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消息栏蹦出的那条新好友通知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木了。
【微信·现在】
【回校的诱惑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没流量,没wifi,通知栏空空荡荡,只躺着这么一条新鲜的消息。
这个微信号之前申请加过他一次,就在昨天半夜,在它的主人跳楼的前一刻。
言开霁两眼一黑,差点直接栽在地上,腰间突然传来拔凉一下,他激灵得一回头,发现是坐他旁边的谢潮生伸手扶住了他。
按理说扶人也不该往腰上扶,如果他是个小姑娘,这就应该是个很暧昧的造型。但在这样的气氛下,顶级恋爱脑也不可能往桃色花边上想。
言开霁指腹按了按太阳穴,艰难地扭头看他,本来想讲讲昨晚的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谢潮生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在安抚。
无人注意程洛洛站了起来,拎着她的卷子,走向了楼梯间。
就在此时,门后的监考老师又说话了。
“下半场考试和上半场不同,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大家可以进行互动交流。”
能讨论怎么不早说!
张老师立刻说:“吴迪,还没到最后,你不要害怕。”
吴迪说:“没没没没事的老师,我我我我我不怕,洛洛洛洛你别怕……”
程洛洛已经走到了楼梯间门口,听到这话,抓起旁边卷纸就扔过去,“别抖腿了你,我给你纸,你先把眼泪擦擦!”
“等等!”
谢潮生颤了下睫毛,抬起眼,“你要交卷?”
程洛洛一摊手,“试试看,我觉得言开霁说得对,我写的这张卷子,正常人没人敢说不字,不正常的……一定会惧怕《好运来》的光辉!”
“光辉”二字掷地有声,言开霁手腕在地上一支,飞快站了起来。
谢潮生几乎是下意识捉住他手腕,“怎么了?”
言开霁诧异地低头看他一眼,但这一眼并没有流连太久,转头就对程洛洛说:“我帮你交吧。”
见程洛洛没动,他又补充:“待会儿里面要是再出来,万一又跟刚才那样的要劫色,看我是个男的还能先顶一下,你是战斗人员,就负责拿着校训板袭击,胜算比较大。”
谢潮生就着这个握住他手腕的姿势,借力站了起来。
“有道理。”
言开霁拿起程洛洛的卷子,顺着门最下面的那条缝,一点点塞了进去。
“哎哟!”
卷子塞进去四分之三,半天没说话的孟健突然耸耸鼻尖,“天花板是不是漏水啊?”
话没说完,“啪嗒”一滴水又滴下来,刚好落在他嘴里。
不知道水是什么滋味,孟健干呕一声,疯狂地扒着他身下那架小床吐了起来,一瞬间屋里芳香扑鼻,离他最近的谢潮生猝不及防,当场被他吐了一衣服。
孟健吓得吐都吐不出来了,像谢潮生这么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身上琳琅满目的样子有种极致的冲击力,堪比长相纯良的程洛洛穿着jk小格裙翩然出现,再突然扇得他头昏眼花。
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孟健并不知道,自己哆哆嗦嗦的样子,和木着脸的谢潮生挨在一起,简直是一幅绝佳的风景。
言开霁是个天生爱乐子的人,且爱得不分场合,如果顾游在这儿,一定要上来捂他的嘴,而顾游不在,于是他没忍住,乐了。
但一道更响亮的笑声瞬间遮盖住了他喉咙里挤出来的那点笑。
这声音来自门后,来自那位“监考老师”。
塞进去四分之三的卷子已经不见了,木门之后传来一串听起来就发自肺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谢潮生脸色越来越差,定了定,抬身走到门前,冲着那门就是狠狠一脚!
一切发生得太快,言开霁连阻止都来不及。而这已经是谢潮生今天踢开的第二扇门,可见学校校医室门的质量是多么堪忧。
烟尘四散间,一个瘦高人影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挂着一个很不正经的笑,看向言开霁时眉毛一挑,露出一抹堪称惊喜的神色,“哟!哥们儿穿得挺别致啊。”
不是监考老师,是个同学?
这熟稔的语气看起来很像认识他,但言开霁脑子在一秒钟内转了一千个弯,也没想起这哥们儿是谁。
谢潮生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来干什么?”
哥们儿打量着他的衣服,嬉皮笑脸地说:“我要不来,哪知道你现在这么好看?”
谢潮生拎起他的领子,不由分说地把人直接塞回了楼梯间,“砰”地关上了门。
他再转过身的时候,言开霁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程洛洛和张老师同时架住了摇摇欲坠的吴迪。
好心学姐包灵转身就向着诊室的方向去了,“那个,我给你拿件衣服换。”
但谢潮生好像只对言开霁退半步这件事很不满意,两道目光跟冰溜子似的刺了过来。
接着,他揉揉眉心,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是我室友……脑子不太好。”
脑子不好简直是抬举,危急存亡的时刻,哪个正常人能搁这儿装监考老师?
一般的傻缺都干不出这事。
包灵很快拿了件白大褂回来,“不好意思啊,沈一杰的柜子锁上了,我就只找到了这个。”
谢潮生说了声谢谢,两个小姑娘很识时务地背过身,让他直接换。
十秒钟后。
包灵的尖叫声几乎刺穿了校医室的屋顶——
“鬼啊!鬼来了!”
循声望去,就在她目光的尽头,走廊的终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红色人影。
第9章 老牙医办公室
言开霁本来在欣赏帅哥。
虽然他美学课学得不太好,上课就爱窝在最后一排玩手机,但他自认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因此,当谢潮生在他面前将身上斑斓的衣服脱下来,两根消瘦的骨节将那团衣服捏着一扔,扔到孟健前面的地上,再抬头看着他时,他心情很好地挑起一边眉毛,“呀,谢哥,身材不错啊!”
“还有更不错的。”谢潮生低声说。
言开霁:“啊?”
包灵的呼救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校医室的走廊顶很高,起码比教室高上不少,但即便这样,从走廊尽头缓步过来的那个“人”,脑袋也几乎贴上了棚顶。
比之前的两名“监考老师”高,也比他们壮,大家原本以为会再经历一遍刚才的场景,但当这个“人”从阴影下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他和“监考老师”完全不像。
“监考老师”虽然长得像烂泥成了精,但还能够看出来人的轮廓,鼻子眼睛俱全,除了恶心人之外,还不至于达到刺激的地步。
而他脸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鼻子眼睛嘴全被血糊在了一起,一边走,一边在咔嚓咔嚓啃着个什么。
再仔细看,他压根不是穿的红衣服,只是因为他浑身是血,看起来才像是披了一身红色。
再再走近了一些,才能看出来他身上穿了衣服,那是一件绿色外卖制服,制服已经破破烂烂,又被血染过。实在是他家外卖过于普及,才让人能准确地辨认出来。
吴迪直接白眼一翻,当场晕在了张老师肩膀上。
他像个大黑铁塔一样砸下来,差点把张老师砸歪过去。张老师扶住他刚要安慰,张嘴就几乎不受控制地呕了起来。
很快,新来的“外卖小哥”已经停在了程洛洛和包灵面前。
危难面前,程洛洛呕了两声没吐出来,楞是被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颤巍巍把包灵往身后挡。
“外卖小哥”血淋淋的脸一动一动,那个像是嘴唇的位置,竟然发出了声音。
“你们看见我的外卖了吗?”
做鬼都在想着打工,这样热爱工作的员工实在是难能可贵,如果他没有这样英年早逝,外卖高层界迟早会有他的身影。
言开霁从墙根旁边不打眼的位置挪着脚步,慢慢挪到了位于第二排的谢潮生身边,正好和这位优秀员工来了个对视。
他差点和吴迪一块晕过去,关键时刻,是好心人谢潮生又扶了他一把。
半晌,没人吭声,“外卖小哥”明显生气了,他粗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有人看见我的外卖了吗?放在小南门的!就在栅栏左边!”
言开霁平时嘴碎,顾游就总骂他说,他不说话就得死。
没想到还真能有不说话就得死的一天。
言开霁怕自己像吴迪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眼睛半点不敢去瞄那“外卖小哥”,只能瞟着旁边新刷的大白墙。
“那个,大哥,这儿不是小南门,这儿是校医室,小南门从这儿出去,直走到足球场,然后左拐到食堂,再右拐就……”
不说倒好,一说,“外卖小哥”朝天怒吼一声,浑身血肉都抖了起来,皮肉直接扑簌簌往下掉,就跟程洛洛脸上的泪珠子一样。
他跺着脚,发出不甘的怒吼,“我的外卖就是被人拿到这儿来了!”
像是嫌死得不够快一样,谢潮生在旁边凉凉补充了一句,“好,进来需要审批的,你做了吗?”
“外卖小哥”被这个问题问楞了。
他突然开始疯了一样在身上翻找,越翻,皮肉掉得就越多,程洛洛的眼泪掉得也越多。
“审批!对,审批!我的手机呢?我得审批,我还要去派出所,我还有一天时间,我还得给学生打电话……电话!学生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知道!我已经放在那了,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
他自己咆哮起来,声音吼得震天响,几乎要刺破全场师生的耳膜。
忽然,他一把揪住了包灵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厉声喝道:“我的外卖去哪了!”
包灵在他手底下就跟个洋娃娃似的,来回晃荡。
言开霁不假思索,当即甩出红底黄字的“乐”字校训板,校训板落在“外卖小哥”的身上,像撞上了一个皮球,半点化学反应都没有。
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但他击出的这一下,倒是让“外卖小哥”停下了动作和咆哮,扭过僵硬的脑袋,没有五官的脸直愣愣对着言开霁。
趁他松手,谢潮生飞身将包灵一扯,包灵踉跄着摔到地上,言开霁如梦方醒,大喊一声:“跑啊!”
师生们紧紧绷着那根弦,个个都在崩溃的边缘,听到这一嗓子,完全不假思索地拔腿就跑!
外面门用脚想都知道打不开,“外卖小哥”就站在走廊口,言开霁几乎是在半秒之内做出决定,一脚踹开了楼梯间的门,撒脚就往楼上跑。
楼梯间的门后站了个男生,瞪着大眼睛看他,是谢潮生的傻逼室友,言开霁见他就想再给他一脚。
但逃生之际,人和傻逼一样平等,他一扯扯起这人,幸好傻逼反应不算慢,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俩人跌跌撞撞一起往上跑。
学校校医室拢共三层楼,二楼是牙医的地方,三楼他没去过,估计是领导休息室。
狂奔上了二楼,男生要往左边诊室跑,言开霁顿了一下,直接用比他大两倍的力气,不由分说地拽着他拐进了右边。
俩人跑了几步,只见一个没有挂牌的屋子,言开霁推门就进。
扑面而来一股子灰。
男生皱着眉毛咳嗽了两声,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打量四周,“豁……这是哪啊?”
言开霁靠着桌子,双手按在膝盖上,半天把气喘匀了,这才说:“那老牙医的办公室。”
“老牙医的办公室?”
“是。”言开霁点头,刚抬起身,胳膊“啪嗒”碰倒了一个东西。
“啧,手脚真伶俐。”
耳边猝然响起顾游的声音,言开霁猛地一个激灵,抬头时,只有男生站在窗台边,笑眼盈盈看着他。
幻听了?
他心不在焉地扶起被自己碰倒的那个东西,定睛一看,是个相框。
老牙医站在医生照片墙的前面,和照片里的自己合了个影,面目慈祥,笑容可掬。
言开霁皱皱眉。
他定了下神,抬手一指,办公室的中间,挂了面旗子。
“我之前来过这屋,待会儿你在这儿呆着,有什么事的话,就跑到那沙发上,靠旗越近越好。”
男生疑惑道:“为什么要靠着旗?”
言开霁反问:“你看哪个鬼片,鬼能在这旗前面杀人?”
男生“扑哧”一声,“你说得也对。”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拽他“……哎,你去哪?”
言开霁头也没回,“下去看看,洛洛他们都没上来,我去搭把手。”
男生乐了,“你光担心洛洛啊,就不担心我们家谢潮生?”
言开霁其实下意识里觉得谢潮生根本不需要担心,但他更觉得这男生简直有病,当场甩门而去,只留下一句——
“你都不担心你室友,让给我来担心?”
谢潮生确实不需要人担心。
言开霁冲下来的时候,他正背靠一截弯折的楼梯扶手,双手交叠,兴致盎然地欣赏着面前的情景。
其实这热闹真不太好看,因为浑身浴血的“外卖小哥”就站在正中间,像人猿泰山一样捶着胸口,但凡是个胆小的,多看一眼都容易一口喘岔气。
言开霁琢磨着,谢潮生所欣赏的热闹,应该是孟健。因为他的小床正和游乐园里的旋转茶杯一样,在刺破云霄的尖叫声中不断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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