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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睡得很快——不过一会儿，他就沉进了梦乡，还微微打起了鼾。
季铭则是直愣愣地躺着——直到少年睡熟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少年的侧颜。
他的眼睛一遍遍沿着对方的轮廓描摹着。
眉毛，眼睛，鼻子，嘴。
脖颈，胸膛，手臂，腿。
鲜活的，温热的。
健康的，完好的。
季铭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又一次湿了。
在少年小小的鼾声中，他开口，轻轻道——
“你说的对，小禾。”
“那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不管多真实，也终究只是个梦罢了。”
“你不知道，那个梦究竟有多可怕……”
“可是现在都过去了。”
“过去了。”
像是梦呓一般，季铭也跟着闭上了眼，喃喃自语道——
“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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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
那盏“明灯”已到了近前。
三人具是容色肃穆，警戒十足。
渐渐的，一道远山似的黛青色黑影也在浓雾渐渐清晰起来。
法宝飞船突然就是一阵晃动。
紧接着，一阵悠长的，仿佛来自天边的鸣叫声传来。
地动山摇间，三人具是沉下了眸色，提起了手中的剑与鞭。
“——准备。”
“动手。”
………………………
季铭正被少年拉着，一路在林中奔跑。
“小禾，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啊？”
季铭疑惑地跟着少年，气喘吁吁道。
少年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露出了一颗俏皮的小虎牙：“保密。”
“快了，就快到了。”
两人说话间，茂密的树丛也到了尽头，天光乍然一亮。
少年停了下来，转身面向他：“看。”
季铭缓缓地睁大了眼。
他的身后，青山碧水，绿原绵延，鸟语花香。
少年看着已经傻掉的季铭，开心地笑了，
他的笑容很干净，就像碧蓝天空中漂浮着的洁白云朵。
“锵锵锵——”
“这就是我发现的，咱们的秘密据点！”
季铭被这明亮的笑颜一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一只小雀恰巧掠过，留下了一串啾啾的悦耳鸣叫。
少年是个急性子，不等季铭缓过神来，便已经急吼吼地拽着人往前走去了：“快点快点——”
“我可探查过了，这条河里的鱼可肥了。”
“如果能抓上两只，今天就能开荤了！”
清风拂过，带起了少年因为粗心而漏束的一缕长长发尾。
季铭看着这样朝气蓬勃的背影，笑了。
他暗暗用了几分力道，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天地之间，两个少年就这样迎风奔跑着。
——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可以消解在这无拘无束的肆意张狂中。
……………………
幻境外。
穆寒扬起手中的长剑，一脸冷肃地挥了下去。
一道血瀑落下，像一场大雨般，带着股奇异的香气，向众人披头浇来。
季珏撑起了结界，将这诡异的血雨隔绝在了界外。
另一边，宋笠名也同样挥起长鞭，一把探入浓雾，牢牢捆住了什么。
“——就是现在，快！”
第70章
………………
碧蓝的天空下，两个少年玩累了，并排躺在散发着清香的草地上。
“真好啊，这里。”娃娃脸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屈起，枕在脑袋下，喟叹道。
季铭透过树荫，看着枝叶缝隙间那悠悠飘过的白云，笑了一声：“是啊。”
只是两个人没躺太久。
他们还得割猪草回去才行。
两人重新背上竹篓，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回程路上，少年颇为遗憾地叹息起来：“哎，咱们何时才能不用做这种杂活呢？”
季铭看着他孩子气的苦恼脸，不由得笑了。
“可是不做这些，哪来的钱呢。”
——明明年纪不大，可说起话来却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沧桑感。
少年偏头看着垂下眼睛的季铭，眨了眨眼，突然就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哎呀，不要这么消沉了。”
“我娘今天蒸了好多野菜，说让你多打包一些带回去，和瑞姨一起吃呢。”
“——等我出息了，我就建一座大房子，把你们都接过来享福；我还打算给瑞姨请名医，这样……”
少年滔滔不绝地描画着美好的蓝图，季铭看着他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心情也不由得被带得愉快了起来，难得打趣道：“哦？那小禾老爷，你说了这么多，又打算怎么实现呢？”
少年嘿嘿一笑，颇为骄傲地扬起头：“你还真别说，我已经都想好了。”
“你看，我打架这么厉害，如今连村头的王二哥都不是我的对手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就去参军，争取搏个军功回来，到时候衣锦还乡，不就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吗？”
季铭原本还在笑，然而在听到“参军”二字时，他唇边的笑意突然就是一滞。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浅淡又不容抗拒地拨动着他的神经。
一些模糊的，画片似的片段，在他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
硝烟，战场。
残肢断臂，遍地焦土。
折戟沉沙，哀鸿遍野。
红色。
刺目的艳色染红了他的视野。
——阿铭。
一声微弱的呼唤响起。
——阿铭啊……
季铭突然就捂住脑袋，脸色惨白地闭上了眼。
他的异样把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阿铭，阿铭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面色苍白的少年突然抬头，反手抓住了一脸担忧的娃娃脸，力道大到让对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阿铭？”
“不要去。”
季铭喘着粗气，又一次重复道：“……不要去。”
“不要去，好吗？”
第71章
少年慌乱地双手扶住季铭：“你怎么了阿铭？你……你怎么这么突然……”
季铭从方才的惊悸中缓过来了一些，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也不再那样失态了。
他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缓声安慰道惊慌的少年道：“……抱歉。”
“我刚刚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最近总是做噩梦的缘故吧，精神不太好，所以刚刚反应激烈了一些。”
“可是……小禾。”季铭说着，抬起头来，有些恳求似望着对方：“……我刚刚……虽然可能有些不太正常……但，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小禾，别去参军了，好吗？”他双手拽着少年的胳膊：“我是真的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哪怕是一辈子做杂活也没关系——我们不要出人头地了，好吗？”
少年定定地看着季铭，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笑了。
他伸出一只手来，捧住了季铭的脸。
“既然是阿铭的要求，我当然会满足了。”
“我答应你，不去参军了。”
“可是——”
少年的语调突然一转，极尽温柔，仿佛诱哄似的：“我都答应阿铭的要求了，阿铭是不是也得答应我点儿什么呢？”
季铭望着少年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泛着某种奇异的光，像萤火一般，引得那向光的飞蛾前仆后继地焚身而去。
他的目光也跟着飘远了。
少年的话还在他的耳边继续：“我不去参军，那阿铭是不是也可以留下来，永远陪着我呢？”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了，不是吗？”
季铭木木地看着他，无意识地重复道：“一直……”
”对，一直。”少年蛊惑一般地靠近他，两个人几乎脸贴脸了：“难道你不想吗？”
“阿铭，你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在少年越发幽深的目光中，季铭眼睫颤动，喃喃道：“……我……所求……的……”
“我……所求的……”
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散开来，笼罩住了季铭。
而少年的形貌，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开始撕裂般的膨胀，拔高——
季铭缓缓张开嘴。
那句回答，似乎已经在他的舌间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季铭的眼神突然变得清亮起来。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不。”
“你说错了。”
“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你也不是小禾。”
“——真正的小禾，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铭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抬起手中割草用的弯刀，直指对方的胸口，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第72章
“你说错了。”
“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你也不是小禾。”
“——真正的小禾，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铭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抬起手中割草用的弯刀，直指对方的胸口，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四周的风景骤然变换，似乎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卷一样，破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而风暴的中心，正是季铭与那面上带着诡异笑容的“少年”。
季铭的头又一次痛了起来。
那股香气越发浓郁了。
有无数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道——
来吧，答应了吧。
你难道不想吗？
你的小禾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难道你不高兴吗？
还有其他人，他们都好好的，这难道不好吗？
来吧。
来吧。
来吧……
来——
然而，这些私语声突然就断掉了。
一道剑光闪过，斩断了所有的痴缠。
不知何时，季铭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而他手中所持的，也不再是那柄钝锈的割草刀，而是他原本用来防身的配剑。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他这一剑给一分为二，彻底破碎开来。那一片片的碎块就像海浪猛击时所带来的泡沫一般，慢慢消融在了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那残存的一缕香气还在昭示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
“季铭，季铭？快醒醒啊，醒醒。”
季铭缓缓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还在不断晃动的法宝船上，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
入目处，是云清梦担忧的脸。
看到青年终于睁开清醒过来后，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算正常。”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一方手帕：“你……要不要先擦擦脸啊？”
季铭刚醒，整个人还有点木，只是呆呆地盯着云清梦看。
直到少女一脸不忍地将帕子塞到他手中并示意时，他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一片湿润。
季铭呆了一下，缓缓放下手，盯着指腹上的湿痕看了片刻。
一片的云清梦看他的模样，担忧地蹲在一旁，小声道：“你……要不要，先去船舱里缓一会儿啊？”
“……啊。”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这才抬起了头。
在少女关切的目光中，他缓缓眨了眨眼。
“……没事，我很好。”
季铭用手帕草草抹了抹脸，又擦干了手上的泪痕——他很快打理就好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冲着人笑了：“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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