
“阿爹,您怎么样了?”余渔看向余阿爹。
余阿爹似是受了些惊吓,幸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今日一早他本如约定的那般到了汇合的地点,却猝不及防被人扯住衣领塞进马车关了进去,再被扯着衣领拽出来时人便已经到了这茶棚之外了。
这伙人对他的态度可谓是相当不客气,更不用说其中一人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正是当日在于家的棺材铺里与于老板做了一出戏的“燕家小厮”,他脑子尚还没能转过弯来,人却已经懵懵懂懂地隐约察觉到什么。
这么多怪异之处被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就算是再傻也总能体味出几分不对劲了。
“小渔,我们这是……”,他的话并没能说完,余渔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抓了他一把,到底是父子连心存在着些感应,余阿爹霎时便打住了原本想说的话,转而紧紧抱住了他:“我的孩子,你受苦了……是阿爹对不起你……”。
余渔长叹了一声。
雄哥懒洋洋地听着这对父子在旁痛哭感慨,一边在旁估算着时间,按理来说现下他应当已经能看到燕府烧起的冲天火光了,可他抬起头朝着远方山头眺望过去……那里仍旧如之前的无数个清晨一般安逸宁静。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难道是燕府的占地太广财富太多耽误了时间?
也是,雄哥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自诩见过不少大户人家,却没有一户建筑规模能与燕家相提并论的,他也曾悄悄地去燕府的周边踩过几次点,别的暂且不提——单说那连绵了半座山将小半个山头都圈禁进去的围墙就让他啧啧赞叹了许久!
起初他还不太相信余庆嘴里的形容,总觉得是余庆这个乡下人家没什么见识夸大了言辞,直到他亲自守在燕府的大门前看着里面的小厮进出了几次,雄哥才终于明白余庆的形容有多委婉。
还是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雄哥想。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尽是些先前打听到的关于燕府的传闻,不知为何雄哥突然对那位传说中的病秧子三少爷产生了些许好奇,他朝着余渔抬了抬下巴:“听说你那夫君马上就要病死了?”
镇中甚至已有传闻说燕眠初已经病死了的、说燕家压下了消息暂且还未公布的、说余渔为了家产谋害了自家夫君的……一条一条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这些人各个都趴在燕三少爷的床下亲眼看着余渔给他灌了致命的药物一般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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