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运昌余光扫一眼谢立,见他一脸茫然地在发呆,好像很失落,有些绝望的样子。他想了想,左手敲了三下桌子,轻声道,“但如果是进步一百多名,并不是不可能。”
谢立闻言恍惚地“啊”一声望过来,好像没听清似的。但陶运昌显然不会再重复了。
谢立眼里的神采慢慢恢复,他见陶运昌退让觉得很新鲜,就试探道,“可我不太符合楼长的选人标准吧。”
“如果你想我教你。”陶运昌顿了顿,说的很犹豫,“就必须完全听我的。”
“不要。”谢立把笔一抛,“没听说过金主得听打工的。”
陶运昌冷笑道,“给一双篮球鞋的金主?”
谢立臊的脸一红,盘算了这个月的家当,虚张声势道,“你要是真能让我一个月进步一百名,我给你一万块!”
陶运昌闻言默默打量谢立。
没长开的脸看上去很幼稚,但穿着打扮都在努力靠近大人,说话的口气很社会,出的价格却还是学生。
但对于陶运昌的家境来说,这笔钱确实具有诱惑力。陶运昌心里盘算着,不言语,低下头继续看杂志。
谢立有些慌,生怕被乡下人看扁。他过去在市里补习单科差不多是一万块的价格,但人家是名校老师,你一个高二学生凭什么要那么多呢!可他转念一想,陶运昌是年级第一,贵一点也有道理啊,况且是总课进步,每门都要辅导,确实一万块有点少。。。
谢立并不想透支零花钱补习,但面子也不能舍弃,他算了一笔糊涂账,无奈地说道,“要不我一科给你五千,只不过得分期付款。”
陶运昌闻言没忍住笑,从杂志里抬起头道,“你还真想做金主啊。”
谢立被他的笑容愣住。活动室的灯才打开,没有什么存在感,却把陶运昌的轮廓勾勒的流畅。窗外彩霞橙红色的光倾泻下来,映在他转瞬即逝的笑意上,带着梦幻的英俊,让谢立失去判断,不再觉得陶运昌是冰冷的,不受欢迎的。
陶运昌看着谢立对着自己发傻,皱起眉别开脸,“不要这么看人。”
谢立意识到失态,有些无措地说,“那我们这么说定了?”
“一万块,一百名。”陶运昌又敲起桌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谢立以为他催缴学费,不情愿地摸出手机,点开账号的二维码递到陶运昌面前道,“诺,你扫我。”
陶运昌挑眉问道,“干嘛。”
“快加我啊,不加我怎么联系啊。”谢立不太乐意但又没办法。
陶运昌掏出了一个谢立没见过的手机品牌,屏幕小,屏显色彩饱和度高,有点晃眼。但破手机还是有基础功能,陶运昌一扫,谢立的最新机型上就显示了好友请求。
陶运昌的头像是一片海,用的本名。谢立叹了口气转过去一万块,陶运昌的小屏幕上,一个小猫头像上多了个红点,id是你立哥。
加完好友,陶运昌就把手机揣口袋了。谢立疑惑道,“收钱啊。”
陶运昌合上杂志,从谢立的一沓白纸里抽出一张,拿走他的笔,快速写了几行字,而后递给谢立说,空白处签字。
谢立一头雾水地拿起纸读道,“承诺书,承诺人谢立保证在三十一天内听从被承诺人陶运昌,一切的学习要求,即日生效。”
谢立无语道,“你是小学生吗。”
“不是。”陶运昌整理好桌面,双手交叉放松地斜靠在椅背上,面露调侃。
“但我面对的是小学生,得采取针对方法,以免不必要的纠纷。”
第27章 27.
“在家一起补习,怎么感觉好奇怪!烦!”
2016年2月28日
谢立
8.
谢立自认对陶运昌的表达方式,有了一定的认知。简要说来,就是轻描淡写地让人不爽。
他捏着这份幼稚的契约,想到刚转出的一万块,足够买两双喜欢的球鞋或是三条潮牌牛仔裤。
这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灵魂方才出了窍。
钱用在补习上,还要被人管,这不是清醒的谢立会做的事。偏偏他又不好意思把钱要回来,就犹豫道,“楼长,要不咱们算了。”
“嫌太贵?”陶运昌玩味道,“还是怕考不到?”
谢立打心底认为二者兼有,但承认了可不丢人嘛。又穷又笨,陶运昌嘴这么坏,说出去得成什么样!
谢立反驳的很没力气,“不会。”而后磨磨蹭蹭在白纸上签了字,递给陶运昌说,“其实我就算多考一百名也留不在一班。”
陶运昌很赞同,“一班确实不适合你,这次补习完,你去十班进度是最合适的。”
谢立有种被贬低的落差,“我怎么就不能在一班了。”他没想到即使进步一百名,也只能呆在中游。
“你哪节课能完全听懂?”陶运昌把契约条收好夹起来,“或者说哪节课听了?”
谢立警惕道,“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居然偷窥我。”
“转笔,吃零食,翻漫画。”陶运昌撑着头抱怨,“真的吵死了。”
谢立像被监视但又没有证据,憋屈的难受。陶运昌又说,“除了数学,你去拿小测的其他科目试卷给我看。”他想了想补充,“再拿数学的每日一练。”
“这么快就开始?”谢立惊讶道。
陶运昌又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写单元和页码,他边写边说,“三十一天,包括今天。”
谢立无奈,回寝室拿来卷子和教材,陶运昌把刚写好的白纸递予他,“照这上面的题目,一小时內做完。”他忽略了黑脸的谢立,取过其他科目的试卷。
“我今天还约了人。”谢立抱怨地坐下,他本打算糊弄,但见陶运昌看试卷模样认真,又觉得好像反悔很不地道。
“推了,快写。”陶运昌戴上眼镜,瞥了他一眼,“你不抓紧还要推迟。”
谢立被自找的,莫名的包袱压迫着,很不情愿地动起了笔。
题目做进去时间也变快,谢立做到最后一题,且发现了题眼,开始费力运算。
陶运昌说,“停。”他左手越过谢立的右手,在他眼下打了一个圈,说,“这个类型你会了,不用写了。”
谢立不情愿被打断,但陶运昌的批改很霸道,没有给谢立多少余地,他忿忿把右手从陶运昌左手下抽出来,陶运昌立刻就把肘落在桌上,又说,“谢了。”
谢立本意是不想和他身体接触,哪知道还被感谢,数落道,“你真知道怎么让人难受。”
陶运昌闻言笔顿了顿说,“抱歉。”又说,“我尽量礼貌。”
陶运昌的道歉算得上真诚,看向谢立还有一点无辜。谢立活这么大很少觉得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矛盾感。
他似有魔力,明明情感上让人生气,心里却悄悄被牵引。
“又这么看我。”陶运昌放下笔,不批改了。谢立清醒过来,有些尴尬地道歉。
“走神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自己。”陶运昌想了想又说,“也可能是注意力的问题,你习惯性心不在焉,要试着调整。”陶运昌把谢立的卷子都还给他道,“所有我彩色笔做了记号的,回家想想,重做一遍。不会的明天讲。”
谢立惊讶道,“明天休息啊,大哥。”
陶运昌敲了敲夹着协议的书说,“承诺书。”
谢立趴在桌子上说,“那我明天还要来学校啊!”
“我可以上门。”陶运昌敲了敲桌子笑道,“免费服务。”
比起陶运昌来找他,谢立更不想休息日到学校,就说,“那好吧。”又报了自家地址。他问陶运昌,“明天要补习多久?”
“一个下午吧,三四个小时。”陶运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室,谢立哀嚎,说,“这也太残酷了。”
“你是想继续被一班看不起,还是滚去十五班之后?”陶运昌的话头戳在谢立死要面子的痛处上,反复碾压。
谢立沉默了。
他目送陶运昌走出活动室,不一会儿手机讯息传来“对方已收款”的提示,陶运昌还发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看着像嘲讽。
谢立把笔一甩,生着闷气把东西清理好,给保洁打完电话回家了。
第二日本是阴天。
午时开始落大雨,谢立在老宅二楼的阳台,傻乐着喝果汁牛奶,推算陶运昌八成不会来。
自昨日那个意义不明的微笑表情后,两人的对话框就空白一片。谢立想这么大的雨为了补习跑过来不是无聊就是蠢,他看手表时间快到一点半,还是没忍住发了一条讯息问,“楼长,今天不补了吧。”
过了十来分钟都没有回复。谢立挺开心,打算回屋打游戏。
但得意不长久,没一会儿楼下闪现出一朵格子伞,开在倾盆而落的暴雨中。
瞬间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门铃一响,谢立颓丧地开门,揶揄道,“楼长真守时。”
陶运昌周日也穿着校服棉袄,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他侧背书包过来,包没湿,身上却潮了大半。谢立见他这样,也收起刻薄,拿了拖鞋要他换。
陶运昌停下直接进门的脚步,看了一眼拖鞋,就很快地接过来穿上。
谢立在门边看的仔细,他突然明白陶运昌可能并没有进门换鞋的习惯。他的运动鞋也好旧了,鞋口磨的有点起毛,上面也没有品牌标识。
谢立意外的没有看不起他,而是心底滋生出十分细小的酸痛。
但这感觉去的也快,在陶运昌说“昨天的题做完了没”时消失殆尽。
谢立的房间在二楼靠南,旧宅以前住了一大家子人,所以面积不小。谢立的房间是陈美娟设计,用的是当时时新的花砖,米白的家具和彩色的摆件,让本该冷清的空气衬的温暖。
陶运昌脱掉外套,问谢立可不可以晾晒,谢立直接把暖气打开了。陶运昌说,“没必要,不算冷。”
“别客气,当自己家。”谢立态度友善,他也不知怎么,就总想起陶运昌的破运动鞋,他猜测可能是自己太善良了,体恤贫困同学的缘故。
陶运昌站在书房里观察了谢立片刻,虽然知他态度反常,但没找到原因,索性坐下给谢立讲题。
谢立倒了茶水端上来,陶运昌接过,闻了闻,顿了一下。谢立看到后就说,“超级香吧,这个红茶是我爸从国外带的。”
“你爸爸在国外?”
“嗯。“谢立点点头又道,”不过我爸妈在我四岁就离婚了。”
陶运昌放下红茶没有回应谢立,他整理了桌面便拿出草稿纸,对谢立说,“我们开始。”
谢立想可能是自己讲到私人话题让他尴尬了。
谢立把昨天做好的题目递给陶运昌,但被拒绝说,“稍等。”
陶运昌递给谢立一张白纸。对他说,写一写你能想到的高中学过的数学知识点,比如三角函数,数列,等等。
谢立说,“我们教材不一样的,我是艺术生。”
“不重要,你想到的都写下来。”陶运昌说的很耐心,好像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陪伴指导。
谢立写了大概七类,陶运昌把剩下的五类补上,又要谢立说每个大类的重点。
谢立指着数列那一类说,“有等差数列等比数列。。。”
“数列递推和求和。你这一块有问题。”陶运昌点出来,又要谢立讲完了别的大类的重点,梳理完后说,“你有的题目连考点都不清楚,几乎每门课都有这个问题。”陶运昌又拿出一张纸,开始要谢立回忆物理的主干,谢立吵着要休息,说一门复习完必须得吃点零食放放松。
陶运昌静静地看他耍赖。
谢立见对方表情淡漠,心道休息无望时,陶运昌突然抬起左手,很轻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因为力道太轻,速度过快,谢立甚至以为是幻觉。
“归纳完这门就休息。”陶运昌声音如常,神色还是淡淡的,眼镜搭在鼻梁上,显得正经又认真。他翻了翻试卷说,“你分类上不清晰,改正了对生活也有益。”
谢立呆在原位,愣愣地点点头,木然地拿起笔开始写物理纲要。但他脑海里什么公式术语都没有,全部是陶运昌刚才眼神纵容的,触碰他头发的无奈模样。
谢立想自己的注意力问题可能病入膏肓了。
第28章 28.
“六点起来,给小立烤了饼干和巴斯克蛋糕,做的少不知道分给同学够不够吃。
昨天小李送了一串金项链,想想还是卖了买股票,最近行情不错。
小立前几天开始补习了,说要冲刺月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次考完,买他想要的那个哥特银饰做奖励吧。”
2016年3月3日
陈美娟
9.
谢立和陶运昌的初次补习共持续一百九十五分钟。期间休息六次,除却谢立上课走神的时间,陶运昌认为核心的两小时,效率也堪忧。
陶运昌整理着资料,谢立端来新的茶水。水还在冒热气,他就小口嘬,陶运昌余光看到问,“不怕烫?”
“我乐意。”谢立也给陶运昌的茶水续杯。
陶运昌捏捏眉心,在练习册上圈作业题,声音疲累,“茶香让我平静一点。”他在便利贴上写好背诵内容,叹气道,“不然可能会被气死。”
虽是责难,谢立并没回嘴。他猜陶运昌辅导功课可能从未如此伤神。
从他的教学风格上来说,细致严谨是主轴,和谢立的马虎完全相反。好像地理书上的大洋板块和大陆板块撞击,会形成山地一样高耸的矛盾。
“楼长回学校?”谢立接过作业站起身。
“嗯。”陶运昌快速收拾好书包,准备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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