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这样说着,谢景逸调转了方向,我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脚像被钉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才跟上去。回去的路上我和他相对无言。走了这么一大圈,我背上出了些汗,回到酒店,我和谢景逸不约而同地没有道别,各自打开自己的房门。我听着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心里五味杂陈。今天注定没心思做其他事情了,我打算干脆洗了澡直接睡觉。
站在浴室里,蒸腾的水汽笼罩着我,温暖得几乎让人窒息,我合上眼睛,忽然感到长久以来被忽略的欲望正在悄然觉醒。在湿润的环境里,我却觉得喉咙被灼烧一样干痒,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自暴自弃一般将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里是谢景逸俊美凌厉的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指。这是近乎发泄般的抚慰,难以抑制的喘息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法替代的兴奋感像拨动的琴弦,在大脑弹奏凌乱的乐章。
脑中的遐想越来越露骨,在短暂的时间里,我忘记了一切,化作渴求的兽。当指尖的动作战栗着停下,只剩下虚无的余韵残留,我看着满手的黏腻蹙起眉头,在浴室的水流中清洗干净。
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一夜是没有梦的安眠。
我在柔软的酒店大床上缓缓睁开眼,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钻出细细的一缕。刘导那边以拍摄进程优先,我的工作不会那么早开始,不过我还是起了床,上午我还想再去海边走一走。
酒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大概是早就去片场做准备了,我独自一个人等待电梯到来。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我听见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地按住了开门键。
下一秒,谢景逸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门前,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朝阳般灿烂的笑,他说了一声“早啊”,走进电梯里。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声“早安”。
“是去吃早饭吗?”
好像仅仅是一个晚上,谢景逸的态度像是变了一个人,语气不再遥远疏离,似乎昨天一吐为快以后我们之间彻底没了芥蒂。我有些无法适应他这样的转变,我始终觉得有道迈不过的坎横亘在我和谢景逸之间,事实已经发生过,即便他为此道歉也无法否定对我造成的伤害,我应该原谅吗?
不过一码归一码,那毕竟是往事,我不想在过去的错误上浪费更多的情绪和精力,再冷脸对待他反而更像是我不给面子。
我平静地点点头,“我看他们都已经出门了,你这么晚出门没事吗?”
似乎是我缓和的态度起了作用,谢景逸的笑容愈加绚烂,“今天没有我的戏,可以晚一点去片场。”
我和谢景逸在酒店一楼一起走出电梯,又一起走进酒店的餐厅。酒店提供的早餐简陋,只有小米粥、馒头和几样小菜,不过在这种小地方已经显得没那么寒酸。谢景逸看起来并不嫌弃,他先拿起碗给自己盛了粥,似乎早已习惯剧组的生活。我回想起和他住在一起的日子,那几年鲜少体验过这样简朴的餐食,我还以为他是吃不了苦的人,没想到借着这次出差还能在这点上有所改观。
“这个你吃的吧?这里的小菜都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口味也不重。”
谢景逸把粥送到桌子上又跑回来夹小菜,他好像认定我会和他坐在一起吃,自顾自地拿了大盘子夹菜不说,还偏过头假模假样地来问我的意见。我没煞风景地否定他的想法,站在桌子前盛粥。
“我都吃的。”
“好,那你盛了粥就坐着吧,剩下的我端回去。”
谢景逸的语气自然得像是我和他有几辈子交情,根本不像是半年前还装作不认识的前男友,连照顾人都显得这么熟稔。他心甘情愿做这些,我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盛好了粥准备端到桌子上时才发现酒店这碗被滚烫的小米粥一烫难端得要命,偏偏我还盛得满,简直就是耍小聪明的自作自受,我只好捏紧碗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回到桌子时,谢景逸都已经夹了馒头回来,他没嘲笑我,还体贴地递过来勺子和筷子,我有些恼怒地接过,隐约听见谢景逸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笑,抬头果然看见谢景逸明显愉悦地嘴角上扬,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埋头吃起了饭。
第五十四章
十分钟后,我放下勺子,餍足地喘了一口气,不知从何而来的幸福感围绕着我。在吃这方面谢景逸确实很懂我,他夹的小菜味道都很好,我特别爱吃的他还特意多夹了一些。
幸福?只是简单吃了这样一顿质朴的早饭,能称得上幸福吗?
我看向谢景逸,他手里还剩半个馒头,用一种夸张到接近慢动作的方式吃着,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注意到我的目光望过去,他眸子里狡黠的光一闪而过,状似无奈地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馒头,好像在表达“我吃这么慢真不好意思,但你再等等我”。我是无所谓的,抓起手机往椅背上一靠回起了工作消息。
我不在江市的时间,谈潜把工作安排给了陆艺馨和陈祎棋,没有意外地,陆艺馨在三人群里委婉表达了对工作分配的抗议,陈祎棋则询问我什么时候返程,我微笑着一一作答,再抬头时看见谢景逸已经吃完了那剩下的半个馒头,正看着我出神。
我被他不加掩饰的凝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有哪里不对劲,于是我便问道:“怎么了?”
看见我变了表情,谢景逸映着我倒影的眸子好像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收敛起目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瞳孔,“没什么,你刚刚那么开心,是在看什么?男朋友的消息吗?”
面对谢景逸没来由地提问,我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男朋友,只是在看朋友的消息。”
“你分手了,为什么?”
谢景逸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这确实与他有关,所以只草草点头当做回应。
“你对你的朋友都是这样吗?”谢景逸像是不死心一样继续追问,“那我呢,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我本能地想起与谢景逸在分手后重新见面的那些场景,本来次数就屈指可数,即便是回想也只是飞快地闪过,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能够从那些氛围中回味到的,或尴尬,或委屈,没有半点称得上开心。答案这样轻而易举地抵达我的唇边,而我面对着谢景逸却说不出口。
其实并不需要我回答的,谢景逸自己也知道答案。静默半晌,他笑了,笑得有些难看,“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是朋友吗?”
我十分合理地认为谢景逸是在为难我,因为这是一个比上一个更复杂、更难回答的问题,但它的答案明显比上一个更容易得到,甚至不需要我进行过多的思考。如果要给一个几乎不会联系的、曾经十分亲密的人贴上标签,没有什么比“朋友”更加合适。
“是。”
说出肯定的判断,我忽然感到太过仓促,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
“我知道了。”谢景逸点点头,他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我要去剧组了,你呢?”
“晚一点再过去。”
“好。”
谢景逸站起身,走路的姿势好像都比来时更加轻快,身影逐渐消失在酒店的走廊。我又坐了一会,发着呆什么都没做,过了五分钟才起身离开。
烦闷的情绪再度占据了心头,我没什么头绪,又沿着昨晚和谢景逸一起走过的路步行去了海边。我总是觉得白天和海边和夜晚的海边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会分别上演不同的戏码。白天脚下一览无余的浅滩,在夜晚则会隐去所有的痕迹,变得神秘莫测,就像人的思想一样难以看透。
这次我没在碎石滩散步,挑了块合适的石头坐着,看着海水涨起又退落,海平面与天际相连,偶尔有海鸟掠过。我静静坐了二十分钟,终于想清楚了自己最近反常情绪的来源。
原来我对谢景逸的感情比我假定的还要更复杂一些。我曾经十分荒谬地相信自己不会再因为谢景逸再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了,事实是我根本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我之前表现出的漠不关心,只是因为我刻意划清界限,只要他出现,我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地跟着他,无论何时何地。
我会对他产生龌龊的心思,渴望他的触碰,期待他的亲吻,嫉妒他和其他人相处,想要占据他全部的注意力,我又任性地不想要他施舍,不想在他眼中变成其他人的样子。我就是自私又贪婪,想要他全部的爱,半分都不能掺杂。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好了。我愿意成为他的第一个听众,愿意接受他的任何情绪,愿意为他奉上所有在我看来拥有美好意象的一切。
这是爱吗?如果这是爱,它是不是太过压抑扭曲?如果这不是爱,那它又是什么呢?
海浪还在呼啸,我想我暂时还得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想到这里我站了起来,我还有工作要做,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回到剧组时,刘导刚好结束一组镜头拍摄,谢景逸跟刘导站在一起,他的神情严肃认真,好像在听导演讲戏,明明没有他的镜头,也不需要他这样努力。很快,有工作人员来告诉我可以去准备后面的采访了,我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在谢景逸那里流连,直到他走出我的视线范围。我深吸一口气,去昨天同样的地点准备剩下的采访。
经过一天的相处,我和刘导之间的氛围放松了不少,谈话间甚至有说有笑。我发现他待人还是很和蔼的,不像是传闻中那种难搞的小老头,只是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比较高。顺利结束剩下的全部采访,我向刘导道谢,刘导摆了摆手。
“他们都说我很少夸人,但我确实觉得你跟我投缘,也愿意跟你多聊几句,上一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还是你的上司谈潜,他眼光确实不错,这条路很适合你。”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夸奖我,但得到一直景仰的对象的肯定总是令人喜不自胜。我忍不住弯了眼睛,勾起嘴角,还不忘谦虚地感谢刘导的夸奖。
结束了采访,我也可以结束这次出差了,我思考着要不要去和谢景逸打一声招呼再离开。思想还没做出决定,身体倒是先一步行动。也许他这可能还在片场,我抱着这样的希望走回去,在看到谢景逸的瞬间思绪便被喜悦填满。他背对着我,似乎是在看剧本,没注意我的出现,我踮起脚,轻飘飘地走去。
然而还没等我再靠近,一双女人的手伸了过去,挽住了谢景逸的手臂,我顺着那双白皙漂亮的手看见了苏露的脸。我的喜悦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熟悉的灼烧感重新回到了心口。据我所知,这部电影没有她的戏份,此刻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显而易见。
我顿时觉得自己愚蠢到可笑,早上我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谢景逸我们是“朋友”,是我要跟他斩断联系,保持距离,当下我又在期待发生什么呢?
就像我爱他不需要理由,他和任何人交往也不需要理由,而我是所有人中最没有理由阻止一切发生的一个。
第五十五章
回到江市的日子一切如常,十二月末难得下了一场大雪,繁华的商业区被装点出节日应有的模样,熙熙攘攘的人群洋溢着新年的喜悦。而我似乎被这样的氛围隔离在外,只有我累得想要透一口气,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向下望时才能勉强感受到一点。
每年这个时候活动都很多,再加上还要打出春节的工作量,大家都提着一口气铆足干劲,等到过年就能放松下来休息一阵子了。我无暇庆祝,在像往年一样的忙碌中迎接了新年,在一片静寂黑暗中倒在小窝的床上昏昏欲睡,只来得及给一些亲近的朋友发去新年快乐一类的祝福。
陆续给沈秋庭、谈潜、关锋他们发完以后,我犹豫着点开了谢景逸的对话框。我想对他说些什么,但除了新年快乐又没有其他什么好说。前两天从陆艺馨那里听到他会受邀去某台的跨年晚会,此刻可能还没下班,我下意识地点开谢景逸的朋友圈,看见了他一分钟前刚发的新动态。
照片上他只露出右手比了个“耶”,好像是在后台拍的,灯光昏暗,隐约能看出还穿着演出服,配文是“忙完了”,可能是因为刚刚发出来,没有人评论也没有人点赞。鬼使神差地,我又往下滑着看了看。谢景逸发的东西不多,都是非常零散琐碎的日常,与最上面的一条一样没有评论和点赞,我随手翻一翻就能翻到底,最早的一条日期是在刚跨过的一年的三月。
也就是,我和谢景逸分手后再次见面的时间点。
我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我不敢验证我的猜测。无论谢景逸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发了这些动态,我都不应该做出逾矩的言行。时至今日,我们的身份差距如此明显,他比我更需要体面的身份,完美的名声,维持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我更害怕万一我猜错了,我将面对多么难堪窘迫的处境。
我不想变成自作多情的烂笑话。
最后发给谢景逸的只有一条简单的“新年快乐”,那一端的人好像手机没离手,消息框立刻显示起“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不过却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在我准备退出他的对话时,谢景逸终于回复了,我定睛一看,他回给我的也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
这一刻,我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大半夜情绪上头到幼稚地问出那些猜测。我把手机丢在一边翻了个身,不再抵抗身体的疲惫感,准备迎接新一年的生活。
今年春节在二月初,一月中旬大家开始陆陆续续预订返乡行程。陆艺馨和陈祎棋的老家都离江市不远,两个人分别买了高铁票回去,只有我提前订了机票,而且比他们两个的行程还要早一天,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下班就要走。
做完最后一天的工作,我拉出放在工位角落的行李箱。陆艺馨走过来,一拳软绵绵地砸在我肩上,“走这么早,我和陈祎棋还想跟你在过年前吃一顿饭呢。”
“机票就买到了这个时候,没办法嘛。”我揉着被她砸过的地方,其实她没用什么力气,也不怎么痛,“等过完年回来我请你们俩吃饭。”
“那说好了,不许耍赖!”
陆艺馨伸出手指要跟我拉钩,我有些好笑地伸出手照做,像小学生一样。陈祎棋帮我拉着箱子,我们三个人一起下了电梯,在公司楼下各自分别。
几个小时之后,久违地踏上故土,我嗅到冷空气中独有的气味,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来机场接我的是乔叶,他毕业以后考了公务员,在家里介绍下交了个女朋友,开着最近新换的大众。见我从机场出来,他快步走过来接过行李箱,说起了体面的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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