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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对对方找自己做炉鼎的原因有所猜测，但——看这冷淡的样子……万一他变卦了呢？
毕竟……自己这个替身，品相也没有很好，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巨大的，如同溺水一般的恐慌抓住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不行。
——他是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小禾……小禾现在还生死未卜。
——他一定，一定要！
这一刻， 季铭的脑子转的飞快。
——当一个人找替身的时候，他所求的是什么呢？
——是找一个可以发泄欲望的替代品吗？
——是找一个可以寄托感情的替代品吗？
——还是……两者都需要呢？
………………
一身狼狈的青年抬起了头。
虽然还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但那双眼中却满是——
满是无可辩驳的——
恋慕？
第90章
穆寒微讶。
他心中疑惑——明明自己与这人根本就没有交集，而且对方看着也是一副有些怕他的样子，怎么就……
可是看着青年的眼睛，他突然就觉得……所有的这些疑问都是多余的。
——因为那双眼中的仰慕是那样哀切而卑微，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心中一涩。
他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了绝境中唯一的光，就算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投身于此，在所不惜。
——飞蛾扑火，不外如是。
穆寒突然就觉得自己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青年也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柔顺而低微：“——回仙君，是。”
他仰着一张被冻到青紫的脸，一双眼睛却亮出奇，像是盛了一湖破碎的星光：我……自然是愿意的。”
他说着，声音有些发抖。
像是多年的心愿终于被高高在上的仙神所听见——他是那样激动，却又是那样小心翼翼：“我……只是不敢相信。”
他声音很小，也抖得厉害：“其……其实，我早就……早就……”
“只是当年不过惊鸿一瞥……却不知道仙君究竟是谁，而外门闭塞，所以我一直，一直不知道……”
“而那天……那天……”青年说到这里，睫毛颤动得厉害：“事情发生后，我难以置信得紧——后来仙君主动找到我的时候，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罢了。”
“我，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来找您……其实也是因为，因为我知道，知道自己平庸不堪，实在是……难以入眼……更不配与仙君在一处……因此想要识趣点，不要想入非非。”
“可……可我又实在……实在是不想错过这唯一能见到仙君的机会……我这样……天人交战许多日，最后……最后还是想再见仙君一面，所以就……就来了……”
说到这里，青年的眼睛也越发亮了，看着简直都要滴下泪来：“如今……如今我又一次见到了仙君，心中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如果仙君反悔了……那我就……我就马上……马上……”
后面的“离开”二字，许是因为太过心痛，青年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颤抖着低下头去，肩膀也跟着压抑地耸动起来。
短暂地沉默后，清冷的男声响起，就像是一声叹息：“我知道了。”
穆寒垂眸看着眼前的青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却在不知不觉间松动了些许：“我没有反悔。”
“你既同意了，那就说定了。”
话音落下，青年立刻就抬起了头来。
他脸上还挂着些泪痕，但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真……真的吗？”
“那……那……”他有些难以置信似的，两只手慌乱地搓起了自己的衣袖，也想说几句能够表态的话，但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我……我……”
他语无伦次了半天，这才捋顺了自己想说的：“那……那，那我也保证！”
“仙君可以对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而且，而且……”
“而且我发誓！”
“倘若有一天仙君寻得了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良人——”
“那我一定默默离开——”
“不会给仙君添半点麻烦的！”
第91章
穆寒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白白”让季铭做炉鼎。
他很大方，大方到季铭都觉得，如果自己不多多去履行炉鼎义务的话，自己都不好意思接受这些好处。
只是他的这点满足在小禾越发微弱的心跳中改变了。
要想与老天爷争人命，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季铭不知道。
因为那是一口无底的深渊。
源源不断的灵丹妙药投了下去，却也只是堪堪吊住了青年的心脉。
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身躯依旧寒凉。
如果不是那点近乎于无的脉搏，季铭真的要以为，床上躺着的不是 一个活人，还是尸体了。
——不够，还不够！
季铭倒空了又一瓶的上品丹药，希冀地看着青年的心跳似乎加重了一瞬，然后又飞快地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就好像刚刚那一点好转只个是幻觉一般。
“当啷”一声——是药瓶落地的声音。
季铭颓然瘫坐在地。
他看着床上那双目紧闭，对外界依旧毫无反应的人，绝望地捂住了脸。
——曾经那在瑞姨倒下时的无力感，又一次深深淹没了他。
他是一个用手掬水的人。
水从他的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流走了。
可他却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
………………
练功台上，穆寒终于调完息，准备起身的时候，外间的小童听到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对着他恭敬道：“穆师兄，那个，季师兄他……来了。”
在青州峰上，如今能被称为季师兄的人，除了季珏外，现在又多了一个。
而能这样被通报的，除了季铭外也不做他人。
白衣青年的动作顿了一下——一般来讲，他若需要，会主动派灵鸟去传讯，唤人过来。
可这一次，他没有通知，这人怎么就自己来了？
他微微皱眉：“我并没有让他来。”
“现在不需要。”
“让他回去罢。”
小童闻言，感觉出了穆寒的不愉。但他却没有马上退出去赶人，而是面露难色地犹豫了一下：“可是……呃……这个……这个可能有些困难……”
在穆寒疑惑的目光中，小童组织了一下语言：“是……是这样的。”
“季师兄他……因为他这次突然来的，所以他来的时候，您还在修炼。”
“修炼最忌打断，我们也不敢贸然来报。看季师兄脸色也憔悴，我们就想让他先回去——但他说不用，自己等着就好。”
“我们又想请季师兄去屋里等，可他……他却不肯，说是他这样主动上门就已经很僭越了，恐会惹您不快，如果还在屋子里等的话就显得他不够……呃…………不够真心，所以…………所以他就一直站在雪地里，谁劝也不走。”
听到这里，穆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童闻言，梗了一下：“呃，那个…………”
“季师兄是在您修炼第三天的时候来的…………”
“现在已经在雪里站了有两天两夜了。”
第92章
“季师兄是在您修炼第三天的时候来的……”
“现在已经在雪里站了有两天两夜了。”
“您也知道，咱们青州峰的风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
“所以，就是……”
小童话未说完，就见穆寒已经大步出了静室。
………………
穆寒出了洞府，一眼就看见了庭院中那凌霜独立的人。
青年站在冰天雪地之中，脚腕已经被厚厚的积雪给完全埋住了，头上，肩上也都是厚厚一层积雪。
他的头发，眉毛与嘴唇——不，应该说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结满了白霜。
远远看去，青年活脱脱就是一个雪人。
这个雪人明显已经被冻到神智不清了——青年的眼睛半阖，结了厚厚白霜的睫毛无意识地颤动着，脸却红的不正常，嘴也完全变成了紫色。
穆寒看着这一幕，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以青年与普通人无异的修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扛得住青州峰上这冰寒异常的风雪。
最多两个时辰，人就该倒下了。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这时，跟在他身后的小童也终于追了上来：“穆师兄！师兄您莫生气啊！”
小童的喊声很大——穆寒就眼睁睁看着雪地中的青年突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抬起眼，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都不会聚焦了——青年就这样茫然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半天，这才渐渐地在一片纯白的天地中看清了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即便已经被冻到全身僵直了，青年还是努力抬起头，然后露出了一个笑。
那个笑容很轻，就像一朵轻柔的雪花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青年艰难地眨眨眼，张开了冻得乌紫的嘴唇——
“穆……师兄……”
他艰涩地，一字一句道——
“终于……等到你……”
“我……”
“真的……好高兴……”
“啊……”
最后一个字堪堪说完——
青年就软倒了下来。
——像一片雪花般，轻飘飘地落归了雪地里。
第93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季铭发现自己是躺在温暖干燥的被褥中的。
他呻yin了一声，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
候在外间的小童见他醒了，连忙走了进来：“你醒了？”
季铭感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休息得这样好了——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我这是……”
小童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水：“你在外面冻了太长时间，身子受不住，最后晕了过去。是穆师兄将你抱回来，又给你渡了些灵力，你才恢复得如此之快。”
季铭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了一副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啊……竟然是穆师兄……”
小童见状，继续道：“不仅如此，穆师兄见你被冻得够呛，还给你留了不少蕴养身子的草药，喏。”
他说着，端出一个大托盘来，上面摆了满满的瓶子：“给你，这些都是。”
季铭看着这几乎比之前还要多出一倍的丹药，目光闪了闪。
他垂下睫毛，掩住了眼中的光芒，嗓音颤抖道：“……这……实在是……”
“蒙穆师兄厚爱——”
“季铭实在是……感激不尽。”
可即便如此，床上的人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
季铭跪坐在一地药瓶间，死死握着青年的手。
——从他找把人找到到现在，对方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青年的心脉，断在一个很平常的清晨。
那天，季铭刚清点完自己前一天从穆寒那里弄来的丹药，在确定还能供青年吃上大约一周后十分高兴。
他想，或许自己可以抽出几天的时间，多陪陪小禾，和他说说话，没准就把他给唠叨醒了。
抱着这样美好的想法，他天没亮就收拾好了药材，迫不及待地下了山。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满院子的白幡。
哀戚的哭声从厢房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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