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甩着手转身离去。
顾爻抬眼看了一眼那l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眸光沉沉,复而又低下头。
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跳梁小丑,不值得他关心。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他也实在是不想和他们虚以委蛇。
比起身上的疼,他更不想恶心到自己。
叛国的叛徒,骨子里就带着肮脏污秽的血,臭的很!
等那狗东西再回来,自己这双手应该就保不住了吧。
顾爻有些遗憾。
全身上下,也就这双手还算得完好。
***
阎郁坐在桌前,轻点着桌面,心中是焦灼难当。
白副将走进屋子,就看见这人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叹了口气,他将今日才发回的消息放到桌上。
两天,足以让阎郁疯了。
“少爷,明日可启程。”
指望着阎郁去和那些人周旋是不太可能的,这次他会陪着他去。
不把人带回来,阎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阎郁点了点头,看着面前一脸疲惫的青年,无声道了句谢,径直起身,轻捻了一下腕间的佛珠。
走出门,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竟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看向北平的方向,阎郁目光微眯,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心。
先生,求你再等等我吧。
阎郁有些难受地捂住心口。
***
汪景看着这绑在在刑凳上,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人,轻嗤一声。
抬起那双原本精致又漂亮的手,仔细端详着,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手软,将那用以刑罚的钳子轻轻嵌入指甲缝中。
铁质的物件嵌入指甲缝,带起一阵寒意,让顾爻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汪景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立刻动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受过一轮罪的人,轻笑一声,指尖轻抚着那瘦削的手背。
“师哥,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这十指连心,指甲整个被拔下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啊,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就应该提笔作画,挥毫泼墨啊。”
说到这里,汪景像是有些遗憾,怜惜地看着眼前这双完美无缺的手。
“再说了,我们这也是和平救国,与你所做之事,并无什么差别。”
闻言,那凌乱的发后探出一张略带鄙视的脸,“贼就是贼,不必往你们脸上涂脂抹粉,装扮得再漂亮,终究是从骨子里就烂透了,难道听了别人几句吹捧,真就以为自己是人了吗?”
说完,顾爻又垂下头去,像是不屑和眼前的人交流。
多看一眼都是脏了他的眼睛。
被那鄙视的眼神一激,汪景的眼神沉了沉,看着面前死到临头仍然保持着铮铮铁骨的人,嗤笑一声。
气节?
风骨?
这重要吗?
在这世道,能活下去,能做人上人,又何必关心这上边是谁做主。
实在是愚蠢!
汪景想起他们这一批人被一起送出国时一同许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誓言。
如今,还不是只有顾爻在做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眼前的人行径越是高洁,越是这般高高在上,越衬得他像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永远是这样看不起自己的模样。
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眼眸微眯,指尖轻轻用力,钳子便夹住了指甲的前端。
看着眼前的人只能任由自己处置的可怜模样,汪景唇角露出一抹笑。
是了,谁当家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做那人上人。
眼前的人,不过也就是个碍眼的玩意儿罢了。
那双处刑的手往上一拔,倔强的人一声闷哼,愣是没有露出惨叫声。
血顺着木质的椅子往下不停地流,在汪景脚下汇成一小滩血泊。
求生的本能让顾爻忍不住想要将手往回缩一缩却被锁在那刑凳的扶手上动弹不得。
看着那冷汗瞬间浸透了顾爻的鬓发,那处刑的人唇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像是抒发了经年的郁气,连带着语调都有些上扬,“师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说着,将那沾血的钳子换到另一根完好的手指上,没有再看那血流如注,一片糜烂的手指一眼。
他笑着,又是将手一扬。
享受着往日的天之骄子在自己手底下匍匐的快感。
十指连心,这般剧烈的疼痛终究是承受不住的。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中,血腥气愈重,铁质的托盘中也被丢入了红红白白的东西。
第288章 家国难全(完)
阎郁在踏上北平的土地时,就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疼得他面色一白,他似有所感,看向那麻雀飞过的方向。
心中的恐慌怎么都填不满,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
白副将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这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在别人的地界上还这么不给人面子,看着面前留着小胡子,却一脸和蔼相的“中国人”,白副将心中不喜,面上却扬起一个笑。
上前一把扶住阎郁,伸出手与那在半空中停了许久的手交握。“张先生见谅,少爷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言下之意,不是故意怠慢,你也不要为难一个病人。
闻言,眼前那人蹙了蹙眉,眉间似有不喜,随后一笑,“无妨,不过白先生说错了,我姓张田。”
白副将看着眼前的人,心中那股子不喜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姓张就姓张,还张田?
为了舔那些人,连自己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都不要了,这是要让他们家断子绝孙吗?
心中嗤笑,白副将面上却保持着微笑。
演戏罢了,谁不会啊。
那人看了一眼面色白得吓人,不似作伪的阎郁,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我们思虑不周了,阎帅是贵客,身子不适,应当是应该先休息一下,已经为各位备好了下榻的酒店,请跟我来吧。”
阎郁眸光一动,想要干些什么,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
“少爷!”
走在前方引路的人闻声转头,却见阎郁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那鬓发也被汗水浸透,衬得那张本就秾丽的面容倒是染了些病色。
靠在别人身上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病弱西施的模样。
不像是个执掌军权一方统帅,倒更像是个戏院里供人观赏取乐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哄人开心。
也不知是怎么当上这晋北主帅的。
敛了敛眸,压下眸中的不屑,又换上那副温和的面孔,“阎帅这怎么越发严重了?需不需要请个医师,或是送到医院去。”
要死也不能这般光明正大地死在北平,要是阎家的军队闹起来,也是一个大麻烦。
白副将偏头看了一眼面白如鬼的阎郁,将人又往上提了提,“无妨,老毛病了,有自备药的。”
阎郁全程未置一词,只是那低垂的眸中是一片死寂。
秋日的旷野上被一把火燃尽了落叶,只剩下那些死寂的灰。
刚刚那种灵魂都像是要被抽离的疼已经让阎郁知道,他的先生,已经离开了。
彻底离开了……
一想到这个事情,阎郁只感觉一阵窒息,那颗本该鲜活跳动着心脏叫嚣着毁灭,窒息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汇成了一个疼字。
白副将将人打发走,嘴上说着客套话,只觉得累得慌。
一回到房间,就见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此刻正白着一张脸看向窗外。
准确地来说,是看着窗外枝头上的飞雀。
作为自小和阎郁一起长大的人,白副将见过这张秾丽又漂亮的脸上露出过许多神情。
张扬的,戏谑的,轻佻的,冷漠的,难过的……却唯独没有此刻这般,死寂……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期望。
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满目荒寂的土地上被人垂怜,种下了美丽的玫瑰,如今这玫瑰花花枯萎了,守着那朵花的小王子会做些什么呢?
更准确来说,阎郁不是小王子,应该是一条恶犬,守卫着他最珍贵的花。
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
阎郁没有回头,他看着窗外略显阴沉的天,神情有些落寞,“阿白,昨日北平是晴天吗?”
白副将一愣,像是不知道为什么阎郁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样的话,他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悠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概……是个好天气吧。”
“是吗?那就好。”
先生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
比起在黑暗中前行,先生也更喜欢做个轰轰烈烈的英雄。
阎郁垂了垂眸,攥紧了摊开的掌心,
七宝佛珠滑进掌心,葱白的指尖不停捻着那不同材质的珠子,这样才能压下心中滔天的杀意。
刚刚那个狗东西带着笑的声音犹在耳畔。
——“昨日在这广场上处决了一个间谍,嘴硬得很,十几刀下去,人就没了。”
那广场上暗沉的褐色血迹让人胆寒。
一脸儒雅的人见人面色更白了两分,心中嗤笑。
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一方统帅的。
那嘴上却更是不饶人,借着昨日处决的事情敲山震虎,认为这场谈判已经是他们主导了。
胆子这么小的人,如何能与他们相比。
——“是个情报天才,可惜是个硬骨头,受了一轮刑罚,什么也没说,好像那指甲都被拔了个干干净净,血都拖了一路呢。”
……
先生……
可心中那股子滔天的杀意又如何能控制住,手上的劲一大,那串许多年的老物件竟直接断裂开。
各色珠子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将阎郁的心照了个清清楚楚,唤回了仅剩的理智,他看着脚下四散的珠子失神。
白副将脸色一白,赶紧将地上散落着的珠子捡起来,确认都收好了,赶紧找了个东西给装起来。
阎郁却没有马上接过那些珠子,他放下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阿白,我要把他带回去。”
他是我阎家的人,理应入我阎家的坟。
白副将看着阎郁一脸认真的模样,知道这次这些人是真的犯到阎郁头上了,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到阎郁身边,一咬牙,“行,反正我跟着你,什么事情没干过,不过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一遭罢了。”
阎郁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憋出了两个字,“多谢。”
白副将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先传来一阵敲门声,“您好,我们是送餐的。”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也到饭点了。
白副将给人开了门。
能走到房门口的,肯定都是被搜过身的。
推着餐车的两人却没有立刻退出去,为首的那人将脸上的口罩一揭,朝阎郁一笑,“阎帅,初次见面,我是陈柏。”
阎郁眸光轻动,看向眼前的人。
“阿爻的……遗体,终究是要交由家人的。”
顾爻无父无母,那阎郁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良久,阎郁点了点头。
他是他的妻,也是该自己来带先生回家的。
阎郁看向窗外,握了握拳,眼中是一片冷冽。
趁着夜色,一队人带着那满身血污与泥土的人,偷偷离开了北平。
第289章 家国难全(阎郁番外上)
原来七月的天,也可以这么冷吗?
看着连夜偷偷运回晋北,也亏得阎家财大气粗,那冰是备足了。
不然这尸体能不能囫囵运回晋北都是个问题。
小丫环迎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盖着白布的人,还有那面白如鬼的阎郁。
从白布中落下的一只手,那五个指甲盖都已经被掀飞,只剩下一片红艳艳的,糜烂了的皮肉。
触目惊心。
小丫环不忍心再看,撇过头去,掩着面,哭声却忍不住从嗓间溢出,在寂静的正堂中显得格外明显,突兀却应景。
成了一曲滑稽的哀歌。
不过几日,阎府门前的绸子就又换了种颜色。
喜上加丧,倒都是同一人。
阎郁将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让自家先生穿那不好看的寿衣,反而贴心地给他换上了那大红的喜服。
他觉得,这应该是先生最喜欢的衣裳了。
新婚之夜,他就是穿着这身衣裳,眼中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而他作为先生的妻,自然也是要让先生高高兴兴地走。
他们两个都穿着喜服,阴差看到了,也会在命簿上写下他们两人是夫妻吧。
思及此,阎郁的眼神越发温柔。
那张清俊的脸上结着冷霜,那冷到骨子里温度昭示着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细心地将那十根手指包上纱布,指头上又重新拥有了纯澈的白,就好像,那十根手指的指甲盖从未消失。
都说人的遗体不全,死后的灵魂也会残缺。
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阎郁做的只能是补救。
那十几刀深可见骨的伤口,那被尸检之后翻开却没有合上的皮肉,还有那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每一道加诸在先生身上的痛苦,他都会替先生一一讨回来。
细心清洁过,再缝上,虽然丑了点,但他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能完完全全地过了奈何桥才是最要紧的。
不奢望着先生能等他。
只期盼先生,千万不要留恋这苦到头的一世,喝了了孟婆汤,忘却这前尘往事。
判官判下功过,先生下辈子定会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小丫环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心上酸得很。
大概真的是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
不然上天怎么能让这么好的人就去了呢?
正堂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余下灵幡飘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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