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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说，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遗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钥匙开门。
血。
映入眼帘的全是血。
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远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
陆遗猛地冲进去，看到林丽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的锤子，对他笑得绝望又凄凉。
“小遗，对不起。”
林丽说完整个人往后仰，从窗台倒了下去。
“妈！”
陆遗冲过去，跟本就来不及阻止林丽跳下去。
只听见嘭地一声。
周慕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一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妈！！！”
周慕猛地回过神来，跑过去捂住陆遗的眼睛：“不要看。”
陆遗的手搭在他捂在自己眼睛那只手上，胸口起伏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喂？110吗？”周慕的声音也在跟着发抖，“这里……这里有人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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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杯水，水面一直在小幅度地抖动着。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陆远的头部被锤子砸得血肉模糊，都已经不成型了。
周慕捂住嘴，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想吐的话洗手间在那边。”负责照看他的女警指了指一个方向说。
周慕摆了摆手，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我帮你去看看吧。”女警起身说。
周慕点点头：“麻烦了。”
不一会儿女警便回来了，跟他说：“快了，再等五到十分钟吧。”
周慕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问道：“那两个人怎么样？”
“都死了，”女警叹了口气说，“节哀顺变吧。”
“都死了？”周慕猛地抬头看她，“阿姨不是送医院了吗？”
女警摇摇头：“那个女人是头部着地的，去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周慕只觉得荒谬，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
太突然了，根本就没给人一点缓冲的时间。
手中的纸质水杯不知不觉被他捏扁了，杯子里的水溢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凉，让他背后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对不起，”周慕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轻声说，“弄脏了你们的地板。”
“没事，我待会拖一下就行了。”
陆遗跟着警察从里面走出来了，周慕起身，警察递给他一张什么纸，指了指右下角说：“在这里签个字。”
周慕也没有看那是什么，只是草草地在他指的地方签了名，问：“可以走了吗？”
警察点了点头。
周慕拉住陆遗的手，拉着他走出了警察局。
天早就已经黑了，没有一点风，热浪翻涌，呼吸中都是灼热的气息。
陆遗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周慕紧紧握着陆遗的手，好像松一点他就会跑掉似的。
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但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陆遗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他牵着，周慕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往家相反的方向走，下意识地想离那里远一点。
直到走到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周慕才停下来。
陆遗从后面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背上。
周慕想转身，陆遗用力抱着他不让他动，声音闷闷的：“别看我。”
“好，不看你。”周慕轻声说。
周慕感觉到他在发抖，发出一点很轻的，压抑着的呜咽。
周慕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遗这种脆弱的样子，从来都是陆遗给他安全感，他好像无所不能，可以解决任何麻烦事。
周慕也想掉眼泪，瞪着眼睛拼命憋了回去。
他不能哭，这次他要保护陆遗。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慕才感觉到后面的人稍微平息了一些，问：“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陆遗带着鼻音说：“嗯。”
周慕转身环住他的脖子，要踮起脚才能让他的头抵在自己肩膀上，像之前陆遗抱着他一样。
“还有我呢。”周慕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
“我们都是孤儿了。”陆遗低声说。
“不是孤儿，不是你说的吗？没人要的小孩才是孤儿，”周慕很有耐心地、轻柔地说，“我要你，你也要我，我们都不是孤儿。”
“陆遗，你看着我。”周慕捧着他的脸，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走，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陆遗的眼眶发红，睫毛都被眼泪粘成了一绺一绺的，垂眸看他的时候在微微颤抖。
“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你，那就是我，明白了吗？”周慕很认真地说。
陆遗像是没听懂似的，好一会儿才很轻地点了了下头。
“嗯，很乖。”周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像在哄小朋友，“我们回家吧。”
“我不回去。”陆遗小声说。
“去我家，”周慕牵起他的手说，“不对，那也是你家，是我们的家。”
两个狼狈又无助的少年牵着手走在夏夜炎热的街道上。
周慕记得他的眼泪是凉的，指腹蹭过的时候，浑身都泛起了冷意。
炎热又冰凉。这是周慕对那个夏天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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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70章
身边的人好像已经睡熟了，呼吸声很轻，周慕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周慕来到对门，打开灯，尸体已经被拖走了，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还在。
时间久了应该就不好清理了，周慕想着，小心翼翼地绕过血迹，去洗手间找了桶和拖把。
全是血腥味。
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周慕撑着洗手台，忍不住干呕起来。
周慕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戴上口罩去拖地。
粘稠的血液很难清理，周慕像个机器人似的一遍一遍拖着地，也不知道拖了多少遍，直到桶里的水从血红色变成透明。
墙上还有喷射状的血迹，在白色的墙面上显得尤为刺眼，周慕拿抹布用力擦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后周慕还是放弃了，帮陆遗拿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书回了家。
一打开门，就看到黑暗中陆遗蜷缩着，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周慕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怎么醒了？”
陆遗浑身在细微地发着抖，声音有些哽咽：“你别走。”
“好，我不走。”周慕抱住他，“对不起，我下次会告诉你的，我刚刚去给你拿东西了。”
“你别走。”陆遗重复着这句话。
“嗯，我不会走，我一直都会在。”周慕拍拍他的背说，“睡吧，我陪你睡。”
周慕握了握他的手，感觉有点凉，拉过旁边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周慕倚在他的肩头，嘴里很轻地哼着歌，是小时候外婆哄他睡觉的时候经常哼的，每次他都可以很快就睡着。
陆遗也很快就睡着了。
感觉那种血腥味一直萦绕在身周挥之不去，周慕轻轻起身，去洗手间洗澡。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周慕用沐浴露一遍一遍洗着身上，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眼泪和淋浴的水混在一起，浇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为什么陆遗要承受这些。
活得还不够难吗，到底还要怎样。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陆遗也没有做错什么，父母、外婆、阿姨，那些人都没有做错什么。
就算陆远做错了事，那也罪不至死。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可是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温柔善良的人活得更艰难一点呢？
周慕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仰头让淋浴的水浇在自己脸上。
不能哭，他不能哭。
陆遗需要他保护，所以他不能哭，他哭了一切都崩溃了。
直到有了一种几近溺水的感觉，周慕才抬手关了淋浴。
周慕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里，睡不着。
电风扇慢慢地转着，吹动了窗帘的一角。
夜色沉静。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死亡的含义。
他只记得外婆站在父母的墓前，一直在低头抹眼泪，周慕蹲在旁边，在玩前段时间妈妈新给他买的玩具汽车。
那个奥特曼他也很喜欢，但妈妈说只能买一样，奥特曼下次买。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明天可以买吗？
“外婆，”周慕拉拉外婆的衣角问，“爸爸妈妈明天会回来吗？”
外婆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弯腰把他抱起来出了墓园。
旁边的陆遗忽然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慕才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做噩梦了吗？”周慕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你别走！”陆遗一把拉住他。
“嗯，我不会走的，”周慕轻声细语地说，“我去厨房倒水，很快就回来。”
陆遗这才慢慢地送开了他。
周慕把台灯打开，下床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
陆遗接过喝掉了，问：“你还不睡吗？”
“睡。”周慕随手把被子放到书桌上，关掉台灯说，“睡吧。”
两人都睡得并不安稳，周慕看着窗外的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会儿，闹钟又响了。
周慕抬手把闹钟按掉，旁边的陆遗睁开眼睛看着他，没起。
“我请个假，”周慕拿起手机说，“继续睡吧。”
“你去吗？”陆遗问。
“我陪你。”
陆遗看着他给班主任发完消息，把他搂进怀里。
周慕的头埋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想听你昨天晚上哼的歌。”陆遗说。
“好。”周慕轻声哼了起来。
周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周慕翻了个身，才发觉自己枕着陆遗的手臂，旁边的陆遗已经醒了，看着他。
“对不起，”周慕猛地从他的手臂上弹开，“我压了很久吗？”
陆遗缓缓地动了动手臂，看样子是麻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慕帮他揉着手臂，连声道歉，“下次你可以推开我。”
“没事。”陆遗淡淡地说。
下午警察局打电话来了，两人又去了一趟，然后去了殡仪馆。
陆远和林丽的墓和外婆在一个墓园里，这次轮到周慕远远地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站在墓碑前的陆遗。
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只能被迫接受。
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太阳被挡住，天色暗了下来。
天边响起滚滚闷雷，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周慕慢慢走到陆遗身边，陆遗垂着头，浑身都湿了，水滴顺着刘海掉落到地上。
周慕抬手抱住他。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皮肤上，砸得人生疼。
陆遗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泣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周慕听得并不真切。
雨声也像哭声。
周慕闭着眼睛，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掉没掉眼泪。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天空便又重新放了晴，那片乌云飘向了别处，天边出现了一道很淡的彩虹。
“回家吗？”周慕轻声问。
陆遗嗯了一声。
两人这才松开怀抱，周慕又牵起他的手，指了指天边说：“你看，有彩虹。”
陆遗抬眸看着天边的那一道彩虹，没有说话。
“很漂亮，你觉得呢？”周慕说着看向陆遗。
陆遗垂下眸，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彩虹很快就淡了下去，转瞬即逝。
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
他们都是彼此的太阳，但当乌云来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可以轻而易举地被遮蔽。
太阳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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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71章
陆遗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
周慕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只是应，不会再说多余的话了，更多时候是周慕在写作业，他就坐在旁边看着窗外发呆。
周慕在家陪了他两天，硬是被陆遗要求去上学了。
周慕一个人走在上学路上，已经好久没有一个人上过学了。
不知道陆遗什么时候能振作起来。
周慕当然是希望他能快的振作起来的，但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
周慕去巷子口打包了午饭，回家的时候看见陆遗正蹲在单元门口抽烟。
周慕的脚步顿了顿，慢慢走过去。
陆遗注意到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起身说：“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
周慕注意到他脚边已经扔了很多个烟头了，摇摇头说：“你抽吧。”
陆遗又点了根烟，周慕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你先上去吧，别呛着你了，”陆遗弹了弹烟灰说，“我一会儿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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