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殷弦月在被扼住喉咙的情况下“哈”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说对了。”
被摔在地上的时候,殷弦月看见了被自己震起来的灰尘。
他猛咳了好几下,狼狈地爬起来:“我既然知道他的存在,我就能够杀了他。”
“你们并不是被自然之神召唤来的。”殷弦月抻平自己巫师袍里的衬衫,“而是另一个神,你可以理解为异种神。异种神召唤你们来洛尔大陆,是为了试验异种与兽人能否结合繁衍,仅此而已。”
佐凛:“我并不想杀你,人类,我对你们大陆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
“他们是为了繁衍,他们想要融入这片土地,在这里生存,用污染物种的方式繁衍他们自己的物种。”殷弦月说,“佐凛,告诉我,对方是什么样子。”
佐凛摇头。
“你相信我!我……”
佐凛说:“他没有外形。”
“……”殷弦月泄气了。
该想到的。
佐凛:“那只是一团黑雾裹住了她,那黑雾缠了她很久,之后她才告诉我们,她被……”
“我很抱歉。”殷弦月完全卸了力气。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尔后倏然殷弦月有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直接吐了出来:“佐凛,你能把她的尸身交给我吗?”
“……”
狮鹫赶来的时候,殷弦月已经快被打死了。
它会飞过来,是因为估摸着这会儿兽人审判差不多要结束了,所以飞向嚎风悬崖,随时等着天上炸开烟花弹,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冲到首领面前。
结果快要飞到酒笙镇上空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血味。
老实说,殷弦月真不知道兽人是如此看重贞洁清誉的种族。他只是想带走那个女兽人的尸体,做一次非常非常正常的尸检,最起码可以从胎儿身上提取一些线索。
但这说辞,在兽人听来,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狮鹫嗷地一声俯冲过去,疯狂啄开佐凛,然后张开翅膀挡在殷弦月面前。殷弦月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路槐教给他的所有近战搏斗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连逃跑都做不到。
“肮脏的人类!”佐凛朝地上啐了一口,扭头挥手让族人们和他走。
殷弦月的手动了动,
他敲了三下通话器的屏幕。
狮鹫转身回头,用自己的喙去拱他,试图把他拱起来。这有点效果,殷弦月强撑着鸟喙站了起来,忍着浑身骨骼错位般的剧痛爬上狮鹫的背:“走,追。”
今夜是血月。
是路槐最虚弱的时间。
处理完吸血鬼之后,路槐的通话器连震三下,是殷弦月有紧急情况。
距离日落仅剩2个小时。
他还是幻化成白鹰,不管不顾地飞向嚎风悬崖方向。
重伤的狮鹫被兽人砸在岩壁上,翅膀无力地搭在身上,殷弦月被兽人抓着头发,恶狠狠地痛骂,宣泄着满腔怒火。
尔后又要把他拎起来再摔一次时——
巨大的白狼从天而降,狼趾踩住佐凛的右肩,将其直接踩入地里。
剩下的兽人悉数上来帮忙,白狼咬住其中一个,甩尾单爪旋转,两个呼吸的时间将其他兽人甩出数十米。
路槐回头检查殷弦月,从军装口袋里拿出药包,两种药全部灌进他嘴里。
殷弦月呛咳了一下,看清了是路槐,才说:“别伤害他们。”
路槐:“你说晚了。”
“我要那具尸体。”殷弦月气若游丝地说,“那个藤蔓裹着的尸体,是个女兽人,我要那具尸体。”
路槐:“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造物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路槐点头。
距离日落还有1小时40分钟。等来援兵的殷弦月在狼与兽人混战的战场边缘,努力地和佐凛讲道理——
“酋长,酋长你听我说,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啊,但我们需要复仇的线索,线索就在那个胎儿身上,我们有能力通过胎儿,搞清楚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
“酋长?酋长您在听我说吗?”
路槐是没有这个耐心的,他直接翻身起跳,军用锁链套住佐凛的脖子,将他往殷弦月面前一拉、下拽,迫使佐凛趴在殷弦月面前的地上。
路槐说:“听他说话。”
殷弦月赶紧蹲下来:“酋长,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一次尸检,这件事在我们人类社会稀疏平常,就像……呃,就像洗澡睡觉一样,只是弄清楚一件事情,可以吗?”
“做梦!”佐凛很固执,“我永远保护我的族人!”
这话,路槐听来都有些动容了。于是他松了松锁链。
殷弦月冷漠地站起来,垂眸看着他:“那么现在呢?这就是你保护族人的结果?!”
一言出,惊鸟飞。
殷弦月声音并不高,但冰冷至极,穿透了佐凛的耳膜直达他心灵。
佐凛被狠戳中了痛处,吼叫着、暴起,挣开路槐。
接着——
今天的日落,有些早。
血色的月亮正缓缓地,从另一边天空的云层后探出一个弧形的边缘。
殷弦月暗叫不好,军用的药见效极快,身上的痛感被消除大半。他没想到和兽人周旋了这么久,也没想到,今天的天会暗得这么早。
他两三步跑到路槐身边,拽起他手:“跑啊!”
第33章
奔跑。
是殷弦月在现实世界, 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风声就在耳畔,他只在梦里这么奔跑过,跑到落叶,跑到金黄, 跑向最壮阔的日暮。
他拉着路槐跑在荒芜的酒笙镇, 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天色渐暗, 殷弦月看不清路,他拉着路槐闷头跑,跑得胸腔像是在被人做心肺复苏,方才被兽人摔面团一样在地上摔来砸去,这会儿跑上一阵,感觉自己就要溘然长逝了。
总是如此,他还紧紧握着路槐的手。
“我……”殷弦月停下, 晃晃悠悠的站不住,“我跑不动了。”
路槐扶住他肩膀:“别跑了。”
“不跑?不跑我俩就埋在这儿?”殷弦月喘着问道。
虽说血月夜对混血儿的影响非常大,血月夜,也是路槐最虚弱的时间。但路槐即便是虚弱状态下, 也比普通人类强大很多。
他会失去幻化能力, 无论是整体幻化还是局部幻化, 没有兽皮以及鹰目,也失去了对周遭环境敏锐的感官。
嗅觉、听觉,一切动物形态带来的能力全部被弱化,致使路槐此时与一个普通人类无异。不,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但马上就要意志飘忽的普通人类。
受血月影响, 路槐会随着夜越深,意识慢慢薄弱, 严重时会直接昏厥,就像和麻.醉.药抗争的大型猛兽。
所以路槐决定,在更幽深的暗夜到来之前,解决这些兽人——以人类的能力。
“跑不掉的。”路槐把枪从背后拉来前面,检查了一下弹药,他只剩下3根备用弹匣,“就在这解决他们。”
殷弦月按住路槐手腕:“你冷静点,他们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生物。”
“……”路槐反过来按住殷弦月的手背,“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步.枪能杀了他们吧?”
殷弦月想了想,松手了:“你是对的。”
当初永夜森林,白狼形态下6500磅的咬合力都没能把兽人咬成两半,足以说明这类物种的被动防御力相当恐怖。
好在他们数量不多,否则恐怕会比异种神先一步占据这片大陆。
荒芜的地界没有掩体,路槐观察了一下四周:“向南跑,边跑边给龙池打电话,今晚军情处没有支援,狮鹫过不来了,我在这里拦住他们,你跑到跑不动为止。”
旷野的风带来远方大海的味道。
殷弦月被风呛地咳嗽几下后,掏出了兜里,已经裂成两半的手机。
路槐认命地点头,卸下腰上的P90冲.锋.枪:“拿着。”
殷弦月接过来,两眼放光:“P90……”
自由枪机式,闭膛待击,射速900rpm,值得一提的是,此枪的后坐力极小,比9mm口径的手.枪后坐力还要小。
路槐:“它只剩50发了。”
到这里,殷弦月被兽人无情摔面的痛感似乎在看见P90之后,从情绪上缓解了大半,甚至夸张点说,痛觉神经都被这把枪给麻痹掉了。
“没关系。”殷弦月露出愉悦的笑。
这两个人,在血月夜,没有驰援,弹药紧缺。
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眼中毫无畏惧,殷弦月关掉保险,设为连发模式:“只要不是死在病床上,我都可以接受。”
路槐笑了一下,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纵使失去了动物提供的超强感官,但职业猎手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他第一时间把殷弦月拽来后背。
而殷弦月,没有像被保护者一样躲在路槐背后。
他转过身和路槐背对背,端枪,并肩作战。
殷弦月大概猜到了路槐方才脸色变化的原因,问道:“所以那个有‘集结’作用的,典狱长的晶体,你该不会随身携带着吧。”
“是的。”路槐说,“原本早上打算留在宿舍里,但是被你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打断了思路。”
殷弦月震惊:“你意思是——”
“没有怪你!”路槐立刻澄清,“我只是陈述。”
“行吧。”
酒笙镇被异种扫荡之后已经完全不适合居住,这里的人早已搬离,接着审判厅建于嚎风悬崖,与荒芜的酒笙镇相望着。
所以这里没有人造光照明,头顶血色的月亮是暗红色的光,让这世界,恍若一个巨大的,冲洗照片的暗室。
第一枪开的时候,殷弦月下意识地转向路槐那边想要协助开火。
“别转过来,看我背面。”路槐警告他,“击毙了。”
“好。”
在暗红色月光下靠过来的高阶异种,有些智慧还未发育完全,想要吃肉的欲望无法压制,像是初阶的吸血鬼。
殷弦月听着地面砂砾被踩动的声音,端好P90,突突突突!
未能完全模仿出人类形态的高阶异种是扭曲的体态,殷弦月吞咽了一下,把P90从连发设置成单发。子弹要省着点用了。
背后路槐则一直是点射,即便视野不佳,没有鹰目,他依然枪枪爆头。
画面很像丧尸片,大约是晶体对异种的吸引力是某种类似“崇拜”的力量,这些异种痴迷地走向他们。
点射的优势是节约弹药,缺点是过于集中精力,让路槐精神力消耗很大。
不足10分钟,那血月在他看来仿佛已经压迫到
眼前。额角渗出汗,他呼吸逐渐急促且紊乱,加上两把枪开火的声音,越来越震耳。
“路槐……”殷弦月50发子弹打完,这些高阶异种还是从远方的黑暗里源源不断地走过来。
路槐没有回头,把自己手里的步.枪反手塞给他,然后自己拔出后腰的柳叶刀。
刀势飒飒之下砍掉最近的异种,他双手持刀,努力压制住狂乱的心跳,调整呼吸:“你听我说,我们没办法再向南了,我倒数结束的时候,你端着枪开连发,一边扫射一边往审判厅跑,我……”
“路槐。”殷弦月打断他,“佐凛他们过来了。”
紧接着,大地分崩一般的爆响近在眼前,跟着是一阵不停歇的“砰砰砰”!
兽人们怒骂着,把高阶异种们掐起来再往地上狠砸、抡。殷弦月意识到之前佐凛把自己拎起来向地上摔的时候还是留了情面,不然这会儿,自己应该已经被摔成饺子馅儿了。
显然,兽人们是追着他们过来的。
殷弦月丢弃子弹打空的冲.锋.枪,回头,刚想和路槐说什么的时候……
路槐已经跌下去了。
他柳叶刀脱手,雾区的制雾机虽然已经笼罩到这里,但血月实在是让他过于虚弱。
“佐凛。”殷弦月捡起刀,挡在路槐和佐凛中间,“佐凛,你冷静下来,既然暗夜精灵死亡事件没有定论,你们就更不能杀路槐,你们目前还是无罪的。”
路槐的视角里,造物主纤薄的后背明明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但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为之前对尸体不敬的那些话道歉。”殷弦月有些慌乱,他孤立无援,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惧怕感。
惧怕,一种在殷弦月这里非常少见的情绪。
他嗓音微颤,语速控制不住。
“对不起。”殷弦月努力地看着兽人酋长,“请你别伤害路槐,他在此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佐凛,千万别杀他,你们杀了他,在洛尔大陆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佐凛一步步走近他,其他兽人像掰豆角一样把这些异种的脑袋一个个掰下来。
佐凛走过来的压迫感非常强,但殷弦月一步都没挪,站在路槐前面。
“不自量力的人类。”佐凛说。
殷弦月点头:“我的确是不自量力的人类。”
佐凛打量着他:“如果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他呢?”
“那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你至此,收手吧佐凛,一旦你杀了巫师团首领,再杀军情处猎手,你就辜负了守护者对你们的心意和信任。”殷弦月补充道,“就是在审判厅为你们打开牢笼的那位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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