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淡淡一笑,道:“我省得。”
“殿下何时拜访太子殿下?”岳昔钧又问道。
“后日。”谢文琼道, “你随我同去。”
岳昔钧道:“遵命。”
谢文琼道:“还有别事否?”
岳昔钧垂眸道:“君心如故否?”
谢文琼似是答非所问, 道:“共饮江水。”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岳昔钧笑了一声,也道:“共饮江水, 共看宫花。”
谢文琼面上也带笑意,拢袖而走。
她临行时不忘嘱咐岳昔钧,道:“好生养病。”
“遵命。”岳昔钧拱手道。
二日后,谢文琼同岳昔钧拜访太子府,见太子于正堂。
岳昔钧先开言道:“自打相认之日, 还未曾给皇兄请安,还望皇兄莫要怪罪。”
谢文瑜道:“皇妹身体抱恙, 合该好生将养,并不用在意这些规矩。”
谢文琼道:“是了,想我也未时时同皇兄请安,皇兄不会怪我罢?”
谢文瑜道:“怎会,皇妹如今家业刚立,不时常同皇兄走动,也是平常事。”
谢文琼笑道:“皇兄可是嫌我成家之后,不与你亲近了?回想起来,小时我们在一处玩耍,也好似做梦一般。”
“怎能说是做梦?”谢文瑜道,“幼时无忧无虑,终究是回不去了。”
谢文琼轻笑一声,道:“是了,皇兄社稷在肩,而我胸无大志,自然是愈行愈远了。”
谢文瑜道:“皇妹言重了,我并非插手政事,不敢说‘社稷在肩’。皇妹合该自由自在,不必自谦。”
“是了,”谢文琼道,“倘我有亲妹,自然也希望她能顺遂于己心。二十年前,皇兄见我降生之时,恐也是这般想罢。”
谢文瑜颔首。
谢文琼暗暗打量他的神色,道:“皇兄可还记得当时情形?”
谢文瑜道:“我那时也不过九岁,如今二十载过去,倒还真有些既不真切了。怎么,皇妹想知你降生的情形?”
谢文琼道:“随口一问罢了,想来我生时并无异象傍身,皇兄自然是记不得的了。”
“那些话本里的东西,如何能信。”谢文瑜道。
岳昔钧道:“皇兄此言差矣,单从我的身世来看,可比话本精彩得多。”
谢文瑜道:“我也着实未曾想到。”
岳昔钧与谢文琼相视一眼,道:“是了,故而皇妹降生时,或许有些异象,也未可知。”
谢文瑜道:“皇妹这是话里有话?”
岳昔钧笑道:“哪里,也是随口一说罢了。”
谢文瑜面色不变,道:“恐怕未必如此罢?皇妹想问甚么,不妨直言。”
谢文琼道:“倒也真没有甚么,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
“甚么风言风语?”谢文瑜问道。
“不过是对于皇家子的身世都有些揣测,”谢文琼道,“大皇兄和三皇兄说斩就斩,有人说,他们未必是父皇亲生。”
“一派胡言,”谢文瑜道,“妄议皇家,这等人该抓。”
岳昔钧顺着他的话说道:“正是呢,依我看啊,他们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知道甚么实情。”
谢文瑜看向谢文琼道:“皇妹莫不是被这些胡言乱语搅乱了心神?”
谢文琼道:“自然不是,我知大皇兄和三皇兄乃是乱臣贼子,斩得不冤。”
谢文瑜颔首。
谢文琼又道:“我不知前朝事,终究有些不明不白,不知皇兄可否为我解惑?”
“何事?”谢文瑜道。
谢文琼道:“既然大皇兄和三皇兄是乱臣贼子,那我们的兄弟之中,会不会还有乱臣贼子?”
谢文瑜眼神一利,复又收敛起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省得,”谢文琼笑道,“这不是无有外人,说说无妨。”
谢文瑜道:“依你之见,是有,还是没有?”
谢文琼道:“自然是有的。”
谢文瑜问道:“是谁?”
谢文琼道:“我听闻,有一个人,乃是被狸猫换太子,实则是朔荇之后,就藏在我们当中,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啊?”
谢文瑜轻蔑一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
谢文琼道:“皇兄知道此事?”
“我非但知晓此事,”谢文瑜道,“还知晓另一件顶顶要紧之事。”
谢文琼问道:“是甚么?”
谢文瑜拊掌道:“你们二位,今日当死。”
第114章 太子府中真相大白
谢文琼听罢, 失望苦恨之色浮上面庞,道:“原来真的是你。”
谢文琼道:“你早便知我的身世,所以在我成亲之后, 几次三番想要害我, 以掩盖这个你认为是污点的事情, 对不对?百戏刺杀、摘星楼大火、调换驸马尸首、公主陵置火药,都是你的手笔,是不是?”
谢文瑜此时也不装甚么兄友妹恭,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无凭无据, 也不必弄清楚这些了。”
谢文琼望着进屋来的刀斧手, 道:“凭据?若非往日便起杀心,今日怎会如此痛下杀手?”
岳昔钧拄杖护在谢文琼身前, 左手拉着谢文琼的手作为借力,右手中的铁拐微微斜指, 做好了准备。
谢文瑜道:“是耶非耶, 去和阎王爷算罢——动手!”
刀斧劈空之声如裂帛,谢文琼犹笑道:“好!没想到我竟然是死在兄长手下,能同若轻死在一处, 倒也……”
她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清叱从外间传来:“住手!”
谢文瑶跳将进来, 高举手中令牌道:“金吾卫大将军令在此,我看谁敢造次!”
那些刀斧手果然犹豫,谢文瑜喝道:“本宫的话,尔敢不尊?!”
谢文瑶厉声道:“太子假冒虎符调兵,害尔等弟兄被打为逆党, 死的死,囚的囚, 尔还要为他卖命么?!”
“一派胡言!”谢文瑜声色俱厉地道,“动手!”
领头的刀斧手道:“太子爷,对不住了。”
几人抢上前去,一把将谢文瑜按住,捆了起来。谢文瑜满脸不可置信,终于明白过来:“你们——”
谢文瑶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皇兄啊,陛下和娘娘就是太疼你了,甚么都纵着你,瞧瞧,你现在连被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都不知晓。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治得了天下呢?”
谢文瑶道:“不过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你趁着驸马楼船之乱,趁势假冒大皇兄之令,调兵反叛,致使大皇兄和三皇兄问斩,我还真不能得到他们母妃的信任,笼络兵部和金吾卫的势力。”
谢文瑶晃了晃令牌,道:“不然,你以为金吾卫都是傻的,就凭你一句话便肯乖乖埋伏,刺杀皇亲么?”
谢文瑜恨声道:“你既然知晓父皇母后疼我,今日绑我,你也未能有好结果!”
谢文瑶叹了口气,道:“皇兄啊,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断定你是伤害皇姊、害死皇兄们的罪魁祸首么?正是因为陛下和娘娘的溺爱,他们给你擦屁股,但终究是事后而为,总有破绽。这一查么,不但查到了破绽,所有涉事之人都讳莫如深,你说,我怎么能不认定是你?”
谢文瑶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如此天真蠢笨,我既然敢绑你,自然是不怕陛下和娘娘怪罪的。”
谢文瑜有些惊慌地道:“你要做甚么?!难道要弑父弑君么?!”
谢文瑶道:“自然不是。父皇敢杀大皇兄和三皇兄,是因要保下你,你是他和与他情深意重的皇后所出,我们旁的儿女,不过是为了朝中制衡而生。可是父皇老了,他忘了我们是怎么出生的,他只记得他的江山要稳稳当当交到你的手里——多么感人的父爱啊。但他低估了大皇兄和三皇兄母妃的能耐,以为她们在深宫中鲜少见客,便失去了前朝的助力。”
谢文瑶看着谢文瑜的脸笑了一下,道:“皇兄,我说这么多,你是不是还不知晓我是甚么意思?”
谢文瑶站起身来,向旁侧走去。她刚才蹲在谢文瑜身前,遮挡住他的视线,如今一走开,谢文瑜才惊恐地发现屋里不知何时置了一口大水缸,屋门大开,遥遥望见院门处人影攒动。
谢文瑜面色惨白地望向谢文瑶,却见谢文瑶正仰头看着头顶,赞道:“皇兄这个藻井,真不错。”
她低下头道:“对了,皇兄应该知晓,想要让戏台之上的人声音传递得远,该怎么造戏楼罢?”
谢文瑶指了指藻井,又指了指大缸,道:“就靠这两物。我还请了些父老乡亲来听戏,皇兄,你说,多久能将你的光辉事迹传遍京城呢?”
谢文瑜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多说一字。谢文琼和岳昔钧坐在一旁,冷眼而观,见谢文瑶拍手差人看押住谢文瑜,二人便起身告辞。
金吾卫护送她们来到了公主府,公主府久不住人,丫鬟仆从皆调回宫去,只留一个门子看门。因而花草池鱼疏于打理,恣肆生长。
岳昔钧和谢文琼动手擦了浮尘,二人瘫坐椅中,相视无奈一笑。
谢文琼道:“这宅子也是父皇母后所赐,他们待我不薄。”
岳昔钧道:“太子三番两次加害于你,量小不能容人,不是天下之主的好人选,殿下此番并未做错,是造福于天下。”
谢文琼嗳道:“谁知道呢。”
岳昔钧道:“端宁殿下身为女子,自会为天下女子谋出路,殿下助她,自然也是为女子谋福。”
谢文琼不叹气了,改为轻笑道:“我并非是要你的宽慰。”
“我晓得,”岳昔钧道,“我所说这些,殿下都明白,只是心中觉对陛下和娘娘有愧罢了。但变革哪里有不痛的呢?”
谢文琼道:“希望谢文瑶遵守承诺,善待父皇与母后罢。”
此后,上书请废太子的折子如雪花般堆积在皇宫案牍之上,朝中官员各个另寻明主,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恰此时,一处山体受雨水而滑坡,露出一座前朝大墓。此墓乃是前朝盈世祖之墓,主棺冲出,有人开棺却发现其中骨骸乃是两位女子,盈世祖实乃女子之说,终被坐实。
谢文瑶趁此机会散布传言,广传女子坐王位依旧能清平之言,亦借岳昔钧经历,证明女子从军亦能建功立业,编制相关话本,联合朝中贵女,笼络上下,呼声渐高。
不出三月,皇帝下诏传位于端宁公主谢文瑶,其生母荣贵妃擢为太后,同闻傲霜平起平坐。
尘埃落定,岳昔钧和谢文琼收拾了细软,入宫辞别。
宫中一切景致如常,可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晓得甚么是物是人非。
第115章 拜别双亲前尘别过
这三个月的休养, 岳昔钧的伤势明显好转,虽然仍旧离不开拐杖,却走得比往日更加利索了些。
她和谢文琼被宫娥领着, 往太上皇寝宫去。有了通报, 太后闻傲霜也在此相候。几人见礼, 落座。
太上皇和太后似乎憔悴了些,面上透出些遮掩不住的疲惫。脱离了前朝政事,无所事事便充斥终日。谢文琼知晓,太上皇本可以晚几年再做这个太上皇, 但他一生全心全意是要将江山社稷交给谢文瑜, 但废太子的民意浩大,无力回天, 故而太上皇也无有甚么干劲了。
四人坐在清冷殿中,相对无言。
终是太上皇先道:“瓒儿和琼儿可还是怨我们?”
谢文琼和岳昔钧异口同声地道:“不敢。”
太后道:“是我们做错了。不该纵由你皇兄胡来。”
谢文琼微微自嘲一笑, 也不辩驳。
太上皇道:“你们都是朕与皇后的亲骨肉, 琼儿在我们膝下长大,我们又怎会真想害你们。”
谢文琼道:“父皇,我虽不是你和母后亲生, 但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非也, ”太上皇道,“琼儿你确实是朕同皇后亲生,你偏听偏信,怎就不信我们呢?”
谢文琼道:“若是亲生,我如何会有朔荇刺青?”
太上皇太息道:“一切不过阴差阳错。二十年前, 我们确实收养了赵飞双和高学真的孩子,但是那孩子身体不好, 在回宫的路上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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