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思南是来给云亓送药的,抗体是给他续命用的,每天至少得注射一针,止痛药也少不了,否则疼起来就没完没了。这小子也是心大,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敢离家出走。同一个爹妈生的,云霁云亓兄弟俩的性格,真是天壤之别。
云亓诧然道:“我大哥没让我回去?”
林思南打开药盒,取出一支安瓿瓶,熟练地掰开,然后撕开一袋一次性的针管注射器。注射抗体,需要打在肱动脉上,动脉比较深,需要的针头比普通的要长,注射的时候会很疼,每次都会出血,还容易留下淤青。
打完针后,云亓的胳膊短时间内,都无法自由伸展,很疼,感觉整个手臂都在痉挛。自从初级抗体研制出来后,他每天都得挨一针,这种疼痛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如果内脏疼痛是第十二级疼痛,那么打针最多只算第三级疼痛。
“云霁让我把药给你送过来,他说,如果真的无能为力,他希望在你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里,能够过得开心快乐。”
林思南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云朵为了给你治病,全年无休,每天都泡在研究所里。看在你姐姐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再咬咬牙,努力再坚持一阵子。会有希望的,不要放弃,我们一直在你的身后。”
抗体的副作用来得很迅速,云亓感到有些头晕犯恶心。他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却能够忍受极致的痛苦,做到了他母亲做不到的事情。
“放心吧南哥,我的命很宝贵,是用你们的泪水和汗水换回来的,我不会步我妈妈的后尘。能活十天,咬断牙齿也要活满十天。”
当年云亓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都挺了过来,而今黑夜即将过去,他绝不可能会死在黎明前夕。
第35章 你属洋葱的吗
司遥回来时,刚好碰上电梯故障,正在维修。不擅长运动的他,从一楼跑到九楼,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进行这样高强度的运动。因为害怕林思南会趁他不在,把云亓带走。
喉咙疼得跟刀割火燎一样,已经痊愈两年的哮喘,好像又复发了,胸口闷闷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他靠在门口,喘匀了气后,才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后,发现林思南已经离开了,云亓也不见了踪影。惊慌失措中,手里的袋子脱了手,他没顾及上,急忙挨个房间挨个房间地找。
“云亓。”喊出他的名字时,不知不觉带了哭腔。
“阿遥,你回来了?”云亓听到动静后,坐着轮椅从书房出来,抬头便看到了司遥红通通的眼眶,“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遇到再难过的事情,司遥都会压抑着自己,哪怕当年和云亓分手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这次,他再也按捺不住,哭到全身都在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沉寂已久的痛苦像是突然苏醒的野兽,发出怆然的悲鸣。
“你别光顾着哭啊,跟我说说怎么了?”
云亓想帮司遥擦眼泪,但够不着,只好拉住他的手,把人拽过来,司遥也很配合,主动蹲下来,抱住他的腰,眼泪流进了他的怀里。
“我进门看不到你,以为你又走了。”
“我在你心里是一点诚信都没有了是吗?”
云亓无奈地帮司遥顺了顺毛,他这样粘着自己,以后可怎么好?有些感情不是时间能够冲淡的。三年前他做了错误的决定,现如今这个决定正确与否,已无回旋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们仿佛置身于破旧腐朽的独木桥上,下方是万丈深渊。桥梁摇摇欲坠,进退都会有跌落深渊的危险。他们只能站在原地彼此拥抱,静静等待桥梁崩塌。
但司遥并不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云亓为了不让他害怕,捂住了他的眼睛,一个人承受无穷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你有前科,让我怎么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这事云亓无法反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欺骗了司遥,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有事情瞒着。受家庭教育的影响,在他的观念里,总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擅自替司遥选择了最有利的决定,从未问过他愿不愿意,接不接受。
“那你把我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你去了三年,说好去深造的,你就混成这个德性回来见我?”司遥声泪俱下地质问道:“你怎么敢这样回来见我?”
司遥曾幻想过,云亓会在遥远的国度成人成才,纵使他不学无术,成日游手好闲,凭借他优越的条件,也不可能混得太惨。可是司遥怎么也没想到,离开前那样神采奕奕的他,会坐着轮椅回来,还落得一身伤痕累累。
如果展翅飞向的彼岸,只有无尽的暴风雪,那么司遥宁愿他只窝在金丝笼里,好吃好喝地蹉跎一辈子。
“你让我怎么舍得再放你离开?”
舍不得死,因为挚爱之人还在人世间,所以病魔将他往黄泉路推一步,云亓就算是爬也要爬回来半步。身体一次又一次地下达死亡通牒,他都熟视无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主观臆想并不能演变成客观现实。
他们爱得再轰轰烈烈,在生老病死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很凄美,但那是后人评说的。云亓想要的不是一段让人啧啧称叹的旷世绝恋,而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也不想,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很努力想把事情做好,但每次都搞砸。你可不可以别这么严格?可不可以把对我的期望降低一点?”
放声痛哭也是情绪发泄的一种,司遥觉得自己是个重度缺氧的患者,在贪婪地吸取氧气,终于能维持心脏鲜活地跳动着。
“你别一声不响地走掉……”
司遥大概是真的疯了,不在一起时,想他想到发疯,现在在一起了,又害怕得发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好,无论做什么,我都提前跟你打报告,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云亓发觉司遥变了很多,甚至有偏执的倾向,过于紧密的拥抱,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再说了,我现在坐着轮椅,没有你,我哪里都去不了。”
司遥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卑鄙的想法,要是云亓的腿永远康复不了就好了,这样他就只能乖乖待在他身边了。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深知病态的爱情只会让两人渐行渐远。
“我知道,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别讨厌我。”
“我爱你还来不及。”云亓双手捧住司遥的脸颊,一本正经道:“看着我司遥,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会悄悄离开,你不用这样提心吊胆的,明白吗?”
司遥楞楞地点了点头,“嗯。”
云亓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珠,无奈道:“就你这爱哭样儿,还想让我喊你学长?”
“除了拍摄需要,我基本不哭的。”
司遥吸了吸鼻子,情绪得到释放后,那条束缚他的无形枷锁,倏然断裂,他的整个身心都得到了自由,他的笑容是甜的,不含一丝苦涩的。
“可到了你这里,我总是忍不住。你是属洋葱的吗?总刺激我的泪腺。”
“我是洋葱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云亓抬起下巴索吻,司遥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温柔而又坚定地吻了上去。起初只是浅尝辄止,后来云亓拿回主动权后,这个吻变得缱绻绵长。
两人都不太满足于一个吻,还想进一步交流,云亓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头晕的同时,有鼻血流了下来。病状来得很不合时宜,病魔总能见缝插针地闯进,他们所剩无几的美好时光里。
“云亓,你怎么流鼻血了?”司遥拿了纸巾帮他擦,沾了血的纸巾,扔了一团又一团,血还是止不住,“止不住,怎么止不住?我送你去医院。”
司遥慌手忙脚地去拿车钥匙,忽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忘记把车钥匙放在哪里了。一向喜欢把东西排列整齐的他,将整个抽屉拿出来,倒在桌面上,将里面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
“我车钥匙呢?放哪里去了?”
两分钟仿佛两个小时那样漫长,正当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时,云亓才出声提醒他,“车钥匙不就在茶几上?你才出过门。”
“我居然给忘了。”
司遥拿了条毯子盖在云亓身上,准备推他出门,可云亓却不肯去。
“别去医院了,我没事,只是上火,已经不流了。”
印象中,司遥不是第一次见,云亓流鼻血流得这样严重。那时云亓用鸡汤太补为由搪塞了过去。这回他可没有炖什么十全大补汤,无缘无故流鼻血,别是生病了才好。
“谁家上火流这么多血,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才放心。”
去了医院可就纸包不住火了,云亓还不想司遥这么早就知道,“改天再去吧,流个鼻血要是有事,我几年前就死了。我就是体质特殊,容易上火。不用担心,南哥帮我送了药过来。”云亓指了指椅子上的手提包,“就在那个黑色的手提包里,你帮我拿过来。”
司遥打开手提袋一看,大吃了一惊。
里面大盒小盒,瓶瓶罐罐的药,塞了满满一手提袋的。他拿了其中一盒看了看,发现包装盒上没有商标,没有成分表,连说明书都没有,只有生产日期是新鲜的,盒子上有用圆珠笔写的用法用量。翻到角落里,还看到一大堆针管。
这些药,要么来路不明,要么是有人故意隐藏药物作用。司遥仔细一想,这些药是林思南送过来的,他肯定不会害云亓,所以故意抹去药物品名的可能性很大,不安的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这些药为什么没有标签?”
云亓很擅长说谎,有时候就连作为心理医生的林思南,也看不出来。
“我姐姐帮我配的,都是些术后恢复的药物,还没有上市。”
司遥很想知道云亓过去经历了什么,满心的疑问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做得是什么手术,身上有好几道伤疤,显然做过不止一次。”
云亓用约定为由,将这事给翻篇了,“我们不是说好,不问过去,只谈现在?”
“可是……”
云亓打断了他,用笑容掩饰了无法宣之于口的真相,“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身患绝症,故意瞒着你吧?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要真的有事,我哥哥姐姐还能放心我离家出走?”
司遥目光灼灼地盯着云亓看,试图从他的神情里,寻找出端倪来。但他神态自若,言语也是一丝不苟,让司遥成功打消了疑虑。
“我得24小时盯着你,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事,我们的约定就作废。”
云亓不敢保证,时时刻刻都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司遥面前。
疼痛感最猛烈的时候,难免会很狼狈,吐血是常有的事,得想个办法,给自己留点私人空间。
第36章 劝你别作死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续三天阴雨绵绵后,终于放晴。
吃过午饭后,司遥本来是想带云亓去逛商场的,出门前突然改了主意。云亓想要晒太阳,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小区附近有个公园,白天没有多少人,正是出门散步的好时候。司遥是公众人物,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得戴着口罩出门。
快入冬了,即便有阳光照射,云亓还是觉得冷。拉斐尔血液病,让他的抵抗力越来越差,受不住热也挨不了冻。他就像个七老八十的人,身上得盖条毯子,才不至于冷得瑟瑟发抖。
司遥俯身拨了拨云亓遮住眼睛的刘海,“你头发有点长了,晚点去理个发吧。我知道有个Tony老师,手艺特别好。”
司遥体寒,天气一冷,手指就凉得跟块冰似的,碰到云亓的皮肤时,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云亓将自己的手,从毛毯里拿出来,握住司遥的双手,呼了口热气,“头发长了可以扎起来,我留长发也很帅,不是吗?”
司遥勾唇一笑,“你的帅,和头发没有关系,就算剃光头,也很帅。”
云亓还真剃过光头,那是三年前,司遥飞去青平见他的后一天,为了吊住最后一口气,剃光了他精心保养的头发。但化疗的结果并不理想,反而多承受一份疼痛,现在头发好不容易长出来,他舍不得剪掉。
“等我以后想换发型的时候再说吧。”
司遥没有勉强,正如云亓所说的,他留长发确实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帅气。司遥从事演艺工作这些年,合作过很多高颜值的男演员,却没有一个人能撼动,云亓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想剪可以不用剪,长发也挺适合你的。”
云亓不置可否,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碰到了个煞风景的人。陈望舒是专门来找司遥道歉的,看到他俩下楼后,一路尾随,内心挣扎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来到司遥面前,羞愧感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司老师,我今天来是想向您正式道个歉,对不起,我是个混蛋,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陈望舒将精心挑选的礼物,递到司遥面前,“您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不是每个人的对不起,都能在司遥这里换来一句没关系,陈望舒不是云亓,所以司遥对他的容忍度为零,于是毫不留情地将那礼品盒摔在地上,眼眸里是无法遏制的怒火,“垃圾,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陈望舒不能走,因为江知夏对他说过,如果得不到司遥的原谅,他们就得分手。和江知夏在一起,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和她分手,无疑是在要他的命。
“司老师,我真的错了,我愿意用任何方式补偿您。”
司遥外表看着清冷,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能让他这样大发雷霆,肯定是某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云亓大概能猜出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你就是陈望舒?”
陈望舒只在江知夏那里听说过她有个未婚夫,并没有见过云亓,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你认识我?”
“饰演连霏的演员嘛,网上传得很火,我当然认识。”云亓面露微笑,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我有点近视,你能走近点,让我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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