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伯父也是个说话奇奇怪怪的人,不太好打交道,裴让瞥一眼裴峥,将“伯父说你坏话”这事儿咽了又咽。
裴峥浑然不觉裴让的紧张,只是开始絮叨旅游的事项。
“我们初二就走,去帝都。”裴峥说,“最近那边刚下了场大雪,应该还没化完。”
“本来看雪去东北那边会更好,但我对帝都熟悉些,不用太费心神做攻略。”
这么明晃晃地偷懒吗?
裴让肯定同意,他一蹭吃蹭玩的,自然不敢多挑剔。
为表他有在认真聆听安排,裴让多余说一句:“好像哥你大学就是在帝都念的。”
“是,”一提这茬裴峥来了兴趣,“本来还期望你考我母校呢。”
您那母校全国各地的学子都想考,能考上谁不想考,那不是考不上嘛。
裴让讪笑:“我对我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
考不上,不强求。
“你自己有目标就好。”裴峥眯了眯眼,和善得像个普通关心弟弟前途未来的好哥哥。
裴让觉得那阵恶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烈了。
*
不过,因为旅行定下来了,裴让还是难免有些雀跃。
学习的间隙,他都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帝都的旅游攻略,风景名胜肯定是要去的,好吃的糕点也不能错过。
以至于在去伯父家的车上,为缓解紧张,裴让都在看旅游攻略。
但车上晃晃悠悠,没看一阵,裴让眼前就发晕。
无奈只能把手机锁屏,闭眼倒在靠背上装死。
“晕车了?”坐在他身侧的裴峥问。
裴让摇摇头,“就是看了会儿手机。”
他没睁开眼,就听见耳边一阵窸窣声,裴峥贴着他坐过来。
“你靠一会儿,还有二十分钟就到。”裴峥说着,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裴让揣摩他话里的意思,睁了只眼睛偷瞧他的表情,可惜揣摩不出来他是想让自己靠哪儿。
但裴峥都已经贴过来了,裴让咬一咬牙,直接靠在了裴峥肩膀。
有点硌太阳穴,裴峥身上没啥肉。
以及裴峥风衣的材质有点硬又有点滑,裴让靠了一会儿,脑袋落了个空。
好在裴峥及时用手扶住了他下巴,将他往怀里揽了揽。
他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还是说今天过年比较高兴?
裴让故意蹭了蹭裴峥的领口,这片没有扣子的阻拦,可以接触到内衬软和一些的衣料。
裴峥却也纵容,还顺势搂到了裴让腰的位置,让他靠得更稳当些。
其实这会儿裴让已经好了不少,但为了剩下的车程不尴尬,以及他自己有点想多靠一会儿,于是便继续闭眼蹙眉装死。
期间稍稍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裴让的目光扫到裴峥的喉结、下颌线和嘴唇。
现在正是下午,日光斜照,裴让看不清裴峥藏在阴影中的眼。
忽地汽车转了个弯,变了方向,偏西的日光毫无遮蔽地从裴峥不知何时打开的车窗洒入,使得他那对淡漠的眼睛燃起别样的鲜活的神采。
裴让呼吸一窒,却见裴峥垂眸浅笑:“果然,开窗让风吹进来会好些。”
装不下去了,裴让忙忙起身,风吹得他脸都发烫。
“是,好多了。”
裴峥似没发觉他的别扭和尴尬,“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
我冷什么冷,裴让腹诽,面上还是点一点头。
裴峥笑笑:“快要到啦。”
*
裴峥来伯父家的次数挺多,自工作以后。
无外乎聊聊天、吃吃饭,商量一下裴氏企业的发展。
刚工作的裴峥有些意外伯父对他的相对友好,分明伯父跟祖父那边闹得很僵,而裴峥又是祖父特意培养的继承人。
伯父只说你要是个饭桶我肯定把你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但你不是个饭桶还有点儿能让我看上眼的能力,于是我想着咱俩合作也不亏。
严叔在一旁做翻译,说裴桾的意思是他很看好你这个侄子。
而后,严叔被伯父瞪了一眼。
我说错了?严叔问。
伯父怂得缩脑袋,没。
所以从那之后,裴峥跟他们夫夫俩,特别是严叔,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往来。
包括如何对待退休后在家养老的祖父这一问题,他们就商量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严叔在中间打圆场收尾,最后还是以裴峥的态度为主导。
现在总算尘埃落定,来伯父家吃严叔做的菜,裴峥也不用背负思想上的负担。
而此时思想负担最严重的,是没有多少聚餐经验的裴让。
裴峥想起中秋那会儿他俩出去吃饭,裴让送个礼物还战战兢兢的样子,为避免裴让待会儿谈天时露怯,裴峥嘱咐说让他好好打完招呼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反正伯父更感兴趣的是裴峥的感情八卦。
至于节礼方面,是裴峥亲自挑选的,伯父那爱挑剔的也挑不出毛病。
所以在按响门铃等待开门时,裴峥拍拍裴让肩膀,让他放轻松:“只是吃个饭而已。”
但总感觉裴让回应的微笑更加牵强。
*
是伯父开的门。
他这会儿正头顶着窗花,手拎着扫把,见裴峥裴让到达,赶紧招呼他俩进门帮忙大扫除。
“你们严叔忙着做饭,都没空搭理我!”
这下可好,直接省去打招呼部分,裴峥眼见着裴让轻松了不少。
至少笑容真切了些。
正值下午四点多,日光还明媚,照得客厅里都亮堂。
其实四下也还整齐干净,伯父多此一举地大扫除不过是为遵循传统,以及发泄因严叔不搭理他而过剩的精力。
有了裴峥和裴让的帮忙,这花架子似的大扫除很快完成,伯父招呼他俩洗干净手再落座。
于是一会儿跑卫生间,一会儿又跑到客厅,俩人一前一后,地方宽敞却因为莫名的心急,而挨挨挤挤地争前恐后。
互相挨挤完,各自落座于长沙发,伯父已经倒好茶水等候,裴让小小声说不好意思。
伯父没听见,还追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裴峥打岔过去:“我不喝绿茶,大冬天喝什么绿茶。”
“我这儿只有绿茶,别想祸祸我的大红袍。”伯父反怼。
这回轮到裴让打圆场,他捧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口:“这茶是铁观音还是龙井啊?”
“是碧螺春。”伯父失笑,“另外铁观音也不是绿茶,是一种介于红茶和绿茶之间的半发酵茶。”
“哦。”裴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紧赶着喝了一口,“很香。”
裴峥忍笑,不让这孩子下不来台,便给面子地捧起茶杯喝了口,确实很香,但味道寡淡,伯父泡茶一般挺舍不得放茶叶。
正当他要找个由头调侃,伯父却忽然说:“原本你姑姑把老太太劝动了,要过来一家子聚餐,当是庆祝过去的事情终于翻篇,老太太也想过来看看小让。”
闻言裴让整个人差点没蹦起来,裴峥怕他把茶杯给碎了,不动声色地接过:“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嘛。”
“是这个道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里知道她怎么想。”伯父说,“当然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问题,她要没有释怀,当年也不会制止我折腾你的计划,更别提让你姑姑跟你友善来往。”
“你提起这茬不就是想让我多想么?”裴峥冷笑反问。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听得出好赖话。”伯父接茬越抹越黑。
在场的可有一个未成年人呢。
裴峥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专爱玩这种挑拨离间的逗小孩游戏,于是干脆冲厨房喊了一声:“严叔,小让说来帮您做饭!”
也不管严叔听没听见,自己这边先打发裴让过去。
惹得伯父赶紧把裴让拽住,“我都没得下手打,你们掺和什么。”
“你要再胡说八道,我们就告诉严叔,你不光没下手打,还没年夜饭吃。”裴峥轻车熟路地将伯父拿捏。
伯父无言以对,只好换话题招呼裴让吃砂糖橘吃车厘子。
裴让不动,问出未成年人纠结的疑问:“为什么奶奶想要来看我?”
裴峥眼神警告伯父不要乱说,伯父却一下又来了劲儿:“因为你是她大孙子呀,她还没见过你呢。”
“而且你看啊,我和你严叔这情况,是不会有小孩了,你姑姑又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她唯一的孙辈不就剩你了嘛。”
好的,这年没法过了。
裴峥暗自握了拳,幸好严叔这时从厨房出来:“裴桾,过来帮忙。”
这估计是什么夫夫间的心有灵犀,反正严叔就是以某种方式知道伯父又在惹乱子。
裴峥感激地看了严叔一眼,随着这夫夫俩走进厨房关了门,裴峥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他目光一对上裴让,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裴让没问什么,可能已经被满足了好奇心。
他这会儿开始剥沙糖桔,剥好还分一半给裴峥。
“哥,我们不在这儿跨年吧?”裴让问。
裴峥咬牙笑道:“吃完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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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不是什么坏人,他就是缺德。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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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于晚上七点钟开始。
因着伯父被押去厨房打下手,客厅里只剩下裴让和裴峥排排坐。
为不那么尴尬,裴峥打开了电视弄出些过年的声响。
裴让则一声不吭地剥砂糖橘,他还在想着伯父方才那番话:这话里话外都是裴峥不是裴家人的意思,他哥没当场暴起真的修养不错。
他也在心里默默掌嘴,好端端地追问什么。
可好奇心就是来得那么不合时宜,因为他和他名义上的祖母并没有交集。
不过听伯父这么说,想来他们是把裴让当做父亲的婚生子,而并非私生子,这样的认知让裴让心里好受了些,短暂地忽略掉了这些年来独自成长的不易。
“还是别吃太多零食,等着吃晚饭呢。”裴峥见他发呆,自顾自从他手里拿过新剥好的砂糖橘。
“晚饭也还早吧。”裴让嘟嘟囔囔,但他的聊天对象是裴峥,于是他乖巧地点头称是。
裴峥把他刚剥好的砂糖橘炫完,就着电视机嘈杂的声响,裴峥问:“有特别想去的景点吗?你在车上都一直看攻略。”
被发现了。
裴让咽咽唾沫:“故宫肯定要去,其他我觉得都行。”
“给你的谢礼诶,就这么随便?”裴峥笑问。
裴让发觉裴峥最近笑容多了许多,没什么好笑的也要笑,例如现在。
但多笑笑也好,对身体好,裴让决定不在心里吐槽他这点。
“我能看到雪,看到雪里的故宫就足够了。”裴让一五一十地回答。
“行,倒是个不贪心的。”裴峥不多问,变换了更舒服地坐姿,将目光投向电视里叽叽喳喳的春晚倒计时节目。
裴让对这种节目不感兴趣,很早以前过年,他就只是把电视开着听个声响,如果演到有意思的小品会抬眼看看,给面子地笑两声。
那会儿还没有智能手机,打发时间只能找出以前弟弟玩过的拼图积木,一点点拼一点点搭,觉得困了把玩具随手一丢,窝沙发上大睡过去。
因为实在太无聊,裴让守岁也从来守不到零点。
可能今年能守到零点,看起来裴峥像是那种挺讲究传统习俗的人,估计不会轻易放他去睡觉。
“看我干嘛,不看电视?”裴峥分明看着电视,眼珠都没错一错。
裴让定神,也没有慌张:“我看窗外呢,哥。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
“你可以站窗边看,这房子临江,江景不错。”裴峥建议道。
江景……裴让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别墅院子里的人工湖,他下意识地一抖:“不用了,我看电视,这节目真精彩。”
裴峥这下终于别过脸来,“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想看。”
那真是巧了。
裴让没法反驳,在裴峥起身后忙跟了上去。
*
和裴峥并排站着,他们二人的身高差很明显能看出。
裴让甚至觉得自己又长高了些,回去找个尺子量量,也许有朝一日能突破一米九。
因着在室内,再加上天气暖和,他们俩进门就把外套脱了搁衣帽架上。
没了外套风衣的加持,只穿着素色羊绒毛衣的裴峥显得又小了一号。
这时候搂过去应该很舒服,毛衣的料子看上去质地柔软。
裴让不敢正眼盯着他哥看,心虚地将视线投向楼下的绿化带,再往前挪一点点,就能看到盛满余晖的宝江。
他本来对这样的水面心有抵触,但在市里生活无可避免会偶然遭遇这条贯穿整个城市奔流到海的宝江,避无可避之际还是会看两眼。
活跃的江面和死寂的湖面不一样,特别在这样温暖的余晖之下,裴让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心里感到了宽慰。
“你要喜欢临江的地段,我们开年可以搬家。”裴峥似看穿他心事般适时说道。
裴让忙不迭道谢,而后果断拒绝。
“不用那么麻烦的!”
裴峥不以为然:“又不是现买现装修,我是恰好有一处合适的,不过现今租出去了而已。”
裴让自暴自弃地拒绝:“那也不用了,我懒,觉得搬家挺麻烦。”
“好吧。”裴峥还有些遗憾,“不过明天我们和姑姑聚餐,是在上次那家餐厅,订的能看见江面的包厢,你到时候也可以多看看。”
我可谢谢你,裴让忍下脏话。
提到上次,裴让心里都还有点别扭,上赶着给人送礼,可不别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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