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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青年的名字——是他第一个学会的词语。
他不顾路人的打量，一路跌跌撞撞地追上青年，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双眼睛看起来要哭出来似的。
少年呜咽又怪异地喊着：“陆……云……”
“不……呜呜……”
“不……走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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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牵着小蛇妖重新回到家里时，青年看着抽抽嗒嗒的小傻子，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
在他回过头，看到抓着自己的衣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年时，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尤其是看到少年一边口齿不清地喊自己“陆云”，一边把手里那块被舔的黏黏糊糊的糖块递过来的时候，他居然奇异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少年怕是想说，别抛下我，我不淘气也不挑食，我糖块也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只要你别不要我。
……明明就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傻子而已，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依恋？
青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他父母去的早，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更没有什么亲戚，他就是靠着街坊四邻时不时的救济和自己那一手捕猎本领，这才独自一人活了下来。
他从不知道，被另一个人这样信任地看着、又这样黏人地跟随着……原来竟是如此……新奇的滋味。
他一贯冷性，情绪也鲜少波动，可对着少年，他却头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心情。
……………………………
青年捏了捏小蛇妖的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好罢。”
“既然你决意要跟着我。”
“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他知道少年可能听不明白，于是他特意放慢了语速，一边跟眼巴巴看他的少年做手势道：“既然，你要，住在这里。”
“那我，总得，给你，起个，名字。”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偏头思考了一下。
“我是，在一丛芜菁旁，捡到你的。”
“所以，以后我就叫你，阿菁，好吗？”
青年低头看向小蛇妖：“阿菁？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蛇妖大概听懂了一点青年的意思。
名……名字……
他离开激动地跳了起来：“啊……嗯嗯……”
“阿……阿菁……”
他一边鹦鹉学舌地重复着，一边开心地扑到青年膝盖上：“阿……菁……”
从今往后，他也有名字了。
就像他可以喊青年“陆云”一样。
青年也可以喊他，“阿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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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世界二7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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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妖快快乐乐地和收留了自己的青年在一起生活了起来。
他刻苦又努力，只要是青年教他的东西，他都能很快学会，不久就有模有样地给青年做饭吃了。
这让青年很吃惊——他一直以为少年是个小傻子呢，没想到竟然不是。
青年对此十分疑惑，他问过小蛇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蛇妖每次都只能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青年的疑惑越发深重了——直到有一天，他多猎了好几只野兔，于是一时兴起，从集市上换了一瓶酒回来。
小蛇妖乖乖在家做好了饭等他。见到他手里的酒瓶，眼睛好奇地一眨一眨——他还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小蛇妖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就是比较喜欢吃。见到没吃过的东西就想尝一尝。
青年给他倒了一杯，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青年还没来得及拦他呢，一杯酒就见了底。
“当啷”一声——小蛇妖还没刚喝完，就直接倒在了地上，醉成了一团。
青年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他抱到了榻上。
然而，下一秒，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床上那人事不省的少年……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化成了一条……
小青蛇？？？
青年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僵立在床边，半晌也没反应过来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条小青蛇终于晕过了劲，开始迷迷糊糊地抬头时，他才回过神来。
就在他僵硬地想着究竟该那这条小家伙怎么办的时候，只见白光一闪——
小青蛇突然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阿菁。
而且还是一个……赤条条，光溜溜的……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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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蛇妖终于从宿醉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青年一夜未睡的模样。
他不明所以地凑过去，想伸手摸摸对方眼下的黑眼圈：“……你怎么——”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还举在半空中的手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
小蛇妖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人：？
只见青年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
“不是人吗？”
………………………………
陆云发现阿菁是一只蛇妖的事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水花。
他只是郑重地确认了一下小蛇妖的身份，又了解了一下他究竟是怎么变成妖的，有没有害过人。
而在确认过阿菁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后，陆云只对阿菁明确规定了一下：“不许害人。”
“也不许告诉别人你的真实身份。”
而阿菁自然乖乖点头：“嗯嗯。”
——于是，这件不知道让多少人谈之色变事儿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继续过了下去。日子虽平淡，但也安稳。
青年不太爱说话，小蛇妖一开始在他面前还有些拘束，但时间长了就发现，他其实只是不擅表达而已，实际上对自己真的很好。
——甚至是纵容。
比如说，小蛇妖贪嘴，有时会无意识地念叨自己想吃的东西，青年从不接话，但次日，桌子上一定会出现他想吃的东西。
不论这样东西有多难买到，哪怕是需要城南城北的到处跑，青年也总能为他买回来。
每当这个时候，小蛇妖心里都甜滋滋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什么，但他就是很高兴。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或许也是不错的。
可世事总是无法一帆风顺。
不过是短短五年。
一场极为严重的旱灾，席卷了燕国各地。
——有无数人，都饿死在了这场天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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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世界二8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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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劫难也波及到了小蛇妖和青年所在的地区。
旱灾带来的影响十分明显。
先是山中植物因缺少雨水的滋养而逐渐干枯。
再到青年越来越频繁地出门狩猎，但却总是一无所获。
看着家中空空的碗罐，小蛇妖也开始越发努力地去采摘野菜野果。
但与青年一样，他每每也是无功而返。
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山上采野草，挖树皮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蛇妖每天都很担忧。
他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越来越消瘦，连面颊上的肉都凹陷下去了，嘴唇也越发苍白干裂。
青年一直都是沉默的。
他偶尔去镇上，都会看到触目惊心的惨象。
他原本还能靠着家中存下的一些干货熬一熬。可现在，随着干旱久久不停，官府的赈灾银两久久不至，他觉得，或许自己也要撑不下去了。
他唯一感到比较欣慰的，就是小蛇妖并非人类，不会受到饥荒的影响。进食，于妖来说只是一种口腹上的调剂罢了。
因此，即便如今饿殍遍地，他的阿菁也绝不可能是其中一员。
青年从不对小蛇妖说自己所见到的，因饥饿而引发的惨状。
他想，这些不是阿菁所该挂心的。
他本就是妖，不该与人一样，被红尘灾祸所牵连。
青年想了很多。
他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过，让阿菁这样一个纯善的小妖跟在自己身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因为……跟在自己身边，阿菁无疑会失去很多修炼的机会。
他为了阿菁看过很多志怪话本，其中有很多都说过，像阿菁这种从未害过人的妖，若是潜心修炼，或能终成大道，飞升成仙。
——成仙啊……
青年想，这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一件事。
他无数次看着在灶间忙忙碌碌，对自己抬头微笑的阿菁，看着一边吃糖葫芦一边乐的眼睛都眯起来的阿菁，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再等等吧。再等等。
——再等一段时间，等他更适应人间了……再……让他离开自己，去追求大道。
这一等，就是五年。
可以前……他还可以说，自己留阿菁在身边，是为了他好。
……那……现在呢？
在这样一个他连自己都保不住的时候。
将阿菁绑在自己身边……
就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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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旱久久不消。官府的赈灾银也迟迟不发。
施粥摊前每天都有很多人打架争抢。比起真的被饿死的，只怕在抢夺食物的过程中被打死的人要更多。
青年一开始还勉强有一些走动的力气，可越到最后，他连站着都越发吃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任何事了。
为了节省仅剩的体力与水分，他只能躺着，虚弱地喘息，偶尔才能起来，去山中看看还有什么草根树皮可以填肚子的。
很多时候，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从他的每一个干涸的毛孔中流逝。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连神智也越发难以维持了。
陆云看着疯狂地出去为他找吃的，但却总是被打的灰头土脸的小蛇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菁每天都要为他去抢那一口薄粥——他那样胆小温柔，却要面对许多已经饿红了眼的，为食物发疯的饥民。虽然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掩饰的很好，但陆云能看出来，他定是被人打伤过，只是将伤口藏起来了而已。
可连那口薄粥，在日益严重的灾情下，也越发难以抢到了。
看着又一次鼻青脸肿，却什么也没抢到的少年，看着明明十分伤心，但却还是要强作笑脸，假装自己无事的少年，陆云是真的很难过。
他将小蛇妖唤到床前，干哑的嗓子已经快发不出声了：“……阿菁……阿菁。”
少年应声过来：“我在，我在。你别说话了，节省体力。”
陆云却没有罢休，他轻轻摇头，看着面容越发憔悴的少年，坚持道：“……阿菁啊。”
“你……你……走罢。”
“莫……莫要管我了。”
他拉着少年的衣袖，说一句话都得喘好几喘，嗓音也干裂得不像样子，可他却固执得很：“你……在……在这……”
“只……只能耽误你……”
“你原本……就……不……不该做这种……俗事……”
“而是……求仙问道……”
“是……要……要成仙的……”
“我……我现在……帮不了你了……只能……只能拖累你……”
“你还是……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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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世界二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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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妖一脸惊慌。
“别说了！别说了陆云！”少年紧紧握住了青年的手：“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离开？”
他说着，泪花泛了上来：“你这是……嫌弃我了吗？想要赶我走了吗？”
在青年说让他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回到了最开始青年牵着他的手，说要让他留在救济堂的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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