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徐方源有眼色,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一幕,连忙让早就准备好的魔术师进来,给小萝卜头们表演魔术,这才把场面搞得热闹了一些。
孟临殊一下电梯,隔着走廊就听到屋子里小孩子的笑声,他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徐方源接到司机通报,早就提前出来在门口候着,看到孟临殊的表情,哪里还不懂他在想什么,立刻笑着说:“孟少您放心吧,裘总把人请来,就是想一大家子一起吃顿饭。您那些弟弟妹妹,今天可是高兴坏了。”
孟临殊原本正匆匆往包厢走,闻言忽然看了徐方源一眼,不咸不淡道:“倒是辛苦徐总了。”
徐方源听出孟临殊话里的冷淡,可他讨好孟临殊也是为了巴结裘桓,就算孟临殊对他有什么不满,只要他能让裘桓满意就行。
况且,孟临殊就算再好看,就这么一直给裘桓甩脸子,裘桓早晚要腻了他,到时候,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徐方源只呵呵笑了两声:“裘总疼您,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也要好好伺候着。孟少您不知道,裘总为了您费了多少心思,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有时候,您也不能总让裘总低头啊,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肯为了您退让,您也得体贴点,这么着才是长长久久的道理。”
孟临殊本来正往包厢走,闻言忽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和裘桓长长久久?”
徐方源道:“我这不是担心您真惹恼了裘总,到时候不好收场吗?”
孟临殊刚从剧组出来,就被徐方源的人给劝上了车,太过匆忙,身上还穿着剧组里发的羽绒服。
那羽绒服是最朴实无华的款式,纯黑的颜色,为了保暖长及小腿,旁人穿了,总要显得臃肿,可孟临殊太过清瘦,羽绒服裹在身上,反倒有种弱不胜衣的微妙滋味。
他里面穿着的藏青色的半高领羊绒衫,也是很深很沉的颜色,却越发显得他的脸色白得透明,像是一樽被摩挲了千百遍的神像,透出一点不似人间的冰冷釉色。
“你担心我惹恼了裘桓,那你怎么不去劝裘桓离我远点?他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要笑脸相迎跪着接受他的恩典?”孟临殊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可看着他的眼神,冷到了极点,“你既然知道裘桓喜欢我,又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徐方源闻言,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是想在裘桓面前讨个好,可也没打算得罪孟临殊,怎么就劝了这么几句话,之前还很好说话很温顺的人,突然就这么锋芒毕露的。
徐方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踢到了铁板,连忙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比他之前讨巧卖乖,打的特别结实,啪地一声,半张脸都扇红了:“孟少,是我嘴贱说错了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孟临殊没说话,站在影中,静静地看着他。
徐方源咬咬牙,又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巴掌,直扇得两边脸都又红又肿,孟临殊这才淡淡地转开视线,推门进了包厢里面。
屋里,裘桓正百无聊赖,看到孟临殊进来,立刻站起身来,把旁边正聚精会神看魔术表演的小孩子们吓了一跳,房间里的笑声猛地一顿,一时竟然鸦雀无声。
裘桓有点尴尬,咳了一声迎上孟临殊说:“怎么才来,等你好半天了。”
看孟临殊脸色苍白,他又伸手去摸孟临殊的脸,可惜被孟临殊侧头给躲开了。
裘桓也不生气,只是遗憾地收回手来,关心问他:“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厚点?”
孟临殊只低声道:“别在孩子面前这样。”
从他进来开始,孤儿院的小孩子们就都眼巴巴看着他,总算等到他过来,立刻叠声喊:“临殊哥。”
孟临殊之前在孤儿院又当爹又当妈,除了孟怀柔,数他和孩子们感情最好,现在一晃一两年没回来,小孩子们都特别想他,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抓着孟临殊的衣角不肯松手。
孟临殊一改刚刚面上的冷淡,温柔地替他们把挂在脸上的泪珠给擦了,又把最小的那个抱到膝上,拿了糖来给他们吃,小孩子要和他说悄悄话,他就低下头来,不知听到什么,唇边露出个笑来。
那笑不带一点负面情绪,温柔到了极点,将他原本十分冷情的眉目都熏陶得温润至极。
这个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完完全全是他发自真心的,哪怕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一群还拖着鼻涕挂着眼泪的小萝卜头,可孟临殊进来之前,身上那种尖锐的冷厉之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裘桓印象里,孟临殊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笑过,也就是说,他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久,没有一刻,是真的快乐过的。
裘桓半天没有动作,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忽然抬起眼来,视线和他对上。
四目相对,孟临殊愣了一下,旋即便转开了。
裘桓笑了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笑容里有点酸涩,若无其事地向着旁边的侍应生说:“上菜吧。”
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徐方源生怕裘桓他们在自家酒店吃的不满意,简直是拿出了十八班手艺。
什么鲍参翅肚这种大众货就不必说,有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色,反倒极为考究厨师的手艺。
几个月的小羔羊肉炖的软烂脱骨入口即化,还带着奶香味道,一点膻腥都品不出来,还有拿十几只老母鸡吊出来的汤头,盛在小铜锅里炖了菌子,盖子一掀开,香气浓得连包厢外面都能闻到。
正中还放了一盅佛跳墙,这玩意来这儿的客人没什么人爱吃的,都觉得腻歪歪的,可用的材料却是真材实料的豪奢,光是拿来提鲜吊味的食材,放在外面也都是个顶个的贵重,拿来给孤儿院这些小萝卜头开眼界是足够的。
一大张够二十个人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不说味道究竟如何,这样暴发户似的阵仗,果然把孤儿院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都给震住了,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裘桓先拿了杯子,亲自倒了酒递给孟院长:“早就该敬您这杯酒,只是今天才找到机会,您不要怪我不懂礼数。”
孟怀柔从进来开始,除了最初和裘桓打了个招呼之外,一直一言不发,哪怕看到孟临殊进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现在裘桓又要给她敬酒,孟怀柔微微皱了眉,一旁孟临殊伸手道:“院长不会喝酒,我来替她。”
裘桓差点被逗笑了:“咱们俩是一家子的,你喝是什么意思?”
孟临殊还要说话,孟怀柔已经起身,接过酒杯说:“裘总是我们孤儿院的大恩人,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说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喝得急了,略略有些呛咳。
裘桓笑道:“好,孟院长果然是个爽快人!孟院长,之前咱们之间有误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如趁着今天,都说开了。”
他也把杯中酒喝尽了,本想再敬一杯,可孟临殊忽然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孟临殊的手指修长冰凉,似是一把纤细而精致的玫瑰刺,裘桓眉毛挑了一下,反手握住孟临殊的手,就这么大剌剌地又坐了回去:“既然临殊不让我喝了,那孟院长,我就不敬你了。大家自便,吃菜。”
孟临殊扯了一下手没扯动,只能任由裘桓这么握着,看孩子们不敢吃,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酸,含笑道:“都吃呀。”
又替身边的小孩子夹菜,这些小萝卜头们才渐渐敢动筷子。
他们平常哪里吃过这些好东西,一个个眼睛都发着光,却还记得孟怀柔教他们的规矩,并没有吃得太过放肆。
裘桓一向不喜欢和外人一道吃饭,只靠在椅上,手指头在桌下面,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孟临殊的指尖,就像是把玩着玉石雕的摆件,慢慢地就往孟临殊的手腕里头滑,只觉得那处的皮肤触手生凉,肌肤滑腻,似是有吸力一样,引着他的手往更深的地方滑去。
孟临殊面上脸色未变,可耳根处已经红了起来。
裘桓特别喜欢这样逗他,尤其是喜欢他这样又羞又恼,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凑过去,亲孟临殊一口。
只是刚刚动了一下,孟怀柔突然开口:“裘总。”
裘桓被吓了一跳,连忙规规矩矩道:“孟院长,您说。”
孟怀柔说:“您和临殊的事……既然是你情我愿,我本来不该多嘴。只是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一直很懂事,帮着我看着弟弟妹妹们,从来不让我操心……”
孟怀柔长得并不算多好,年纪大了,因为太过消瘦,更显得刻薄锋利,不近人情,可现在提起孟临殊小时候,她的眼底却渐渐焕发出光彩,原本嶙峋的五官线条,也有了温柔的弧度。
“孤儿院的这些孩子们都喜欢他,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那时他考上了大学,我们也都替他高兴,他勤工俭学捐款回来,我还骂了他,他那时也才刚刚成年,别的孩子在他的年纪都是意气风发,只有他天天忙着打工兼职……所以他选了去演戏,去当明星,我也都能理解,孤儿院的孩子都命苦,穷怕了,能赚大钱,谁都不会拒绝。可……”
孟怀柔停顿一下,视线落在孟临殊和裘桓靠的很近的肩膀上,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皱着眉转开眼睛:“可他实在不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此话一出,裘桓明显感觉到掌心里的孟临殊猛地震了一下。
裘桓眉头也皱起来,收紧手指,不准孟临殊挣开,一边笑着说:“您这话我倒不明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别告诉我,您还觉得,男的只能和女的在一起吧?”
孟怀柔冷冷道:“男人当然只应该和女人在一起。这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违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裘桓到这里还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孟院长,您是不是有什么宗教信仰?”
“我没有宗教信仰,我这辈子,只信我自己。”孟怀柔厉声道,“我当初怀孕的时候,老公和男人跑了,跑之前,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我和他是夫妻,他走了,钱都是我还的。可他也遭了报应,得了病没钱治,挣扎了半个多月才死了。
“他是天生的贱胚子,有这样的下场不奇怪,可临殊不一样,他明明是个好孩子,是认识了你开始,才走了歪路!”
裘桓啧了一声,顾忌着孟临殊,到底还是没说得太难听:“您就直接说,是我把他带坏了就行。孟院长,我尊重您是临殊的长辈,可您不能因为自己被坏男人辜负了,就把我们都一棍子打死吧?
“不妨告诉您,我这人生冷不忌,男的女的,只要看上眼的都行。可这么多年,能让我看上的,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孟临殊!”
第30章
裘桓声音不大, 语调中甚至还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连孟怀柔都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 孟怀柔从怀里掏出一本存折推了过来。
裘桓没接:“这是什么意思?”
“裘总, 我们这样的人家,比不得你位高权重。”孟怀柔明明是对裘桓说的,可眼睛却只看着孟临殊, “这里是我凑出来的钱, 不多, 你之前捐赠给我们的,无论再难, 我也一定会还上。我只求你, 别再来折腾我们了。”
裘桓怎么听不出来, 这个女人嘴上说的可怜,实际上还是以退为进,在孟临殊面前告他的状,想要孟临殊和他分手。
裘桓还没被人这么当着面上过眼药,他这辈子最大的逆鳞, 也只有孟临殊会离开他这件事,现在听孟怀柔这么说,整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我想要咱们一家亲亲热热的,怎么就是折腾你们了?”
孟怀柔冷道:“你让手下假扮成拆迁人员一直来骚扰我们, 逼着我带着孩子们今天来和你们吃这顿团圆饭, 可你知道吗,就为了这一顿饭, 孩子们吓得不敢出门,最胆小那个甚至吓得发了烧,整晚整晚做噩梦,这还不算是折腾吗?”
旁边的孩子们听孟怀柔这么说,也都想起之前的事来,一个个都眼里含泪,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孟怀柔一边安抚他们,一边站起身来:“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那我就先带着孩子们走了。”
裘桓只知道徐方源不会那么老实,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连哄带吓的,才把人给请了过来,他第一反应是要糟,立刻就要把孟怀柔拦住:“你先别走!”
“够了!”孟临殊却猛地站起身来,他这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很难看了,却还是柔声道,“孩子们多,路上容易出事,孟妈妈,还是让人把你们送回去吧。”
孟怀柔倒也没有坚持,孟临殊就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等车子开出了大门,再也看不到了,他这才又回了刚刚的包厢。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包厢里,现在只剩了裘桓一个人,孟临殊没有看他,把桌上那本存折抓在手里,半天,才慢慢地翻开了。
这个年代,大家都喜欢用电子账户支付,连孟临殊都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东西,存折很薄一本,里面的数额也不大,却重得孟临殊指尖都在颤抖。
他太久没有说话,站在哪里的脸色太过灰败,就好像看到数额的一刹那,他的整个人生,都陷入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当中,以至于裘桓一瞬间甚至没敢开口。
孟临殊却忽然问:“三环外一套八十平的二手房,现在能卖多少钱?”
裘桓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顿了一下才说:“百八十万吧。”
“那就算是八十万。”孟临殊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雪白的颈子在包厢明亮的灯光下,拉出一道清瘦而冷硬的弧线,“孟妈妈有套小房子,就在三环边。房子她看了很久,一直没下决心要买,后来她查出来身上长了个肿瘤,怕是恶性的,这才带着我去付了首付。买完之后她跟我说,要是她这次的病治不好了,房子就先留给我结婚用……
“这张卡上一共有九十二万,除了她卖房子的八十万,另外十二万,大概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了。”
裘桓看着孟临殊的表情,心忽然向下沉了一下,就像是走路一脚踩空,整个人都沉进了冰水里一样。
他勉强笑了一下:“你们院长也真够客气的。这样,我再添点,弄个一百万的整数,把这钱一起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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