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他们仍然边吃饭边聊天。也是在这个时候,陈览今才具体地知道闻川宇在这场跨年晚会里要负责的事。
他是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负责晚会的赞助商务对接,有许多工作在两三个月前的筹备期就已经做完了。而先前所说的,今天要负责的酸奶摆台,相较之下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家赞助商会有工作人员到场,他们需要负责接引,而闻川宇原以为陈览今不会这么早来,就根本没提。
而先前的陈览今很少过问闻川宇每次出门是上课还是开会,手机上正在聊天的是同学还是朋友,所以对他了解甚少。
如果不是闻川宇主动邀请他一起跨年,而闻川宇又不得不在跨年夜驻守岗位,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陈览今用手托着脸,语气晦涩地感叹了一句:“我好像不太了解你。”
闻川宇愣了一下,他不懂陈览今这句话的意思,小心地试探:“说这些你会觉得无聊吗?”
这样的措辞却让陈览今有些警觉,他印象里的闻川宇应当积极乐观,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担心他觉得无聊呢。
没弄清缘由,陈览今先给出笃定的答案,以免陷入恶性循环:“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你多讲一些吧。”
于是闻川宇又多说了一些学生会的趣事,有师弟师妹的、也有去年他作为“师弟”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在这些没什么用的趣谈里划过去了。四点四十五,闻川宇为自己划定的最后时限,他必须回体育馆了,总不能真的把所有事情都丢给师弟师妹来做。
陈览今也和他一起回去,闻川宇带他到工作人员的座位去,位置并不算好,在场馆的最后几排。但陈览今先前没有抢票,也只能坐在这里。为此,闻川宇有些愧色。
于是陈览今在短短的一小时内,第二次感受到闻川宇没来由的紧张,他温声地安抚:“这里视野挺好的呀,我看得清的。而且我一会儿出去找你也比较方便,不会影响太多人。”
他坐着,闻川宇站在座位旁的过道上,弯着腰和他说话。台上正在循环播放晚会的宣传片,有些吵,因此凑得很近。陈览今几乎可以感觉到闻川宇的呼吸停了一瞬,也许是错觉,未必是错觉。
闻川宇侧过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会出来找我吗?”
“会呀,”陈览今并没有躲闪,在点头之间似乎离闻川宇更近了一些,“我是为了你才来的。”
真想亲他一下,闻川宇想,但他不敢。
闻川宇很快地结束了对白,只说了句“那我会等你的”,就匆匆离开了。陈览今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外。他同手同脚了,太明显的无措。
是陈览今不可能忽视的线索,关于他好奇的问题。
也许,闻川宇对他,有超出“帮忙”、“假结婚”、“室友”、“一起经营账号的搭档”这种种复杂概念的更多遐想吗?
会场喧嚷,陈览今却意外进入他这两天在实验室里都无法调动出的思考状态。陈览今不是笨蛋,可以觉知到闻川宇的种种异常。如果说先前送他花、牵他手,都可以解读为闻川宇对待朋友的方式和他不同。那盯着他发呆呢,脸红呢,心跳加速呢,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话变得患得患失呢,因他的喜恶而紧张无措呢,这些也只是因为“朋友之交”吗?
陈览今倏然发觉,他在用和做学术完全相反的方式探寻问题。相较于“实证”,他的“感觉”竟然能给他带来更确切的答案。
闻川宇喜欢他,他没把握,却很坚信。
而且……从他隐约有这种直觉的那一日开始,与其说是在相处中印证他的猜测,倒不如说是他日趋面对这件事。
而他愿意面对闻川宇的喜欢的原因,是他的喜欢。
他太怕麻烦,不愿意浪费时间思考没有用的问题,不愿意牵涉进复杂的情感里,最惯用的手段是逃避。先前可以逃避结婚到不得不结的时候,现在也大可以逃避闻川宇的喜欢,直到他们约定好要离婚的时候。
而他现在不逃避了。
他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思考闻川宇到底喜不喜欢他上,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因为他喜欢闻川宇。
会场内的灯光倏然暗了,头顶的音响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晚会即将开始。过道里有几个人开始跑动,想趁表演正式开始前迅速落座。而陈览今逆流而行,他起身向外走,连第一个节目都没有看。
场馆外,走廊里,天已黑了,灯开得很亮。仍有许多人从玻璃门外鱼涌而入,其中一些在赞助商的摆台前驻足,闻川宇和两个师弟妹正忙着。
陈览今在很远的角落里,靠在墙上,看着闻川宇的背影,很久,久到场馆内的音乐都换了好几首,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久到他看着闻川宇低头拿出手机,几秒后他的手机收到消息。陈览今像被口袋里的震动唤回人间,他慢吞吞地把手机摸出来,上面悬停着未读消息:什么时候出来呀?
陈览今回复“现在”,这才往闻川宇的方向走。
而闻川宇看到他的消息后,也转向通道的方向,恰好对上他的眼神。
闻川宇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闻川宇会同每一次他们见面一样,高高地朝他挥手,然后向他奔跑而来。
作者有话说:
恭喜陈览今开窍(此处应该有恭喜emoji但是长佩不允许)
下一章后天见啦
第42章 陈览今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跑得太快,跑到陈览今身前时,闻川宇几乎没控制好急刹,差点儿撞到陈览今身上。把陈览今吓一跳,伸手扶他,握着他的肩,像半个拥抱,闻川宇的意外之喜。
不知道算不算优点,闻川宇擅长顺杆儿爬,用另一边手臂环住陈览今,在他背上摸了两下,把这半个拥抱圆成一个,在陈览今耳边说:“怎么这么快出来啦!不看了吗?”
分明是他自己着急找他,这会儿又说话说得这么客气,欲盖弥彰似的。陈览今觉得有点儿好笑,所以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出来很久,还故意逗他:“那我进去看了哦?”
闻川宇还没松手,搂着陈览今,只稍微退远了些看着他,一脸可怜巴巴的:“不要嘛,我好无聊的,陪我会儿。”
距离很近,陈览今忽然有些愣住,盯着闻川宇看。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闻川宇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看他,有些奇妙感觉。
倏然安静下来,有些微妙,眼神好像有温度,闻川宇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烫着。脸红了吗,不确定,其实旁边就有一面大镜子,但他不舍得扭头去看。
最后还是小云打岔,隔着四五米吹了声口哨:“没必要在这里深情对望吧!要不要我们帮你喊亲一个啊闻哥?”
奇怪氛围被打破,闻川宇终于松开手,冲小云喊了句“谢谢你啊不用了哈”,然后揽住陈览今的肩,带着他往侧边的楼梯走:“走,我知道一个地方,我们一起看。”
是体育馆的二层,基本没有开放,此刻也关着灯,一片昏黑。闻川宇点亮手机屏幕照着脚下,又顺理成章地牵住陈览今的手,带着他一阶一阶地走到边沿。
闻川宇用手在栏杆上抹了抹,借着舞台的光看了看,指腹没有灰。闻川宇向前靠,说:“靠吧,挺干净的,应该有人定期做卫生的,一会儿站累了我们也可以去后面坐着。”
陈览今学他的样子,上身向前倾,贴着栏杆,隐约有点紧张,又伸手撑着。
闻川宇敏锐觉察他的小动作,扭过头笑着问:“怕吗?要不要去后面?坐着也能看见的。”
陈览今摇摇头,其实他只有一点点恐高,并不严重。和高度都无关,更像是一种习惯,只要向下看,就喜欢抓着点什么获得安全感,而这一点安全感其实已经足够了。只不过闻川宇把他的种种反应都看得太重,像把他当小孩儿,又或者某种昂贵仪器,小心翼翼的。
坦白来说,时至今日,陈览今仍然会因为闻川宇这种小心而不好意思。这种小心甚至远超过他从父母那里感受到的,陈览今很不适应,也不明白该做出什么反应。
出于礼貌,他应当给到同等的反馈,陈览今最适应钱货两讫、一结两清的关系。但他逐渐有点明白,也许喜欢是不必计较付出和回报的平衡吗,也许在此之上,还可以得寸进尺吗——
陈览今说:“有点怕,你……可以搂着我吗?”
当然可以,陈览今尝试不去考虑回报,却给到闻川宇最想要的反馈。他很快伸手,几乎把陈览今抱进怀中。
他没有过度解读,毕竟不久前在极限馆,陈览今害怕的时候他们比此刻抱得更紧。也许陈览今只是迟钝、缺乏边界感,但闻川宇觉得这是一种天赐的礼物。
会场喧嚣,但四下无人,像热闹天地的偏安一隅。心跳如雷,比台上乐队的架子鼓带来更多颤动。台上在唱什么,也许是摇滚,也许是R&B,记不清楚了,过一遍耳朵,都演变成情歌。
好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好想这种幸福感觉延续到永恒。
但台上的歌唱完了,几个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地上台搬动麦克风、椅子和乐器,台前是主持人进行抽奖环节,台下的观众也都躁动着。陈览今也把自己的双肩包挪到身前,低头找自己的号签,那半个拥抱很自然地结束了。
好吧,闻川宇只有一秒的可惜,毕竟他以假结婚对象的身份图谋不轨,能借有短暂的快乐已经很珍贵,他要学会知足。
陈览今的号签写着数字“66”,很吉利,但可惜最近的中奖号码是67。
主持人在台上卖关子,说“六、十——”的时候,闻川宇比陈览今更紧张,下意识用手掌包住陈览今的手,这次真的不是故意。
失之交臂以后,闻川宇和陈览今对视,抽奖环节时内场灯光调得很亮,他们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眼里的一点遗憾。陈览今率先开口,安慰连抽奖号签都没有的闻川宇:“没事,回家之后还有交换礼物呢。”
想到客厅里摆着的箱子,闻川宇又有点儿兴奋和急切:“好想快点回去看看是什么。”
其实如果是往常,陈览今也许会说,那我们回去吧。但此刻他不愿意,没有原因,尽管他根本没心思看学生会精心安排的表演,但他仍然觉得和闻川宇一起待在这里很有趣,胜过一起回家的有趣。
环境使然吗,这里昏暗、喧嚣,好像可以掩饰燥热。也许他真的恐高过度,总觉得这种独处带给他近似于吊桥效应的紧张感。心跳过速成为一种常态,但这种感觉不坏。
于是陈览今撒谎,说:“我想看你之前说的那个烟花。”
是电子烟花,学校区域不能燃放烟花,于是用视频代替。其实很敷衍,只不过做一场仪式感,开会的时候闻川宇并不理解这个提案。但此刻陈览今说想看,他就爱屋及乌地也觉得有趣。
“那要到零点倒数的时候了,我们一起在这儿等。”闻川宇说。
零点,陈览今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离零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很明确的数字,可他却忽然失去时间的概念。和闻川宇共度的时间忽快忽慢,每一分钟都长得像某种粘稠的胶质,够心脏跳动一万次,够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够他屡屡欲言又止。
但想到只有三小时,又觉得太短,或许跨年有守夜的习俗吗,或许学生会可以筹备十小时的晚会吗,想和闻川宇一起在这里待到天亮。
陈览今突然开口,连名带姓:“闻川宇……”
可当闻川宇看过来,弯了点腰,将耳朵凑近他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没事”。
声音太小,闻川宇没有听清,但可以从他摇头的动作猜到他的意思。有点疑惑,闻川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陈览今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也许是会场太吵了不太舒服吗?闻川宇想了想,又凑到陈览今耳边,在嘈杂中扬声:“如果累的话我们可以去后面休息一下。”
其实不累,但陈览今还是点头说好。
坐下之后又后悔,体育馆的椅子是固定的,间距很远,有点冷了。
少了闻川宇身上渡过来的热气,陈览今沸腾了一晚上的心和大脑降温,总算能够冷静一些,思考他该做什么。
告白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有点紧张,倏地坐直了,又招致闻川宇的疑惑目光。
陈览今又说没事,但这次真的有事,光想到要告白他就紧张。他没任何经验,顶多被人告白,但大多人蓄谋已久,给他递情书,或者面对面的长篇大论,陈览今没有认真听认真看,已记不清了。
陈览今突然有些如坐针毡,想回家用他的笔记本检索他人的经验,做个文献综述,再打个初稿二稿三稿。但请谁做他的导师呢,所有人都被他们瞒过,唯一知道他们是假结婚的人,只有闻川宇本人。
没有导师了,但他是太愚拙的学生,在这个课题上没天分又不勤恳,该怎么办呢。
尝试拆解,恋爱是目的,告白是手段,那首要原则或许是郑重,其次是浪漫感。这二者也许可以取巧,选择一个足够特殊的时刻,譬如三小时后的跨年。
……呼,陈览今长舒出一口气,好多了,像没方向感的研究有了初步的时间规划,他因此觉得安心。
但也仅仅是几秒,陈览今又紧张起来,按计划,那就只有不到三个小时了,怎么办,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腹稿一稿又一稿,每一版都只有寥寥几个字,譬如“喜欢你”、“在一起”、“很感谢”,甚至无法缀连成一个文段,陈览今却觉得思绪万千。
他停滞太久,以至于闻川宇都察觉到不对,侧头问他:“怎么不说话呀?”
陈览今这才反应过来,他光顾着在脑子里构思,却好久没说话,于是磕巴地开口,却连此刻都卡壳,只能随口编一句:“嗯……呃……这首歌挺好听的。”
胡扯的,说完才认真听了一句,好在晚会节目经过认真筛选,这首歌还算悦耳。
没被拆穿,又恰好闻川宇听过,他很认真地点头:“啊!我也喜欢这首歌,我还加歌单了,就是上次你给我改名儿的那个。”
上次,居然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当时的陈览今还只当闻川宇是普通朋友,而当时的闻川宇……
稍等,当时的闻川宇好像和如今并没有什么不同。已经边界模糊,大剌剌任由陈览今接触他的隐私。已经对他事事上心谨慎,以他的快乐为先,尽管当时的他们只认识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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