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不久前才回到京城,这半月在丞相府更是一步未出,那就只可能是在诗会上见过安王。
而且这个安王,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略一思索,顾济舟就想通其中关节。
他似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看向顾爻试探着开口。
“是他吗?”
顾爻直视着父亲的审视目光,也不回避,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
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执拗。
心里的猜测被顾爻亲口证实,顾济舟更加头疼。
心中一切被顾爻这声肯定串联起来。
安王三年前杳无音信的那段时间也确实对得上。
还有之后回京时眼睛略有不便,都和顾爻所言一一对应。
嗐,怎么偏偏是个皇子呢。
要是个普通人,他顾家也能拿捏住,必不会让自家孩子受了委屈。
但他也知道,他劝不住顾爻。
从三年前,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顾爻昏迷着都在梦中唤着另外一人的名字,已经不是普通的好友可以解释的。
醒来之后,他更是直接跪在长辈面前言明了自己的心意。
再多的气,当时也都发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
顾济舟摆了摆手,让顾爻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这糟心儿子!
顾爻弯腰施礼,转身出门。
踏过门槛时,他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向顾济舟,眼里带着愧疚。
“爹,让你操心了。”
说完转头快步离开。
顾济舟愣了愣,闻言失笑。
罢了罢了,如今朝局不太平,顾家百年中立,如今也要乱了。
谨慎了半辈子,也正好看看孩子的眼光如何。
安王吗?
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吧?
是韬光养晦?还是一蹶不振?
顾济舟眸光一暗,看来,该查一查了。
*
顾爻早早等在安王府门口,大年初一 本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安王府却真可称得上一句门可罗雀。
想起丞相府的门庭若市,那地方的官员,京城的官员,各家的小厮仆从,争着给丞相府送礼,正门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安王府的位置甚至是选了个离皇宫甚远的地方,比之其他王府,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说得好听是寻个僻静之处让人将养身子,可满京城谁看不出来,这是一种不喜的讯号。
顾爻叹了口气,让青竹上前去给门房递上拜帖。
约莫等了一刻钟,顾爻等到王府正门打开,管家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爻点了点头,跟着下人来到正堂。
王府的人也没有怠慢着,马上给上了沏好的茶水。
顾爻不动声色打量着园中的光景,一片荒芜,树木枝桠杂乱无章,一看就是没有经过打理的模样。
顾爻皱了皱眉,袭越这境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
想到昨日除夕夜宴,自己却在街上碰到袭越,顾爻轻叹口气。
他知道如今袭越肯定是疑心甚重,自己如何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袭越缓步走来,他没想到顾爻真的会登门拜访。
0529突然开口,『“宿主大大,秦瑓在堂后。”』
顾爻一挑眉,正愁着要怎么接近袭越呢呢?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真是个神助攻!
我靠近不了山,那就让山主动来靠近我。
剧情里,可就是这位秦公子给袭越出谋划策,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英雄的戏码,才让原主从年少的微末好感变为爱意的。
顾爻知道这波稳了。
敛下欣喜,他起身弯腰行礼。
“参见王爷。”
袭越摆摆手,让顾爻坐下。
他转头看向顾爻,眼底带着询问之意,“顾公子今日登门,可有何要事?”
顾爻让青竹将檀木盒子呈给袭越,“这是在下得的一方极品徽墨,特赠予王爷,聊表昨夜谢意。”
袭越让管家收下谢礼,不动声色打量着顾爻。
顾爻毫不避讳直视着袭越,晶亮的眼眸满是少年人的澄澈。
一心一意看着你时,感觉你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袭越看不懂这位顾公子要干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愿看懂。
轻笑着试探开口,“顾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事,顾爻就可以走。
顾爻眼里闪过伤心,欲言又止,又迅速垂眸,起身施礼。
“左右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顾爻利落转身离去。
反正今日来接近袭越的目的会有人替他完成。
顾爻当然要给他们留足谈话时间。
看着顾爻单薄的背影,想到顾爻刚刚一闪而过的难过,袭越皱了皱眉。
待顾爻走后,秦瑓从堂后缓步走出,轻声道,“王爷,这顾家小少爷,或可一用。”
袭越摩挲了一下茶杯盖,兴致缺缺,“如何可用?”
秦瑓笑了笑,“王爷不是最清楚吗?那顾公子眼中,可把他的心思全表现出来了。”
袭越猛地起身,拂倒了桌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浸透袖口。
“秦瑓,你应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秦瑓低头跪下,“可是王爷,顾爻的身份于我们是一大助力不是吗?”
感受到袭越的怒气,秦瑓也是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京中谁人不知顾家宠爱嫡次子顾爻,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顾丞相在朝中威望甚高,顾家长子如今也是在军中颇有威望,笼络了顾家,就笼络了朝中大半官员。”
袭越蹙了蹙眉,好似在思索秦瑓的提议。
见袭越动摇,秦瑓连忙煽风点火。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袭越摆摆手,让秦瑓下去。
秦瑓松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他知道这事大抵是成了。
*
顾爻回到马车上,才放松神色,刚才所有的难过和压抑仿佛都是假象。
听着0529在自己识海里哭成憨批,顾爻略感头痛。
『“你哭什么?”』
0529抽噎着开口,甚至还幻化出一只手捏着手绢擦眼泪。
『“宿主大大,太虐了,故人重逢却对面不识,呜呜呜。”』
听着这哭声,顾爻脑壳子疼。
『“别哭了,现在当然不能相认,这种大杀器自然是要用在关键地方。”』
0529被吼的一愣,倒是止住了哭声,顾爻反手把它关进小黑屋。
烧饼系统,眼不见心不烦。
顾爻在脑中梳理了一下时间线,现在是天乾二十年,明年二月举行科举会试。
这次科举,发生了大宣朝建立以来最大的一场科举舞弊案。天子震怒,彻查朝野上下,牵连出太子之位有力竞争者昱王和靖王,自此这两位王爷一蹶不振。
袭越如今在韬光养晦,也是借此朝堂职位空缺的机会,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马。
明年秋狝,西菱的使臣来访,在猎场上大肆挑衅,袭越更是凭借着过人的射术和骑术力压西菱,保住了大宣王朝的脸面。
经此一事,袭越崭露头角。
之后便是夺嫡之争。
顾爻眼神暗了暗,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第11章 白衣卿相11
京中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是一月下旬。
而那场计划中的“救命之恩”也会如期而至吧。
抬头望向天空,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即将会试,京中学子约着最后一场雅集,也有互相交流的意思。
顾爻也毫不意外收到邀请函。
这些时日,顾爻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婉拒了雪花似的邀约。
倒是乐的清闲。
顾爻看着精致的花笺,还有着梅花的香气,是自己春在堂的新品。
这梅花花笺,在名门望族里颇受欢迎。
顾爻笑了笑,这沈子安果然是绝世的经商天才。
自己不过是点拨两句,他就把事情办的极好。
顾爻心情颇好,接下了这份邀请。
就算是这是场“鸿门宴”,顾爻也要去。
不然,这戏该怎么唱下去呢?
天乾二十二年春,京城发生特大刺杀案,导致安王伤重昏迷,死亡一人,重伤三人,轻伤五人。
朝野上下震惊,京城议论纷纷。
天子震怒,下令彻查。
只是那些凶徒来无影去无踪,这桩案子成了京城著名的无头悬案。
而不得帝王喜欢的安王,因为在春堂雅集上护卫学子有功,得到了许多封赏。
京城传闻,经此一事,宣帝对安王改观不少,说不定会再度起势。
朝堂官员最会见风使舵,如今看这势头,倒是都开始上门拜访,关心起安王的身体。
比之之前的冷清,如今的安王府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顾爻虽被袭越护着,可也受了些轻伤,这破落身子养了三四日才能下床活动。
安王府管家看到顾爻被青竹搀扶着走来,挤着满脸的笑。
“顾公子,王爷已经在等你了。”
顾爻一愣,点了点头,跟着仆从进了前院。
袭越披着中衣,靠在床头看书。
清晨的暖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俊美的脸上,印出深深浅浅的光斑,散落的乌发修饰了凌厉的侧颜,衬得现在的袭越越发温和。
顾爻一时竟有些不忍心破坏这幅美景,脚步就这样顿在门口。
还是袭越先看到他,在看到他的瞬间,扬起一个微笑。
顾爻就这样猝不及防就撞进了袭越眼底尚未敛下的温柔,一个翻身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们二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袭越朝他摆摆手,示意顾爻过去。
顾爻快步上前,弯身施礼。
袭越让他坐到床边的椅子。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顾爻蜷了蜷手指,捏紧袖子。
他们本也是无话不谈的啊。
袭越好似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轻咳两声开口。
“顾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顾爻垂着头,眼里满是愧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多了,多亏了王爷出手相救。”
刚刚顾爻一瞥,袭越身上缠着满满的绷带,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这都是为了救他。
愧疚盈满顾爻的眼底。
袭越看着顾爻等待审判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手上不自觉捏紧被角。
不能心软,都是为了大计。
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那丝不忍已经消失殆尽。
袭越一改平日的阴沉,脸上挂上了温和的,轻声道,“顾公子不必这么拘束,如果不嫌弃,可以唤我的字,成端。”
顾爻内心震颤,却又有着隐秘的欢喜,颤着声开口。
“成端。”
清越的少年音,带着些颤抖,像根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袭越的心,带起一阵不易察觉的酥麻。
心脏像是认准了这个少年,被少年一个称呼勾得震颤,这让袭越几乎要维持不住温和的假笑。
顾爻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握了握拳,抬头直视袭越。
“今岁生辰,我就及冠了,家中早早也为我取了字,若不嫌弃,王爷也可唤我的表字乐安。”
袭越笑了笑,顺势应承下来,轻声道,“乐安。”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袭越嘴里说出来,像是说过千万遍般熟悉。
这字是家中早就定好的,从前他没觉得自己这字有多出彩,如今被袭越这么一叫,放在心里再细细品味,倒是生出些许的甜。
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了笑。
袭越若想要和一个人攀谈,就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可以从天南讲到海北。
顾爻也在这一问一答中放松了身体。
和袭越关系亲近不少,让顾爻明明顶着一副病容,脸上却重新焕发了光彩。
从安王府中出来,顾爻感觉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连带着身子都轻快许多。
街边的茶摊。
顾济舟看着自家孩子脸上怎么都藏不住的喜悦,叹了口气。
见了他一面就这般开心吗?
另一边的顾爻一上马车,立马敛下笑容。
『“小九,刚刚没露破绽吧。”』
『“宿主演技棒棒哒。”』
『“那就好。”』
顾爻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出安王府就听到系统的警报声是什么感觉。
顾丞相在附近。
顾爻整个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以为这一部分只要在安王府里飙演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松懈了。
没想到顾丞相就给整了个附加题。
差点翻车。
还好之前让系统随时监测附近有没有重要人物。
顾爻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进软榻,让车夫驾车回丞相府。
丞相府中。
顾爻靠在软榻上,一边看着话本,一边还吃着糕点。
姿态好不惬意。
剧情里原主被袭越护得极好,没有受伤,为了尽快进入朝堂帮助袭越,还去参加了会试,被牵连进舞弊案中。
顾爻才不打算去趟这浑水,顺势让自己受了点小伤。
到时舞弊案一出,朝堂上下都被清洗了一遍,职位空缺。
会试择日重考,之前未报名的有识之士皆可参加。
宣帝重才,又求贤若渴,待朝野上下安稳,再入朝不迟。
顾爻侧身躺的有些血液不畅,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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