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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入梦几多回(近代现代)——林啸也

时间:2024-04-23 09:04:01  作者:林啸也
  陆凛扭头请示:“哥,要绕过去吗?”
  霍深正在看今早的曼约顿时报,往窗外看一眼,七八匹马已经把路堵死。
  “不用,我走过去。”
  开门下车,对面就是金蓝色的圣约克教堂,阳光浓稠得如同融化的金子,流淌在栽满红枫的街道上。
  在这里,马车和汽车时常堵在同一条路上,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相互交错。
  霍深穿过马队,走向教堂旁的茶餐厅,门口玻璃上映出他一闪而过的身影,深棕色的秋装大衣,没看完的报纸还竖在口袋里。
  “会长吃些什么?”门迎笑着问他。
  “他当然还是老一套啦,叉烧酥和红茶,半奶不加糖。”一个欠兮兮的声音从里间传出,霍深走进去,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对面褚明轩早就风卷残云地吃了一桌子。
  “哎,听说了吗,你那个倒霉催的死对头沈月岛,卷款潜逃了!”
  霍深将小盅里的奶倒进红茶里,随着汤匙的旋转,茶汤中慢慢出现一个白色旋涡。
  即便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做得赏心悦目,褚明轩暗骂这老混蛋的劲儿拿捏得是真到位,分分钟迷死一帮年轻小孩儿。
  要不是六年前他们还一起在枫岛跑船,他还真会相信报纸上对霍深的夸夸其谈——什么富有教养的英伦绅士,什么贵族伯爵出身,扯淡!往上倒七年还不和他一样都是苦劳力。
  “你从哪听来的?”霍深问。
  “沿海那帮人说的啊,上周就跑了,现在还没找到人。”
  “没跑。”
  “嗯?你怎么知道没跑?你见过了?”
  废话,他十分钟前刚从沈月岛身上起来。
  霍深懒得说,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褚明轩还要再嘚嘚,忽然瞥到他毛衣领口下露出几道抓痕:“哎卧槽!你这是铁树开花了?艳福不浅啊下手这么泼辣!”
  霍深一愣,想起今早起床时想帮“卷款潜逃”的死对头盖好被子,结果刚伸出手就被人一爪子挠出了花,最少有三道口子。
  霍深挑眉: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沈月岛认错倒快:“睡迷糊了,您别计较我。”
  “果然,你只有求人的时候才会服软。”
  “这话说的,我一直挺软的,倒是会长挺硌人。”沈月岛屈腿往他小腹上一顶,警告他别再往下压了,烦得很。
  霍深退开:“那请沈少爷也别和我计较。”
  “哎!回回神!”褚明轩伸手在眼前晃晃,“一脸发春的想什么呢!
  霍深重新端起茶杯:“艳福没有,小畜生倒是招了一只,还没碰呢就对主子下手了。”
  “害,你第一次没经验,我告诉你这养宠万万不能娇惯,惯着惯着就爬你头上去了。”
  “确实,得训。”
  里间的门被轻扣了一下,陆凛走进来:“哥,家里来信了。”
  “醒了?”
  “没醒,哭了。”
  “哭了?”霍深立刻放下茶杯起身穿衣服,“伤口疼了?还是怎么了?医生去了吗?”
  陆凛有些难以启齿:“呃,都不是,好像是……做噩梦了,吓的。”
  “……”
  霍深彻底没话说了。
  “不是挠人就是哭,祖宗就想整死我。”
  嘴上这么说还是把衣服穿好,“走了。”
  “哎我正经事还没说呢!”褚明轩喊他,“这么急,回家娶媳妇去啊!”
  霍深头都没回,径直走出餐厅。
  衣摆扫过卧在门口的小金桔,一只黄澄澄的果子掉下来,叽里咕噜地滚到沈月岛枕边。
  小亨吓得一吸气,趁医生没看到赶紧把抛丢的橘子捡起来,看床上满脸都是泪的沈月岛,愁得直挠头。
  “把他叫醒吧,不然深哥回来知道我们让他哭这么久该发火了。”
  “你确定?”医生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觉得霍深会很喜欢看他哭。”
  “啥?男人哭有什么好看的?”
  小亨伸长脖子,仔细观察沈月岛。
  他躺在床上,被噩梦魇着,嘴里不依不挠地叫着一个名字,还带着快要崩溃的哭腔,仿佛那人再不应,他就要这样哭昏过去。
  梦中也是秋天,却不像曼约顿这么冷。
  沈月岛跟随马队奔跑在贝尔蒙特草原的猎场上,数十道马蹄同时翻飞,溅起的黄沙席卷成一堵巨大的风墙,迎面撞向马队,又被少年猎手们不屑地甩在身后。
  有人射中一头小鹿,整个队伍都欢呼起来。
  沈月岛那时还小,十八岁的愣头青,又是第一次参加围猎,激动地站在马上挥臂呐喊,嘴里不成调地喊着“呼噜噜~”,好像那猎物是他打来的。
  下一秒,意外发生了。
  沈月岛的小马和他还不熟,配合度不高,被那样用双腿夹着脖子不太高兴,闹起小情绪,一个响鼻就把他甩了下去,他好死不死掉进了马堆里。
  事故发生得太快,猎手们又都没注意到他,马群受惊,一齐嘶叫着疯狂乱踏。
  眼看七八具钉着铁掌的马蹄从天而降,就要踩烂他的脑袋,一道悠远的哨声从前方十几米处猝然响起,受惊的马匹同时停下,仰头朝天嘶叫。
  沈月岛就看到一匹乌黑色的高头大马挤开凌乱的马群朝他狂奔而来,及至眼前时纵身一跃!健硕的马腹从他头顶飞跨过去,马上蒙着面罩的男人俯身朝他伸出手:“上来!”
  他怔愣举手,一米七八的成年男性就这样被那人用一只手轻松拽上马背。
  很多年后,沈月岛忘记了关于那个人的很多往事,甚至他那一大串名字的前缀,都无法忘记他俯身来救自己时,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灰绿色眼睛,那里面承载着太多情绪。
  淡漠的,慈悲的,目空一切,同时又心怀悲悯。就像贝尔蒙特的湖泊,包容着草原上每一个不太稳重的孩子。
  当然,更令他难忘的是,那人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后就拿马鞭照着他后背狠狠甩了一记,疼得他在床上躺了三天。
  因为沈月岛并不属于马队,他是偷偷混进去的没有经过训练的“生手”,出任何意外都要马队负责。
  之后等他真的被马队接纳,才从其他猎手口中听到两条铁律。
  第一,不要去招惹阿勒,他脾气很不好,你违反他的规矩,他会用马鞭抽你。
  第二,阿勒是贝尔蒙特的昆吉(勇士),他会守护每一个追随他的伽伽(孩子)。
  不幸的是,这两条沈月岛都犯了。
  -
  梦境被黄沙吹散,沈月岛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凑到自己面前。
  他条件反射地扣住对方手腕。
  “卧槽疼疼疼——要断了要断了!”
  “你是谁?”沈月岛警惕地盯着他。
  “我是深哥的弟弟!你之前受了伤还记得吗,是我一直在照顾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凶人!”小孩儿声音听起来可委屈。
  沈月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遭,又抬眼在房间里环视一圈,直到看到窗外的红枫林才确认这是霍深的地方,松开手:“抱歉。”
  小亨甩着手不满地嘟囔:“你是什么人啊,看着像个病秧子结果手劲儿这么老大。”
  沈月岛没说话,想要坐起来,却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腰以下仿佛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
  霍深趁他昏迷把他腿砍了?
  “哎先别动!你腿上有伤,还发了几天高烧,要好好养着。”小亨说。
  沈月岛点头,靠坐在床头,看向男孩儿:“劳驾,您怎么称呼?”
  “啊,你叫我小亨就好。”大眼睛小卷毛的男孩子笑嘻嘻的,脸上还顶着一道刚睡醒的印子,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你不用慌,哥马上就——”
  话没说完,窗外响起圣约克教堂的钟声。
  “铛——铛——”
  沉闷的轰鸣在街道内回荡,激起一群停在屋顶的白鸽。
  小亨索性把窗打开,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来到窗前,带起的凉风中夹杂着路边小摊的糍粑糕味道,把沈月岛肩头的长发吹散。
  “能帮我梳下头发吗?”
  他手上有伤,可头发乱飞又很痒。
  “不行不行!”小亨疯狂摇头,“深哥特意交代不准我碰你头发,敢碰就砍了我的手!”
  沈月岛好笑:“你来梳就好了,他要砍我罩着你。”
  “你拿什么罩他?”
  透着揶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沈月岛脊背一僵,转过头去,对上霍深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
  他大衣上沾着枯叶,像是步履匆匆,口袋里躺着一支刚折下来的蔷薇花,还带着露水。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说话。
  沈月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解下左手腕上绑着的丝带:“我拿这个,够吗?”
  只见他手腕上靠近小圆骨头的位置,印着个紫红色的咬痕,显然刚留下不久,而肇事者就在眼前。
  “今天早上有只臭狗从我身边过,不仅把我吵醒,还咬了我一口。”沈月岛问他,“会长知道那只臭狗和我说什么吗?”
  霍深懒得接茬,走到他面前,拿出口袋里的花,用丝带小心地绑好枝条上每一根小刺,然后拿着花在自己留下的咬痕上磨了一下。
  “不够,我花三亿买下你,这一口只够支付我利息。”
  “巧了,那只臭狗也说不够。”沈月岛笑起来,美得就像沾着露水的蔷薇花。
  【📢作者有话说】
  小岛:你是狗吗!闲着没事咬我手干嘛?
  霍深:不然我咬哪儿?
  小岛(不好意思地撅起pp):嘿嘿
  -
  宝贝们我说一下,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本文的背景定在国外并未来架空。里面的地名以及民俗、建筑,都是我胡诌出来或者查资料来的,包括小岛去过的贝尔蒙特草原,他们的语言,以及能听到教堂钟声的车马共行的曼约顿,还有霍深跑船的枫岛,是曼约顿周边富庶的海岛群。
 
 
第3章 我对他不会冷淡
  “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三亿就先欠着吧,反正会长也不缺这点儿。”
  沈月岛赖账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向后靠到床头,牵拉着湿红的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巴张得特别圆,闭回去时两边腮帮子还鼓了一下,像小金毛被吹风机吹圆的嘴筒。
  刚醒过来,他精神不大好。
  医生走之前特别交代过让他切忌劳累,一天最少睡十五个小时。
  这对沈月岛来说易如反掌。
  他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仿佛被抽了骨头,最爱猫似的窝成一团。
  “你是怎么被爱德华抓住的?”霍深问他,“我从枫岛警视厅调了人过来,和曼约顿警方一起在查爱德华的真实身份,需要一些细节线索。你伤还没好,我没让他们来家里询问。”
  “这个嘛。”沈月岛转着手腕上的黑曜石天珠,眼神有些飘忽。
  “真讲起来话就长了,那天早上我肚子饿,就想到羚角里吃碗叉烧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没给我放沙姜!”
  “叉烧面怎么能不放沙姜呢?这在曼约顿是犯法的他知不知道?也就是我脾气好,万一碰上霍会长你还不当场拉拉个大黑脸把他给吓——”
  “说重点,怎么被绑的?”
  “别急啊,重点马上就到。我吃完面太撑了就去河边遛弯,给我碰上两只狗在打架,一只黑长条一只白胖团,打起来刀光剑影斧钺钩叉黑白毛满天乱飞那叫一个——”
  “我投资的制药工厂有一种药能让人无痛变成哑巴。”霍深平静地说。
  “好吧我看它们打架看得太入迷了,让人一麻袋罩上给带走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
  “我问你结果。”
  “结果?”沈月岛遗憾地一耸肩,“我看好的那只狗输了啊。”
  “……”霍深牙根痒痒:“你是不是特别想我揍你一顿,所以变着花样作。”
  “哪有!我也没什么花样的吧!”
  “你再给我转移视线?我让你说细节,有没有见到绑架你的人?”
  “没有。”
  “一个人影都没有?”
  “半个鬼影都没有!”
  沈月岛指天发誓,发完往下一出溜钻进被窝,半张脸都埋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巴望他。
  霍深瞥他一眼,不再逼他,走到床边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温热的指尖扫过他脸颊,和昨晚安抚他时的温度一样,沈月岛不自在扭过脸。
  霍深掐着他的下巴给掰回来:“你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
  沈月岛转转眼珠,想了个取巧的答案:“在想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霍深。
  这人三年前带着一大批枫岛企业家来到曼约顿,横空出世般一路晋升,今年初已经坐稳曼枫联合理事会会长的位子。
  作为常驻曼约顿近九成枫岛企业家的唯一话事人,霍深自然有他的做派和风骨。
  行事低调,眼光毒辣,独断专横,说一不二,极度反感别人忤逆他的规矩和教条,是枫岛教父般令人敬畏的存在。
  可经过昨天的事沈月岛才发现,他看到的,以及霍深让他看到的,或许还不足三分之一。
  霍深没理他,从床头拿过一把梳子:“过来,帮你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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