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道:“殿下所言极是。”
坐了半晌,谢文瑜离去,安隐又将岳昔钧推回了房中。
安隐看了看外面无人,便掩了门,小声道:“公子,太子是来作甚么的?”
岳昔钧眼含忧色,道:“恐怕是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安隐道,“公子是说,太子是为皇帝和皇后作先锋官,来探公子的敌情?”
岳昔钧道:“怕是如此。他今日既然问我娘亲,便是也知悉娘亲从阴谋中逃走之事。他想从我这里瞧出我知不知晓此事,怀不怀疑陛下,娘亲们又逃去了哪里。”
安隐道:“恐怕他们帝王家的人,都当旁人是呆子傻子,还觉得我们蒙在鼓里。”
“未必,”岳昔钧道,“恐怕他们所思所想乃是,若驸马万事不知,倒也罢了,若是驸马聪慧,察觉出他们投石问路之意——”
岳昔钧一顿,安隐问道:“便怎样?”
“便拿我祭旗。”岳昔钧道。
安隐道:“祭旗?公子是说,他们并非是为了皇家颜面而去杀夫人们,而是为了杀夫人们,特意将公子留下作为质子?”
岳昔钧道:“此乃猜测,我并不能肯定。”
安隐疑惑道:“若是皇帝为了当年老爷之事,要杀了夫人们,当时抄家灭族时便可动手,何必等到此时?”
岳昔钧道:“圣心难测,此言诚不欺我。”
安隐也道:“兀那皇帝老儿,干的都是甚不光不彩之事,呸,此等人还配坐甚么江山!”
安隐刻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回,才稍稍解气,复问道:“公子,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不可打草惊蛇,”岳昔钧道,“但也无需坐以待毙。”
安隐道:“适才公子不是说除了等,别无他法么?如今怎又说‘无需坐以待毙’?”
岳昔钧笑道:“原先不曾开窍,如今太子一来么,倒叫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安隐忙问道:“甚么办法?”
岳昔钧道:“若点驸马是为了拿我作质子,那同样,他们也将一质子交由我手。”
安隐道:“公子,你是说……”
岳昔钧道:“不错,正是公主。”
安隐道:“若是如此,他们怎会将这一软肋交由我等之手?”
安隐思忖道:“公子,莫非公主也知此事,目下正是群狼环伺的情境?”
第22章 巧作引驸马设秋千
岳昔钧笑道:“这倒未必。”
安隐道:“如何未必?”
岳昔钧道:“我瞧着公主不是知情之人, 倒是至情之人。”
“却也有理,”安隐道,“公主对公子那般不假辞色, 若是真为知情之人, 也忒没城府。”
安隐又道:“公子是要从公主那边破局么?”
岳昔钧道:“正是。”
“如何为之呢?”安隐问道。
岳昔钧道:“‘上兵伐谋, 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自然是以上谋为是。”
安隐央道:“公子, 你不要再卖关子啦, 快快告诉我罢。”
岳昔钧便道:“只待我设一计,借她之手, 牵制帝后太子。”
安隐问道:“是何计策哩?”
岳昔钧道:“捉麻雀时,要以饵食为引, 人皆远藏, 是以麻雀自以为是无人之处,方能安心食饵。”
安隐道:“这么说来,公子是要以安稳温馨假象迷惑公主, 叫她陷入温柔陷阱,之后徐徐图之?”
“正是如此。”岳昔钧道。
安隐道:“好极, 公子何时往公主府去?”
岳昔钧笑道:“不必往公主府去。”
安隐惊讶道:“不去公主府,如何说‘从公主处破局’?”
岳昔钧道:“正是‘先撩者贱’,我不必去找公主,自叫她来寻我。”
“公主几日不曾找过公子,想来是失了兴致, 怎叫她来呢?”安隐道。
岳昔钧道:“你可知公主往日为何会召见我?”
安隐道:“不外她闲极无聊,想找个人磋磨取乐罢了。公子既是强婚配, 又有腿疾,在公主看来,自然是一等一好欺压折磨之人。”
“这只不过是面子罢了,其中的里子却大不相同。”岳昔钧道。
安隐问道:“如何不同?”
岳昔钧道:“你见公主可算深居简出乎?”
安隐思索一回,道:“似是如此。现下一想,好似当真不曾听闻公主出府的消息。”
“打蛇打七寸,此便为公主之七寸。”岳昔钧道。
安隐道:“公主不喜出府,又如何成为她的‘七寸’?”
岳昔钧道:“非是不喜,恐是有惧。”
“公主惧怕出府?”安隐惊讶道,“何以见得?”
岳昔钧道:“鸟雀哪个不向往当空?但若是在笼中关得久了,便是开了笼门、绞了锁链,都不会再振翅翱翔。”
安隐道:“公子,你是说,公主在宫中待久了,便惧怕见外间花花世界?”
岳昔钧道:“是矣。这倒并非我空口,你可曾记得,大婚那日,公主坐在象舆之中,以纱遮身,这虽然有一层外人不便见玉容的缘故在,却未必没有她也不愿见外人的缘故。这一点还则罢了,我见公主下舆,几位宫娥围住,匆匆便进府去,全然不知行缓徐步。”
安隐点头道:“如此说来,公主惧怕出府,便只得在府中找乐,这才把公子召去。若是公主能够出府,许不会再见公子。虽则知道这一关窍,只是不知如何蛇打七寸?”
岳昔钧道:“帝后不惧我以公主为胁,不过是轻视我不能行,又以百濯等监视。纵使公主那日在驸马府中和我只二人同处一室,公主叫退了众人,却未必无人在近侧待命。”
安隐一凛,道:“公子,那现下可会隔墙有耳?”
岳昔钧道:“凡话本中见首不见尾的暗卫种种,细细想来,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藏身?不外在树冠、屋顶、梁上、床下耳,你我既然探得清楚明白,料是无妨。”
安隐细想,也放下心来。
岳昔钧接着道:“既然帝后不觉我于公主有威胁,那便叫他们看出威胁,由是投鼠忌器。”
安隐忧道:“若是他们一怒之下,喊打喊杀,该如何是好呢?”
岳昔钧道:“若要直接杀了我,和杀娘亲们一般,在路途中动手便是。既然不杀我,以我为质,娘亲们或许会自投罗网——帝后未必是要杀娘亲们,而是娘亲们手中或许有甚把柄。”
安隐双目睁大,掩口道:“正是此理!我先前还疑惑不解,公子此言可算是一语中的。”
岳昔钧道:“若有把柄,必当是近日暴露,否则为何二十余载不曾发作?”
安隐道:“只是不知何时暴露?因何暴露?”
岳昔钧也摇头,道:“此事暂放。只说如何从公主处下手。既然她不愿出府,我便引了她来,不但要她来,还要勤来,帝后岂不惊慌?”
“好极,”安隐拍手笑道,“公主厌恶公子时,帝后乐见其成。若是公主信重亲近公子,帝后便要掂量一下,是否要敲打公主了。若到了那时,公主态度骤变,我等也好知帝后动向,大不了早日脱逃,联络之事再做商议,总好过头顶利刃空悬,不知何时下落,莫名做了刀下之鬼。”
岳昔钧道:“正是这个主意。”
安隐道:“只是如何叫公主亲近公子?”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你去问百濯,库房中可有大木?”
安隐问道:“要大木作甚哩?”
岳昔钧道:“只管问去,要来便知。想来此府新修,未必无有剩下。”
两日后,公主府中。
伴月服侍谢文琼净手,随口道:“殿下,你可知驸马府中之事?”
谢文琼道:“本宫近日不曾理会她,出了甚事?”
伴月道:“奴婢听闻,驸马画了张图纸,叫人做了秋千。”
“秋千而已,何至于大惊小怪。”谢文琼擦了手,将帕子丢进伴月捧的盆里。
伴月道:“殿下,寻常秋千不过可以悠荡罢了,驸马府中的乃可以转着圈儿荡。”
谢文琼道:“哦?竟如此新奇么?”
伴月道:“奴婢也听过这样的玩法,只是宫中不曾有。”
谢文琼心道:宫中虽有秋千,但父皇视此为玩物丧志,不叫我耽溺其中,又有严嬷嬷严加看管,自然不曾有这等奇技淫巧。
如今出了宫来,谢文琼心中不由有些蠢蠢欲动:只不带严嬷嬷去驸马府中,谁也管不到我。叫伴月敲打敲打百濯便是,料她也不至将此事还要告于母后。
谢文琼便道:“备车,去驸马府。”
谢文琼到了驸马府中,一进后院,果然见一顶秋千立在当中。秋千中部为一圆柱,用绢布罩住了,看不清其下是甚么机关。由中部的圆柱顶部生出两个相对的秋千架来,其下吊着秋千凳。
岳昔钧正坐在秋千旁的轮椅上,看侍女们调试秋千。
谢文琼见了,道:“此物乃是驸马所作?”
岳昔钧道:“是。”
谢文琼问道:“驸马腿疾未愈,不能乘坐,如何想起作此物出来?”
岳昔钧道:“在书中见了此物图样,便想做了出来。人之乐有所不同,有人乐于玩耍之欢,臣乐于无中生有。”
谢文琼道:“好个‘无中生有’。”
岳昔钧见谢文琼站在一旁,也不开口,只直勾勾地盯着秋千瞧,心道:人说金枝玉叶甚么没有见过?如今这番情态,倒似落了凡尘了。
岳昔钧问道:“殿下可想一试?”
谢文琼道:“也不知结实否?倘绳板断裂,恐怕有些个危险罢。”
岳昔钧道:“臣已请各位姑娘们试过,绳板也是死死捆住了,不会有甚危险。”
岳昔钧又道:“倘若真生意外,臣便是跌扑出去,也要为殿下垫背。殿下但请放心。”
谢文琼心道:她往日一贯好嘲讽于我,不曾对我有甚么柔声细语,所作之事桩桩件件看似无碍,实则内中藏奸。此番恐怕也有甚么诈,我须得小心谨慎。
谢文琼又想道:我今日来此,不便是为了荡荡她这个秋千么?若是此时怯了,旁人笑话不说,我也是无“功”而返。
如此想罢,又见两侍女荡了无妨,谢文琼已然动摇了大半。
岳昔钧笑道:“殿下请?”
百濯上前把住秋千绳,谢文琼一提下裳,绣鞋轻踏,站在了秋千板上,伸手握住了荡绳。
百濯道:“殿下,奴婢松手了。”
谢文琼“嗯”了一声,百濯手一放,又在中间柱上一推,谢文琼就旋转着荡了起来。
岳昔钧抬头看去,谢文琼裙带当风,衣袂飘飘,一时好似揽青云而上九霄,一时又似飞天仙子下凡尘。
岳昔钧心中赞道:秋千不愧号称“半仙之戏”。
谢文琼转至岳昔钧眼前,略一低头看去,恰撞上岳昔钧含笑的双眸,没来由心中一慌,脚下一动,失了平衡,往后仰倒!
谢文琼惊呼出声:“呀!”
岳昔钧也是一惊,忙推了轮椅上前——
岳昔钧的手抓在荡绳和踏板相接之处,百濯抓住了另一侧的荡绳,伴月则抱住了谢文琼的小腿。谢文琼双手死死攥紧绳子,身子半蹲,面上惊惧之色未消。
岳昔钧温声道:“殿下,莫怕。”
谢文琼缓过神来,小声说道:“哪个怕了?”
她脸上浮起一丝羞恼之色,岳昔钧滚着轮椅退后几步,百濯和伴月一起扶谢文琼下来。
谢文琼站定,别别扭扭地道:“你这东西虽则新奇,若是不慎,却能要命。”
岳昔钧不去辩白“秋千不都这个样子么”,只说:“殿下教训的是,臣晓得了。”
谢文琼心道:今番是我自个儿慌乱,倒真怨不得她来——她当真不曾动甚么手脚,好心请我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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