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一点也不谦虚:“那是自然,本王来这前还去拜访了皇上,求来了捉拿罪人的圣旨呢。”
如今的摄政王是重秋,玉玺在他那保管,有了圣旨也就是说重秋同意了拿人。刘俊看向重秋。
重秋虽事先不知道王太保的死与时节有关,但看了河间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也知道他不会是只想捉拿一个小倌,肯定是是冲着刘俊去的。只是河间王态度实在强硬,重秋最大的回环就是不让河间王在暗处搬弄是非:“那个小倌到底是不是罪人还未可知,康盛候先把人带出来,去公堂上听审吧。”
时节被叫出刘府、押送到了洛阳府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刘府出发去府衙,周围不少人看见,这消息自然顷刻间就传遍了京城,而河间王有意让事情变大,毫不避讳地打开了府衙大门,不仅各路官员可以随时来听,甚至老百姓也可以在门外观看。
洛阳城上上下下的人都来看热闹,河间王先起身给众人说明下来龙去脉:“王启王老太保乃开国重臣、国之栋梁,两年前听闻老太保仙逝本王悲痛欲绝,无奈远在封地无缘见老太保最后一面,这几日终于得以入京,因而立即去王家府上拜会,祭拜老太保。”
呵呵——刘俊听了止不住冷笑,河间王当年功高盖主惹先皇忌惮,是王太保带头把河间王硬生生逼到封地去的,依刘俊看,河间王进城就去王家不是拜祭而是去鞭尸的。
河间王继续自己的说辞:“我从茂言侄儿那里听说,老太保仙逝半月前开始腹部肿胀、皮肤泛白,死后尸体腐烂极快恶臭味无比。京城的名医没见过这种病症,可本王却听说北疆有一种叫幽兰泪的蛊毒,正是这种症状,因而怀疑老太保不是病逝,而是中毒而亡!”
四座一片哗然,刘俊也跟着格外紧张——河间王说的没错,他给时节的的确是幽兰泪。这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听说的毒药,刘俊才不相信河间王只是恰好知道,想必王太保刚一死河间王就花心思查了,不过因为王太保是他的对头所以知道了真相也未曾说出罢了。
河间王说完了前言回到座位坐下,他带来的师爷出场,给四座的人作揖后走到时节身边凑够去嗅了嗅,问:“小相公身上没味道,平时不擦脂粉不用熏香吗?”
时节脊背一僵——他不知道王太保的死状也不知道那毒是什么名字,可师爷竟开口就问香味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知道香囊,知道更多。
“用的……过去用的……”时节抖得厉害,“但是、随、随康盛候去了五塞原两年……就不用了……”
“哦?”师爷意味不明地笑,“两年前?恰好就是王老太保去世的那年?”
“……是。”
“具体是哪一天呢?”
“秋日……十月左右……”
时节抖得厉害师爷索性自己答了:“康盛候回五塞原是九月廿二日,而在小相公你去五塞原之前老太保每次大朝后都会叫你去府上伺候对吧?”
“是。”时节的脑子里开始想许多东西——要不要认罪,要怎么交待自己的后事……
“也就是说九月初十你去过老太保府上,伺候过老太保对不对?”
“过去太久……我记不清了……”时节不想认罪,他想活着。他想看一眼刘俊以从刘俊那里获得一些肯定和勇气。可他不敢,他怕刘俊不给他肯定与勇气,反而把他当弃子、要他去死。
“你记不清了没关系!王家的家丁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帮你记得呢!”师爷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最后一次去王家伺候是九月初十,老太保第一次请太医是十月初五,不治身亡是冬月三十。而那幽兰泪正好是刚刚服毒毫无症状、一月之后腹痛不止、皮肤泛白、再一月之后必死无疑!时间完全对的上!是不是你!特意挑了这发作慢的毒药,然后抽身离开!”
“这位师爷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刘俊不急不缓地开口,“看看你,把这弱不禁风的人儿吓成什么样子了。”
师爷对着刘俊作揖闭了嘴,河间王接过话来:“师爷问案一向是这个模样,康盛候不必对此介怀。”
“我倒是不想介怀,可这字字句句都冲着我来了啊。”刘俊露出怒意,“在座各位可能有听不懂这位师爷哑谜的,干脆我来解释吧——时节一个卖身在相公馆的官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伺候王太保,伺候了许多年都没事,可我去相公馆睡了他几日、有了牵扯,王太保就被他毒死了!这还不算,他下了毒、毒还没发作我还把他从洛阳拐去了五塞原!这是在说他给王太保下毒吗?你直接说是我下的毒好了!”
刘俊说的的确河间王和师爷想说的,而且也就是事实,可他先发制人、当着众人的面坦荡地把话说了反倒让人觉得他问心无愧、是被冤枉的了。
师爷一时语塞,刘俊叹了口气继续说:“用慢性药的确是可以混淆下毒时间方便脱身,可若是我不回五塞原,那时节还是要每五日去一趟王太保那,根本就洗脱不掉嫌疑。而谁不知道我回五塞原是因为我父亲突然去世,我那舅舅企图扶持我那年幼的弟弟即位、自己把持匈奴部落。你觉得这是我可以算到的吗!”
师爷没了主意,答不上话来,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河间王淡淡一笑:“康盛候说笑,师爷绝没有冤枉康盛候的意思,他的确找到了这小倌的罪证,我们且听完。”
师爷得了示意,整理好思绪继续说:“的确有证据。而小人问访了北疆人,他们说炼制幽兰泪的巫族多精于制香,还会用香味控制飞鸟走兽,帮他们传信、运毒。小人去这小倌挂牌的竹川馆问了,这小倌不喜香,从不熏香也从不带香囊,可老太保中毒前一个月左右突然用起了香囊,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我刚刚问了,他平时用不用香,他却说一直都用,是这两年才不用的,显然是心虚,撒了慌的。”
“我没说谎……”时节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刘俊替自己说话了,会没事的,“师爷问我用没用过……我用过便说了……您又没问用过多久……”
师爷:“狡辩!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
刘俊:“你敢!”
河间王:“康盛候!审问贱民用些刑罚天经地义,你这般阻拦不大好吧?”
“王爷想要屈打成招、也不大好吧!”
“这审问从头到尾有理有据、合乎规矩,哪里有屈打成招!”
“用香料的人这么多,他一个小倌突发奇想用了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能算什么证据。”
“康盛候觉得要什么样的才算是证据?”
“那北疆人用的什么香料拿出来,和其他香料一起摆好,让那些嚼舌根的小倌闻过来闻一闻,挑得出来就算证据,挑不出来,谁也别想对时节用刑。”刘俊在赌,赌河间王手上没有香囊,赌时隔两年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味道。
河间王的确没有准备,因为和刘俊想的一样,河间王早就发现王太保是中了幽兰泪,也早就怀疑到了时节和刘俊,只是当时并没有得罪刘俊来给王启一个公道,因而一直按着不发作,如今刘俊和重秋回京平乱权倾朝野,他想要挣权了才把事情拿出来,事出突然手边怎么会有北疆的香囊。
但河间王并不急,得了这么一个把柄本就是意外之喜,他也没指望用这件事把刘俊和重秋彻底扳倒,刘俊想要拖延时间他也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和刘俊私下谈条件,因而说:“那就按照康盛候说的办,这边找到北疆的香囊要花些时间,今日暂且将犯人关押候审吧。”
“根本没有罪算什么犯人。”刘俊说,“人我要带回府去。”
“康盛候说这话未免过分了些,”河间王笑,“今日提他已经花了洛阳府尹许多力气,再让你带回去,这人我们还见得到吗?”
刘俊还要继续争论,重秋的手轻压了下刘俊的胳膊:“既然康盛候与河间王互不信任,那不如各退一步,把人送到王家去关押吧,王家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一方,定然不会暗地里逼迫时节说谎。”
两人都是王启和王茂言父子的仇敌,重秋的提议算得上公正,刘俊和河间王姑且都点了头。
公堂上的人各自散去,重秋随刘俊一起回了刘府。一路上重秋一言不发,到了刘府直接退避闲人与刘俊单独进了书房。刘俊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瞒不住重秋,索性坦然承认:“我指使时节去杀王启的。”
“你混账!”重秋气极了,“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若不是王太保死了朝中哪里会乱成现在这样!我没想到、天下动荡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你!”
刘俊姑且给了个解释:“当时又不知道我要去五塞原——也想不到这些王爷如此不安分。”
“若是没去五塞原你想做什么?夺了王太保的权取而代之?”
“为什么不可以?”刘俊反问,“老师一直说要克己守礼,结果呢?那些个王爷哪个克己守礼了?皇上的弟弟闹完皇上叔叔闹,现在河间王这个表叔也要出来插一脚,你已经是摄政王了,还要给这种人留面子、讲道理,将来吃亏的还是你。”
“齐王与楚王不就是你这般想法?结果呢?还不是天怒人怨,落了个不得好死?”
“他们不得好死是因为无能、打不过我,河间王虽然盛名在外,可他毕竟已经六十三岁了,真上了战场也未必打得过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重秋气得拍桌子,“天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不会让你胡闹的!下次升堂你不要再满口胡说,这事由我来应付。”
“老师要怎么应付?”刘俊压着性子不和重秋争吵,重秋虽是王爷对于权力却一向不甚在意,反倒日日把文人的那些礼教气节挂在嘴上,他们因为这个分歧吵了许多次也没什么结果,现在时节的事情悬而未决,实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重秋也和刘俊想得差不多,压着不快解决眼前的事情:“那个小倌,你有几分把握不让他供出你来?”
“他不会说的。”刘俊凭本能相信时节不会背叛自己,重秋皱眉,显然是不太信,他便只能再找些具体的理由出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供出我来自己也不会有好结果,肯定会咬死不认的。”
重秋叹气:“他若聪明,那便劝他早些认罪吧,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他有家人或者其他在意的人吗?多照应些他们,当做对他的补偿吧。”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可我想救他出来。”
时节被压送到王家,王茂言见到时节眼里并没什么恨意,只是不停叹气,之后就把他扔在内狱里不闻不问。时节蜷缩在角落里彻夜难眠。
河间王跟随开国皇帝征战十几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战场上的传说,朝堂上没有人不知道他,可他因为先帝的忌讳被迫离开京城二十多年,在花柳街的时节根本不知道河间王是谁,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
但哪怕公堂审问的时候害怕得厉害,时节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在的,他看得出河间王并不在意王太保的死、大费周章只是想向刘俊发难,他也看得出河间王位高权重,地位非凡,刘俊没有把柄也要让河间王三分,若是被抓住了把柄恐怕自身难保。
哪怕刘俊在公堂上对时节极力维护,可经过了那几遭的起起伏伏的时节并不觉得刘俊并会保他,毕竟要保住他花费的代价不小,若只是刘俊一个人的利益刘俊或许还豁得出去,可刘俊与重秋息息相关,他哪舍得牺牲重秋的利益去保护别人。
若是刘俊不保自己,该怎么办呢?时节认命般叹气,舒展开身体望着漆黑的屋顶苦笑——若是刘俊不保自己,那最好的出路大概是快些认罪,不然一遍又一遍地过刑还不如死了。刘俊总还是可以保自己认罪之后不再受折磨的吧?
“听说你是个聪明人,”突然有人出现在了牢房外面,“应该知道刘俊保不住你吧?”
时节没理那个人,他猜到了河间王会派人来对自己威逼利诱,但他不打算接受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虽然没得到回答,那人依旧继续自己的话:“对刘俊忠心耿耿你能得到什么?钱?还是什么别的?所有刘俊承诺的东西我家王爷都能给你双倍,而且,还能保证你有命享受。”
时节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有些释然,自己这命不好,活着也没什么可以享受的,最好的日子已经在五塞原过完了,这样死了也好,活着的人会一定会记住他很久,毕竟敢杀太保的小倌世上也没几个。
“你是聋了吗?”长久得不到回应的人有些生气。
时节还是不想理那人,可他也不想那人在那里站太久,他猜刘俊一定也会派人来的,这人在这逗留太久会耽误刘俊的人过来。
于是时节起身盯着那人看:“你叫什么名字?是河间王的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这些……”
“你连名字都不敢和我说,我怎么信你?将来你承诺的我拿不到去哪里鸣冤?”时节透过牢门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看。
那人思忖了一阵答:“我是河间王在王家的眼线,叫宁理。”
“宁理是你的假名字,你真名叫什么?”时节盯着那人的脸有了些印象,这人是在后堂打杂的,他见过几次。
“真名何穗。满意了?”
“我还要件信物。”
“你可别得寸进尺。”
“我必须要件信物。就算你们这次能弄死刘俊,可长沙王重秋总是活着的,我会不安全,想要我指证刘俊一定要留个信物给我。”
那人皱眉:“我没有信物。”
“那就让河间王送个信物来给我!不然我不会随了你们的愿的。”
那人站在原地许久,终于点了头:“那你等着我明日再来。”
那人终于离开,时节背靠在墙上发出阵阵嗤笑——自己可真聪明,问了那人姓名又要了信物,这样河间王想要陷害刘俊的事情可就有了证据了,一定可以再给刘俊扳回一些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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