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夸张的是。
最后一个推进来的长长观景缸里,装着一条小型鲨鱼。
看着自己家突然变成了水族观展厅,舒窈神色凝滞, 指着那条鲨鱼问, “这是什么意思?”
花鱼挥手让送货的人离开,在她的房子里东张西望,“我也不知道你养的是什么章鱼啊, 万一是深海大章鱼呢, 同类和鲨鱼它也是吃的呀。”
他在周围望了一圈,兴致勃勃的目光转回舒窈身上:“组长你的章鱼呢?”
舒窈不是很懂他的兴奋。
然而问出问题的花鱼却感觉自己的裤管子被什么戳了下。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抬起脚。
舒窈看见不知何时彬彬有礼来到跟前, 就在花鱼脚边站着,还用一根触足礼貌跟他打招呼的小章鱼。
而后, 她眼疾脚快地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下,将人踢得原地蹦起,像弹簧似的在她客厅里蹦跳:
“嘶!组长!你踹我干嘛!”
舒窈没理他,弯腰把那只小家伙捞起来,放在手心,举到他跟前,“喏。”
被【弑君者】还有【殉道者】们狠狠恐.吓过的花鱼立志要在普通水母与章鱼跟前耀武扬威,这会儿见到如此娇小可人、明媚活泼的章鱼,立即凑近脑袋,发出了“哇”的声音:
“好小——啊!”
尾音拉成了惊叫的动静。
伴随着“啪”一声响,是小章鱼极力伸长一根触足,抽在他脸上的声音。
花鱼一手捂着脸,表情震惊,用另一手指着它,“组长,你养的章鱼它打我嗷!!”
这次是小章鱼伸出触足缠住他的手指,盘上去,嗷呜一口咬在他手指上的动静。
-
舒窈倒是没想到在拍卖会场还蔫哒哒的、据说绝食已久的小章鱼跟自己回到家之后如此活泼,还如此凶残,竟然追着她的组员生啃。
若非这家伙很听她话,只要被她抓住就会乖乖松开爪和口器,花鱼这会儿已经能报工伤了。
夜半,星河小区这栋顶楼响起了一阵阵抽噎声。
花鱼抱着自己已经包扎好的食指,抹着眼泪,在舒窈拎着小章鱼一个个巡查那些鱼缸、问它对哪种食物感兴趣的背景里,小声给它上眼药:
“它吃人、吃人,它可太凶了……”
“这种家伙养在家里很危险的,组长,养它你晚上都睡不着。”
话才说完。
趴在女人掌心,还不忘用细细的触足缠住她手指的小章鱼立即扭过脑袋,本该因为圆溜而显得可爱的黑眸里透出森森寒光。
花鱼:“!”
他承认,自己有些汗流浃背了。
尤其是接下来,舒窈每经过一个缸,将手掌探过去,问它“喜欢吃这个吗?”的时候,小章鱼就总会扭过头再看一次花鱼。
三四次之后。
舒窈逐渐意识到,它的食欲并不在缸里的这些生物身上,而是在花鱼那里。
在花鱼开始瑟瑟发抖、并且要被一只还不够他脚踝高的小章鱼吓得藏到沙发后面时,舒窈动了动手腕,与小家伙四目相对。
她启唇道,“不可以。”
浅色眼瞳也因此刻严肃的神情而变得严厉,“不能再咬他。”
小章鱼耳朵动了动。
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的、美味的食物摆在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女人却不将他投喂给自己,但潜意识似乎很害怕她露出这种表情,连带着它仅剩的那颗心脏也跟着怦怦直跳。
它的耳朵又一次耷拉了下去。
良久,它很轻地点了点头,还将本来缠住舒窈无名指、在上面吸出浅色印痕的触足松开,改而缠上她的小指。
仿佛妥协。
好叭,答应你了,拉钩——
……
当晚,在花鱼将她的房子视作魔窟、最终得以逃离之后,舒窈将小章鱼留在了客厅里。
不过她特意检查过装章鱼和鲨鱼的两个水缸盖子,免得小家伙大晚上好奇爬进去,转而成为它们的食物,而自己要背负宠物杀手的名号。
躺在床上时,她想到了客厅靠窗位置摆放的一些多肉,因为南城日照足够、多肉也不需要浇水太频繁,才将它们都留了下来。
回忆起之前蔺然来住时,有次在台风前被打翻满地、后来自己检查时却一样也没有少的多肉台架,现在已经明了真相的她忍不住猜,不知道按照那只小章鱼的精力,自己明天早上起来要打扫地上多少破碎的玻璃渣和土。
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再不睡的话,天又快要亮了。
舒窈强迫自己放松地陷入睡眠。
结果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她又被拉到了【冥河】为她编织的幻境中,她看着被恐怖的黑红色章鱼一个个吃掉并杀死的朋友们,在火光里被楚宛一并融合的司徒锦、被最终留在那条暗巷里再也没走出来的林静姝……
明明已经知晓这是幻境,可舒窈仍然被勾起了埋在心底的最深的恐惧,她满头大汗地在梦中出声,在梦中喊出那个被压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蔺然……”
-
在她的右肩处。
趁着她熟睡,悄悄从门缝里溜进来,顺着床铺爬上来,贪恋她温度一起陷入睡眠的小章鱼懵懵懂懂地醒来,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它感觉到自己那颗心脏突然有点疼。
明明已经碎掉了两颗心脏,这时候应该想办法进食、赶紧让身体恢复,然而比起食欲,更令它触动的是,此刻熟睡中的人紧蹙的眉尖,以及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它慢慢伸出触足,一点点将她面上的汗意吸走。
还有一条绕上她的后颈,无形中像是曾经轻抚这片肌肤、轻哄着女人平静下来的微凉掌心。
良久。
睡梦中的人才平静地松开了眉头。
小章鱼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也跟着慢慢恢复,但那股惊慌之下被激发的食欲并没有平息,它收回触足,想要去将停在客厅里那几缸带着海腥味的水产都消灭掉。
它讨厌带着相同气息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它选定的新巢穴里,哪怕其中有它的同族。
然而在放在女人后颈的那条触足也抽离时——
却因为刚才感受到的温暖肌肤太过细腻暖和,触足上的吸盘不小心吮了上去,这会儿刚刚抽离,翻过来的、带吸盘的那侧,发出了很细微的,只有它自己能听见的“啵”一声响。
其中一颗吸盘被拉扯,怦然变成了爱心的形状。
见到这个形状,小章鱼没来由地感到惊慌,它身上明亮的橘色伪装一时间像流动的水彩,从深到浅,从橘到金,就在颜色不断变化了几秒钟之后。
那颗吸盘缓缓地、缓缓地又恢复成了圆形。
本能检查过自己的完美伪装之后,小章鱼心满意足地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沿着门缝出去。
与同族间的猎杀和互相吞噬,早就融入了它的本能。
撕裂同族柔韧坚固的表皮,划开没有骨骼的肌肉,虽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但小章鱼还是一口一口,将所有“入侵者”吞食入腹。
它在捍卫自己的领土。
在被它圈定、属于它和舒窈的新巢穴里,小章鱼不允许任何其他生物的侵占。
包括同族。
包括多余的味道。
看着客厅地板上因为打斗而溅落的水珠,将同族残存的气息铺得到处都是,小章鱼定定地扒拉在鱼缸边缘看了会儿,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念头。
……
“嗡嗡嗡——”
窗外天蒙蒙亮,客厅里响起的扫地机器人工作声,也终于将舒窈从那个噩梦里拉了出来。
被人哄着一点点擦去冷汗的温柔感觉还残留在梦境尾声,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后颈,好像在贪恋一切噩梦开场前,总会在自己害怕时抚上这里的那道微凉温度。
然而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如此想着,按上后颈的力道变重了些,带着想揉碎那些旖旎的动静。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掌心按到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红痕间,一枚爱心形的印记赫然夹在其中。
随着她想要忘却那股错觉,愈发用力地揉过,那枚浅浅的粉色爱心便也慢慢晕进其他痕迹里。
像是从未出现。
第54章 插花
揉着后颈, 在这有些像噪音的声音里缓了好一阵,舒窈才醒过神,分辨出来, 这好像是自己买的二手扫地机器人的动静。
……她设定的时间, 好像没有这么早?
糟了!
该不会是那只小家伙大半夜探索客厅, 搞出来的动静吧?它那么小一只,万一被吸进灰尘盒里, 还不得憋成章鱼干?
舒窈急匆匆起来, 拧开卧室门把手, 却被呈现在面前的客厅模样惊呆了——
地砖被擦得干干净净,沙发上本来有些皱、久未被打理的遮尘布被铺得整整齐齐, 同色系的抱枕一个正、一个歪被放在中间, 却有一种可爱的艺术感。
窗边木架上的多肉表面带着细细的水珠, 像是刚沐浴过一场甘霖,在蒙蒙亮的天光里,连阳台上那些观叶的植物,叶片也是带着晨露般的晶莹。
她本来死气沉沉的家,而今像是只暂时在黎明前沉睡的森林, 只待第一缕光照入, 就会在晨曦里醒来。
然后恢复勃勃生机。
舒窈呆呆地站了会儿,想起来从前会积极帮自己浇花、也会在厨房里关着门噼里啪啦做饭的女朋友。
也就是在这时。
扫地机器人转了圈从她的面前经过,上面蹲着监.工的那只亮橙色小章鱼翻起触足, 像开花般跟她打招呼, 仿佛在说早安。
舒窈蹲下来之前,扫过那些鱼缸, 发现包括装着章鱼的那只缸,里面所有的海产都消失不见, 不禁有些失笑:
“你还挺能吃的?”
小章鱼掸了掸耳朵。
其实很难吃,而且它也没有吃饱,胃囊里仍在叫嚣着饥饿。
舒窈看着它这幅模样,觉得可爱,伸手轻轻戳了戳它的耳朵,“章鱼姑娘,你怎么还有打扫卫生的爱好啊?到底是哪个马戏团非法雇佣童工,你告诉我,我替你端了它。”
小章鱼伸出一条触足,在她面前弯了弯,比出了个问号。
弯曲的触足上,内侧雪白的那一面吸盘全是溜圆的,连扒拉过舒窈手指的痕迹,也都是弥漫开的一片淡粉,让她无名指上像戴过戒指,压出的戒痕。
可并不是那种独特的爱心形状。
这么明亮的、像是太阳一样的小章鱼,虽然会表演戏法、打扫家务,但它的行为更像是被训练过的。
它脾气也很火爆,想来昨晚肯定是花鱼差点踩到它,才会被它先抽、再追着啃。
总之怎么看,也不像她曾经温柔的女朋友啊。
……
舒窈将它从扫地机器人上捞了起来。
“不管你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我们家不流行小孩做家务哦。”她将小章鱼放回桌上自己装了水的漂亮小碗里,“家务还是留着我下班回来处理吧,你在这里待着就行。”
想了想,她道,“如果不喜欢这个碟子、也不喜欢那些水缸的话,我晚上给你带几个新的漂亮瓶子,怎么样?”
听见她说漂亮瓶子的时候,小章鱼的瞳孔逐渐放大、变圆,耳朵也开始扑扇扑扇,急不可耐地从那个彩绘着小狗脑袋的碗里出来,伸长了触足要去拉她的手。
仿佛听见大人说要买玩具,于是马上就要出门的小朋友。
“现在不行,”舒窈抵着它的脑袋,将它推回去,“我要去上班了。”
小章鱼被她食指按住脑袋,八条触足却花朵般张开去攀她的手,于是等她再抬起手时,已经将自己倒挂在了上面,一副今天就长在她身上不愿下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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