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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最外围，原本也想要加入混战的一名猎人无意间看到这个笑容，不由得愣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直冲天灵盖的刺骨寒意。
圆台之上，不沾血污的人鱼少年看起来干净而神圣。
可正是由于周围的场景太过混乱和血腥，所以静坐于此的人鱼少年才会显得如此神圣，神圣到令人觉得诡异。
而诡异，又延伸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它真的不知道，自己被人类当成猎物，当成奖励在争抢吗？
它知道，但它并不在意。
它乐意将自己处于“诱饵”位置上，乐意看着人类为它而自相残杀，愉悦而轻松地欣赏着这场闹剧。
直觉发出警告，这个还没来得及卷入混战的猎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古老传说中的海妖。
或许海妖并不需要多么尖利的牙齿、多么有力的尾巴，因为它们知道，它们只要出现在人类中央，血雨腥风就会随之而来，就像船员和水手甘愿为它放弃生命。
至于被低看或被当成猎物根本无所谓，那是自卑的弱者才会考虑的事情，它根本毫不在意。
在它的视角之中，只有它，才是唯一的猎手。
……
……他似乎盯得有点太久了。
人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它看过来，目光无比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微微弯起唇，对他露出一个看不出任何含义的笑容。
下一刻，他的眼前出现已经杀红了眼的蓝发少年。
“想要人鱼？”
一只手掐在他的脖颈上，“下地狱做梦去吧。”
第62章
一开始, 布拉德公会几人作为离人鱼最近的猎人，几乎遭受了来自全部猎人的围攻集火。
可后来，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每个在这里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一开始引得他们互相残杀的到底是什么, 已经没有人能记住了。
尸体的碎块不断坠落进海中, 又被迅速清理干净。
直到最后, 嘈杂声远去，仅剩的几个人类互相对视, 这才惊觉——
不知何时，仍然存活着的猎人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那些低等级的猎人自然是最先被清理掉的，而剩下的这些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再加上魔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局面开始陷入凝滞。
布伦特清点了一下人数，溅上了鲜红血液的面容顿时更加阴冷。
布拉德公会来到这里的一共七个人, 而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了他、怀特和德里克。
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损失惨重来形容的了, 战损远远超过了布拉德公会的预计——除了价值无可估计的A级猎人外, 死去的猎人身上带着的空间道具, 和道具里的物资, 也在一片混乱里掉进了海中。
看这个情况，百分之百是找不回来了。
德里克的魔力也已经所剩无几，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拆分着自己的肢体, 一边抬起头, 看向零星站立着的几个猎人, 目光中闪过显而易见的、看到了同类的厌恶。
剩下的这几个猎人，都是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的狠角色。
其中的一个男人更是上过国际新闻。
井内雄二, 出身帮派，在获得能力的当天，就屠杀了敌对帮派包括他们势力范围的平民共计七十一人，后被多方通缉，好不容易收押进特殊监狱之后，又因为J国S级传送门爆发事件戴罪立功，减刑出狱。
最近两年倒是没有再爆出过他肆意杀人的传闻，但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更何况在他之后，就出现了很多能力相似的模仿犯案，说他的事引导了众多爆炸事件的发生，也毫不为过。
“看起来还是他们的人要多一点，我们却单打独斗，这太不公平了。”
一道女声传来，紧接着就又变成了一道男声：“哼，拿到这么多通行凭证，你猜猜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都是半斤八两的东西，谁也别说谁。”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左右，风姿绰约，刚刚的女声和男声，全都是她一个人所发出来的。
德里克翻了个白眼，他自己虽然平时足够古里古怪阴阳怪气，但他也最是讨厌这种家伙。
“原来是裘娜啊——我记得你原先是C国人？多亏你跑得快，如果你现在还在C国的通缉名单上，你猜猜现在还有没有命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话？”
德里克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手指断成一节又一节的样子，浮夸地叹气：“有些人自己的命都要靠好运捡来，怪不得一个队友都没有呢~”
他笑嘻嘻地说道：“毕竟，谁愿意和拖油瓶当队友？”
裘娜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你质疑我的实力？”
本来才稍稍平缓下来的局面，又有了起火的迹象。
“德里克。”
布伦特终于出声。
德里克耸了耸肩，配合地不再说什么。
布伦特抬起手，率先收起了手上的武器，环视一圈，说道：
“现在只剩下我们九个人，大家对上彼此都没有什么胜算。而且，正如你们所见，我、怀特和德里克是队友，没人敢肯定，自己面对三个人的围攻还能游刃有余吧？”
他继续说道：“现在还没有进入亚特兰蒂斯，后面还要面对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如果之后有像普通地下城那样的群居怪物，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够。”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一时之间，海域上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思索。
“哗啦。”
身后突然传来小小的水声，猎人们回过头，发现是那条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位置的人鱼。
它正自娱自乐地用漂亮的尾巴甩起海水，在注意到他们看过来时，还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
一片沉默。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割裂感。
但短时间内，他们找不到割裂感产生的原因，只能飞快地为这种诡异的感觉找到了其他理由，好让自己不被这种事所困扰。
德里克脚步轻快，两三步来到了人鱼所处的那块石柱之上，蹲下身看着它：“真是羡慕你……只需要傻乎乎地看着别人为你死去活来就可以了。”
弄得他也想当地下城的土著了。
所以，他可以在进入亚特兰蒂斯后，随机砍下一条人鱼的尾巴给自己用吗？
眼前的人鱼少年根本不知道他在想着怎样危险的事情，只是微微歪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天真得让人想笑。
德里克突然想刺穿它的鱼尾，看它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变成他熟悉的那种痛苦的样子。
“我们同意合作。”身后传来井内雄二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蠢蠢欲动着想要实施的想法。
“但是……你们需要将人鱼共享，由我们轮流监管。”
布伦特和怀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并不稳固的合作就此达成。
虽然几个猎人依旧对彼此高度防备，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但起码混乱的局势暂时稳定了下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直接进行后面的行动，各自找了一块相隔非常之远的石柱，沉默地为自己调整状态。
不是干架就是调息，这些猎人就忙得没有停下来过。
唯一看起来十分悠闲的，就是假扮成亚特兰蒂斯人的宿星原了。
和他想的没错，拥有【同化鱼尾】之后，他从一开始就不和这些猎人站在一个赛道上。
就这么坐收渔利躺到最后一关，根本不是梦想。
不过，虽然宿星原吃瓜看戏十分愉快，但他还是做了正事的。
他看向自己背包里多出的五花八门的空间道具，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些许。
这些猎人为了进秘境可是做足了准备，但他们死了之后，在混战之中，身上的那些装备根本就来不及被人摸走，就这么沉在了海中，多可惜啊。
宿星原可看不得这些，他顶着【传奇钓鱼佬】的称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当这些人打得上头火热而来不及注意他的时候，就凭空取出钓鱼竿，将它沉进海水中去，自己只拎着一节透明的鱼线。
果不其然，能做出玩家撞在建筑物上是“被建筑物击杀”这样的弱智判定的游戏，从不让人失望。
他就算只捏了一小节鱼线，当鱼钩放进水中的时候，游戏也能判定成他在钓鱼。
不断有猎人掉进海里，他就有不断有物品上钩，眼看着剩下来的这几个最有价值的猎人不打了，宿星原还着实有些遗憾。
然后他就听到他们说想要合作。
宿星原：“……”
宿星原差点没控制住脸上懵懂无知的表情，露出可能会让掉马几率大幅提升的嘲讽。
——从开始到现在，从能够集中仇恨的听海门再到这些关卡，都只是进入亚特兰蒂斯之前的陷阱而已。
难道他们认为亚特兰蒂斯人不知道，高级猎人的数量越多，对亚特兰蒂斯人而言，就越危险吗？
因此，不管接下来的关卡是什么，主旨必定只有一个。
——那就是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而并不牢固的合作，是经不起诱惑和试探的。
很快，猎人全部修整完毕，怀特走到宿星原面前，问道：“你应该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吧？”
宿星原眨眨眼睛，直接跃入了海中。
一直盯着人鱼动作的德里克顿时眼睛一眯：“机关和之前一样在海底？不，不对，相同的设计不可能出现第二次。”
而且之前打斗时不断有人掉进海里，就算忌惮着那些闻到血腥味就会一拥而上的食人鱼，也足以让他们看到海底深处的一片漆黑。
更何况，如果机关真在海底，把猎人们带到石柱上就显得毫无意义——让所有猎人全都跳进海里，比比谁游的速度最快吗？
“等等，德里克，”怀特瞳孔微微一缩，她上前一步，“机关不在海底……”
“机关就是这些石柱！”
蓝发少年脸上刚想露出疑惑的表情，就瞬间顿住，紧接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直接分解了双腿拉高海拔，让自己处于更高的、可以俯视全局的位置。
——然后，他看到了石柱的全貌。
一根根原本距离相隔极远的石柱，此时在位置足够远的俯视下，终于显露了端倪。
那些石柱并不是随机排列，只为让猎人踮脚用的。
它们一层层地围起来，形成一个个形状完美的圆，就像是德里克先前在海底见到的那个法阵。
而随着人鱼少年在海底的游动，魔力注入，那些石柱一层又一层地亮了起来，机关就这样被启动。
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德里克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无法接受原来通关的方法竟然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想要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的杀意！
多和平的一次试炼啊，每个猎人脚下都有一块石柱，只需要所有人都往下注入魔力，这一关自然而然就会被通过，不会有任何人死亡。
可偏偏这一关有一条人鱼，有一个就摆在眼前的【奖品】！
他们为了争夺这个奖品、这个通关的关键，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可最后竟然告诉他，通关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人鱼身上，甚至和人鱼没半毛钱关系！
德里克并不为那些死去的猎人而惋惜，他恰恰是打得最兴奋的一个，但他绝对无法忍受，平日里总是戏耍他人的自己，有朝一日也像猴子一样被人所戏耍！
除了德里克和怀特，下方的其他猎人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甚至他们不知道听海门的情报，也并没有人鱼带路，是一寸一寸自己从海底搜过去的，对法阵印象更为深刻，可即便如此，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就好像自己之前做的那一切，都像一场笑话。
更别说这场笑话，还有条鱼从头看到了尾！
他们互相为它打出狗脑子，它抱着答案在岁月静好地看戏！
如果不是人鱼少年看起来懵懂又无知，仿佛也不是故意的，后面更是不知道还用不用得上，绝对会有人忍不住自己的怒火给它两拳。
事实证明，某些人即使套上了一层美化壳子，戴上开朗面具，那欠揍的特质还是总会在各种时候散逸出一点，本性一览无余。
宿星原自己倒是心情十分平静。
一是通关方法本就十分简单，只不过这些蠢货看到有人鱼在，就果断陷入了思维误区。
二是作为玩家，抵达一个场景后先看小地图是基本素养。
小地图上的石柱明明白白地连成规律的图案，他不瞎。
不过……通关的最后一步，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他从水底下冒出头来，眨了眨眼睛，又潜下去。
井内雄二扫了小地鼠一样钻出头来的人鱼少年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裘娜见此，抱怨道：“我的衣服又要被沾湿了，我讨厌这个环节。”
她抱怨归抱怨，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慢，右手一抬，话音还没有落下，一个像是各种生物的残肢拼凑在一起的人形就凭空出现，护着她进入了海水中。
德里克也解除了能力，通关方法的事情让他非常烦躁，懒得再整活，直接让自己掉了下去。
九个人很快全部进入了海面之下。
他们仍然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寻找人鱼少年的身影。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行为，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恐怕就会凭着这点直觉的提醒，寻找前面所透露出的蛛丝马迹。
然而当他们看到人鱼少年时，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像是昏昏欲睡之时，水流在脑海之中缓缓淌过的状态。
人鱼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身后，随着水中的波纹微微荡起，它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着海面之上的天空。
下一刻，那条极美的蓝色鱼尾只是微微摆动，它就像是离弦的箭那样骤然加速，直接冲出了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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