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目光涣散地吸一口路龄准备的冰咖啡,耳机里传来木遥镇最新的情况介绍。
“木遥镇位于半山腰,晨间多大雾天气,昼夜温差较大,植被多生长茂盛……”
“因受地形地理位置限制,镇上的青壮年流失严重,留守的老年人和儿童居多,积极推动文商旅高质量融合发展成为新的进取之道……”
程阮上一秒才打了个哈欠,下一秒突然一个急刹车,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慢慢从车前晃过。
因为是起雾天,又在山路,虽然平时这条路上不会有什么行人,但司机的车速也放得极为缓慢,但即便如此,还是被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靠边停下。”程阮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近才发现是一个穿戴整洁的老太太,虽然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但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看样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路龄也打开车门走下来,观察老太太几分,尝试问道:“您好?”
老太太没有回答,嘴里咿咿呀呀了几句,却没办法听清是在说什么。
路龄征询性地看向程阮,程阮只好道:“先报警吧,等警察过来。”
手机还未拨通,车旁的老太太忽然手脚抽搐了起来,随后晕倒在地双目紧闭,似乎是在转瞬间陷入了昏迷。
程阮见状赶紧安排道:“路龄,你有急救经验,马上抢救,我打120。”
随着路龄的抢救,程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颤抖的手,拨通了120的电话。
雾气在四周环绕,似乎迟迟不肯散去,晨间的露水深重,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水汽。
十几分钟后,市中心的救护车闪着灯赶来,恢复了一点意识的老太太被抬上了救护车,程阮一直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松开,手心尽是冷汗。
程阮似乎是散了劲,说道:“路……秘书,你跟过去看看吧。”
路龄不太确定地看向他:“程先生?”
“毕竟是我们先发现的她,先去看看,等她家人过来。”程阮说,“要是需要医药费就先垫着,从我账户里出。”
送走老太太,一路重归平静,不多时便抵达了木遥镇。
方才的雾气已经散去几分,程阮走下车,隔壁恰好停着骆酩之的用车。
看来骆酩之也到了。
酒店的人员来接洽行李,程阮顺着指引走进这座木遥镇历史最悠久的酒店,里面的装修极为高档豪华,颇有点金碧辉煌的味道,实在不像会出现在小镇里的酒店。
他之前看过木遥镇的产业报告,这里是早年骆酩之父母留下的产业。
程阮走出电梯,拿出房卡准备开门,不想在“滴滴”几声后,房间门依旧纹丝不动。
程阮又试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奇了怪了。”程阮拉了拉把手,再次把房卡放在感应区感应,依然没有动静。
程阮掏出手机给前台打电话,电话接通的同时,面前的门应声打开。
程阮猝不及防地和表情平淡的骆酩之对视,吓得房卡掉在了地毯上。
他赶紧蹲下身捡起房卡,通话里的前台小姐还在问:“程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程阮意识到自己可能刷错了房间,赶紧挂掉电话:“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不需要了。”
他拿起手中的房卡核对:“5201……”
“不对啊。”他抬头看房间号,一脸疑惑,“是5201啊……”
程阮低下头翻来覆去看房卡:“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的骆酩之悠悠道:“你没看错。”
“这里是5201。”
第9章
程阮愣在原地,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再次跟前台确认。
“你好,请问我的房间号是5201吗?怎么会和骆酩之是一个房间号?”
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是这样的程先生,我们经理特地吩咐过,说您和骆先生新婚不久,让我们提供最豪华的双人大床房。”
“……”程阮有如被雷电劈过,他抬起头,刚好看见了骆酩之嘴角淡淡的戏谑。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
程阮并不放弃,继续捧着电话:“那麻烦再问一下,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前台小姐疑惑地问:“您的意思是?”
程阮偷偷瞄了眼骆酩之,侧过身子捂着听筒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睡觉打呼,会影响他的睡眠,所以分房睡会好一点。”
前台小姐恍然大悟:“那我再给您安排一处近一点的房间。”
“好的,谢谢,也不用太近。”
挂了电话,程阮等人送房卡进来,却冷不丁听到骆酩之故意问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你打呼?”
程阮差点把手中的房卡捏成两半。
就这么想和他一起睡是吧!
程阮故意膈应他:“骆酩之,你再这样,信不信我真和你一起睡?”
骆酩之笑了笑:“你确定?”
程阮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抬头充满怀疑地打量骆酩之的神色,见他实在不像开玩笑,没敢再接话。
——倒也不是怂,只是怕再这样下去,还真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忍。
很快,酒店服务员的到来拯救了满脸羞愧的程阮,当着骆酩之的面,服务员拿出房卡,为他打开了位于骆酩之对面的房间。
程阮:“???”
不是说不用太近吗?这……也太近了吧?
“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服务员殷勤点头:“这间套房刚好也在骆先生房间对面,不会影响到两位先生夜间的交流。”
夜间的……交流?
程阮彻底歇菜,见服务员一脸“我们是不是很贴心”的表情,也不忍再多事,只好点头:“谢谢,麻烦你们。”
酒店服务员走后,程阮和骆酩之两个人靠在门口互相对望,空气里凝固着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在用眼神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骆酩之有没有较量程阮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实在快招架不住了,于是认命地挪开眼神选择认输。
骆酩之这人,着实有点手段。
程阮清清嗓,正色道:“那个……我只能说,结都结了,没关系骆先生,咱再互相忍忍,就当为了合作。”
骆酩之转过头:“和我结婚,很难以忍受吗?”
“……”程阮沉默,果然前人的话说得对,不会作,就不会死。
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我是怕您难以忍受。”
骆酩之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转身走进了房间。
对面的房间门自眼前关掉,程阮也郁闷地关上门,坐在室外的沙发椅上绞尽脑汁。
不是,这骆酩之是什么意思啊?联个姻而已,难道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
“各位老总,这里就是木遥镇的非遗传承文化街区。”陪行的工作人员做着介绍,“早年,木遥镇以独具风格的‘两大非遗’而举国闻名,分别是木遥旗袍和千蝶剪纸,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现实的变迁,目前只有千蝶剪纸还在延续,这也成了我们打造非遗传承文化街区的关键。”
程阮负责的项目之一正好是非遗街区建设,因此多问了一句:“那木遥旗袍呢?”
工作人员无奈道:“木遥旗袍的传承人是当代大师孙亦良老师,只可惜他的爱人身体抱恙,孙老师已经在十五年前宣布退出行业,他唯一的弟子已经病逝。项目启动后,我们请过他两次,都无功而返。”
程阮若有所思地点头,环顾四周茂密的植被,挠了挠脖子道:“这里的植被也挺多的。”
“是的。”工作人员接过他的话头,“往这里走的沿线都是中药材种植地,前面就是中医药产业园区,目前是崔氏主要负责经营。”
“难怪。”程阮到这里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疼。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木遥镇当地为这次同行的老总们组织了一场接风宴,但程阮实在兴趣不大,就借口身体抱恙先回了房间。
程阮冲了个澡,趁等餐的劲头,趴在床上拿着解说词和笔记本回顾今天的调研。
手机铃声和门铃声同时响起,程阮边接通电话边走向门口:“怎么样路龄?”
路龄那头讲述着老太太的状况,程阮打开门顺口问:“她的家人到了吗?”
路龄答道:“到了,过几天会把她接回木遥镇。”
“好,那你明天过来吧。”程阮挂了电话,接过送餐的同时,看到了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骆酩之随后从里面走出。
程阮下意识就想关门走人,虽然和骆酩之已经是名义上的伴侣,但他们其实并不相熟,还在一种极其羞耻的情况下发生了肌肤之亲,以后可能还要无可避免地继续绑定……
这么一想,逃避好像也不是个事。
程阮决定先发制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骆先生好啊。”
骆酩之扫他一眼:“程先生原来是真的身体不适。”
程阮以为骆酩之又在讽刺,趁他转身,伸出手指在身后做了个鬼脸,又在骆酩之转回来接电话时收回了手。
他故作热情地问:“骆先生要不要一起吃麻辣烫呀?”
骆酩之没有理会,对电话里说道:“没错,拿一盒过敏药,还有防蚊虫叮咬的喷雾。”
程阮微张着嘴,又听见骆酩之继续说:“嗯,送到5210。”
程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间号。
5210。
·
吃完麻辣烫,程阮对着镜子,把睡袍的领口往下拉了一点,这才发现自己从脖子到锁骨甚至胸口,都蔓延着一大片红,看样子是真的过敏。
难怪他下午总觉得那处皮肤像是什么在烧灼一般。
盯着手中的过敏药和喷剂,程阮的情绪有些复杂。
这骆酩之……说他冷血吧,他还会让人给他送过敏药。说他贴心吧……他又比谁都冷脸寡言。
真是个奇怪的人。
程阮坐在吊椅上跟吴昼打电话,意外地得知他被禁足一周的消息。
程阮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不是,你怎么那么惨,还没蹦跶几天呢,又被抓回去闭门反省了。”
“别提了。”吴昼的语气少有的烦闷,“小爷我从小到大为所欲为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管这么严,还是个前姐夫,你说我是倒了什么霉?”
程阮笑:“那谁叫你祝他离婚快乐,还在搭讪时眼花找上了他呢?”
“我那是喝多了。”吴昼快要吐血,“我姐跟他离婚真是正确的选择。”
“绝对是你们家骆酩之跟他说的,气死我了。”
程阮下意识反驳:“那怎么叫‘我们家’骆酩之?我跟他除了名义上的婚姻关系,实质上可是井水不犯河水。”
“得了吧你。”吴昼不信,“你们都一张床上睡过了,还叫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信你们还能像没事人一样。”
程阮懒得跟他掰扯:“信不信由你。”
吴昼最终妥协:“行,我信。对了,忘了提醒你,木遥镇是不是有很多中草药园?你以前那么讨厌中药,还是小心点,别过敏了。”
“晚了。”程阮微笑,顺手又挠了挠脖子,“已经中招了。”
吴昼急眼:“那咋办?你叫人送药没?”
程阮努了努嘴:“骆酩之叫人给我送了药。”
“……”
寂静一番,吴昼发出鸡叫:“你不是说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别急。”程阮赶紧改口,问心无愧地说,“我们真的没什么往来,不过是他可能看到了我过敏,就叫人给我送了。”
“应该是怕我缺席影响后面的进度,不过也太小看我了,区区一个过敏,能严重到哪儿去。”
吴昼:“没事就好,你小子别太嘴硬,老天会惩罚每一个嘴硬的男人。”
·
程阮打算给吴昼封一个“乌鸦嘴之神奖”。
半夜,他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觉得全身瘙痒难耐,小臂更是像被针扎过一般,有如成千上万只小虫在皮肤下游动,无论怎么抓挠也不起作用。
程阮暗道不好,打开床头柜的台灯,手臂果然密密麻麻地起了一片红疹,被挠刺得厉害的地方甚至抓破了皮,微微渗出了点点血痕。
“救命……”程阮赶紧起身打开房间的灯,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吃骆酩之给他送的药。
果然不应该嘴硬。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程阮不太想麻烦司机,于是给夜间值班的前台打了电话,询问周边有没有近一点的医院。
前台听到程阮要去医院,惊慌地问:“啊,是程先生吗,您怎么了?!”
感觉前台比他本人还着急,程阮无奈安抚道:“没事……就是有点过敏,我在导航软件上没看到医院,附近有没有设施健全一点的医院?”
前台连忙应道:“您稍等,我找一找,马上回复!”
约莫一两分钟后,座机响起,前台道:“程先生,镇上的医院离这里有点远,您可以到最近的卫生站看一看,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
“好的,谢谢。”程阮换上简单的长袖T恤和休闲裤,戴上口罩,刚打开门,对面的门也应声打开,一身素黑色风衣的骆酩之从里面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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