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是练剑的。我们比试一场?”月离忧取下了背后的觉霜。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去如梦山庄找人比剑,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值得他出剑的对手。
洛飞卿虽然不清楚月离忧此时是何境界,但从气息上看,也明白眼前的人不好对付。
“你去找别人吧。”洛飞卿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还带着一点疲惫,不过不妨碍这音色拂过耳畔时,碎玉琳琅一般的动听。
月离忧刚要再说什么,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客栈内变得异常寒冷,几点白色飘进大堂,有人惊奇地发现那竟然是雪。
“呀,下雪了?”
“这不是八月吗?怎么会下雪?”
“奇了怪了……”
透过大门和窗户,整个云萝城都覆盖在一片大雪中,连不远处的山头,也隐约出现了白色。
凡人看不见灵力的异常,只是对着外面反常的天气谈论起来,惊奇地走到门边。
月离忧和洛飞卿身为修士,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退后。”
一丝凛冽的剑意从月离忧身上散发出来,他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同时站在门边的人都感到了一股几乎将他们冻结的寒气。
一名灰衣白发的男子站在门口,淡粉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月离忧。
“妖物。”月离忧神色更冷,几乎与外面的天地不分伯仲。
洛飞卿此时也注意到这名白发粉眼的男人,闻到他身上浓烈的妖气。
世有修士,自然也有妖魔。
没修士威胁的时候,妖兽和化为人形的妖怪,时常会找机会下山吃人。
眼前这个,便是道行不低于五百年的雪妖。
他来得大张旗鼓,甚至铺满了方圆十里的雪。
洛飞卿提起墙角的剑。
这里只有他和月离忧是修士,自然也只有他和月离忧可以对付这只雪妖。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同时飞出了客栈。
雪妖化作一阵夹杂着碎雪的妖风,不断盘旋在两人周围。洛飞卿率先刺了一剑出去,可是无形无相的狂风,难以刺中真正的要害。
月离忧瞥了洛飞卿一眼,从他刚才的动作,便可以看出他的剑术几何。
“你不是修剑之人?”月离忧问。
他从洛飞卿的剑上,并未感受到剑意的存在。虽然招式凌厉,但和普通的术法也没有区别。
洛飞卿没否认。
其实他在碧云宗,应该算剑法双修,不过他剑意未入门,以法入道,说是剑修,也有点勉强。
洛飞卿并不会什么深奥的剑法,他学习的,是碧云宗内流传的剑术。
和轻云掌一样,都属于术法的一种而已,并不需要像剑修那样,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洛飞卿听到他这样问,又想到月离忧刚才露出的剑意,反问道:“你是剑修?”
“嗯。”月离忧抽出觉霜,“这就是我的剑。”
大雪中,一柄玄色的长剑缓缓拔出。
剑身通体如墨,仿佛长夜那般深邃,而剑柄处,雕刻着璀璨的日月星辰。
星与夜相交,就仿佛,他手里握着的就是一方天地,一片星空。
洛飞卿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剑,美丽而神秘,凛冽而威严。
而奇怪的是,那名黑衣少年握着这样一把应该名震天下的剑,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好似这把剑生来就该属于他。
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
“呼……”
雪风依然呼哧呼哧地刮,月离忧深吸一口气,双眼冰冷地盯着虚空。
他抬起剑,天地间的一束光照在剑身上,也无法穿透这深沉的黑色。
随后洛飞卿就见到了那一招。
飞雪漫天,激荡的剑气破风卷雪,从云萝城一直到城外的深山,追逐着雪妖的方向,覆盖了整座山峦!
那是何等狂放,何等耀眼的一剑,任何人见了,都难以忘怀。
洛飞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他看见了月离忧挥剑时眸中发出的光芒,纯粹得不带任何杂质。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相信,月离忧找自己说话,就只是说话而已。
他不是来试探他,也不是来打听他的身份。
他说想比剑,就只是比剑。
他不是两百年后深沉莫测的月离忧,而是十九岁的月离忧。
初出茅庐,问剑天下。
第81章 异象
赵荟和两名通天阁弟子离开白露宗后,便迅速赶去了下一个宗门。
镜澜州大大小小宗门林立,三人乘风御行在空中,短短半个月,已经走遍了几乎所有地方。
但奇怪的是,这些地方并没有魔魂气息,仿佛那些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赵荟紧皱眉头,正思索着什么,突见南方一道紫光冲天,遥遥千里,都散不去的蒸腾霞蔚。
身边弟子惊道:“长老你看!”
赵荟眸色转深,目光穿越千里,发现那紫霞正是从昙梦山升起。
对于昙梦山,世人最常提到的就是血君子殷悔。
传说这座山乃是他飞升之地,吸引了不少修仙者前来问道,可惜,俱都一无所获。
今日为何突生异象?且看这霞云漫天的模样,不是有秘境开启,便是有重宝现世。
赵荟脑子转了片刻,立即道:“先回阁里,报告阁主!”
三人匆匆赶回通天阁,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人也都注意到这处异象。
那绵延千里的紫光,照得昙梦山如神仙紫府,光华灿烂,持续了整一天一夜,方才散去。
各种飞剑传书,将消息传遍三州,不出一个月,几乎所有大宗门都收到消息,说昙梦山有重宝出世。
洛非清在白露宗养伤,自然也听说了这个事情。
他有些意外沉寂千年的昙梦山会在这时生出异象,便问起白露宗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子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师兄他们说,昙梦山似乎裂成了两座山峰,而山峰中间的深谷,便是血君子肉身飞升之处。前阵子紫霞铺天,便是这山谷出世了,那里可能有他留下的藏宝。
现在修仙界的人,都在打听那里呢。通天阁已经派人赶去昙梦山,我们宗主也有这个打算,召集弟子一起去看看山谷里到底有什么,闹了这么大动静。”
“原来是这样。”
一个飞升大能留下的宝藏,确实容易引人觊觎。
燕岚渐若有所思:“不过血君子是魔修吧?万一他留下的,是什么魔器呢?”
弟子正色道:“若是魔器,那更要在魔门得到前毁掉了。”
“哦。”燕岚渐了然,点了点头。
弟子见他们没有其他事要问,便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燕岚渐道:“血君子这等奇人,也不知会在昙梦山留下何物,倒真叫人好奇。”
洛非清看出他的心思,微微挑眉:“你想去?”
燕岚渐一笑:“难道你不想?”
洛非清沉思片刻,点头道:“想。”
一般大能飞升前,都会给后人留点东西,要么是宝物,要么是秘法。如果殷悔也想留下传承,那山谷里说不定就藏有他生前修习的功法。
洛非清还真想知道,殷悔到底是如何修成无情道的。
关于他的传说记载,真真假假,不如亲自去昙梦山看一趟,来得实在。
燕岚渐附手拍了一掌:“我去问问白宗主,说不定会答应我俩一起同行。”
他们现在待在狭雾山,受白棠凤照拂,于情于理都该知会一声。
洛非清点了点头,目送燕岚渐去了。
他胸口一热,隐约感觉到体内的金桐叶有所躁动。
风雨殿。
听说了燕岚渐的来意,白棠凤沉思一瞬,道:“二殿下已经决定去往昙梦山?”
燕岚渐欠了欠身:“出来一趟,就是想在各地长些见识,这等修真界趣事,晚辈不想错过。”
他接着,露出几丝羞赧:“就是之前跟通天阁的弟子有些嫌隙,独自去不太安心,想和洛道友与白露宗各位师兄师姐一起同行,有个照应。”
“嗯。既然如此,你们便跟着静儿一起去吧。”白棠凤颔首。
燕岚渐惊讶道:“南宫圣女也要去?”
“不错。”
这还是南宫如静亲自找到白棠凤说的。
她突破在即,正需出去寻觅机缘。
燕岚渐想到风华绝代的南宫如静,又想到冷静自持的洛非清,两人虽有几句口舌之争,但应该没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燕岚渐回到住处,把消息告诉给洛非清。
洛非清听说南宫如静也在,并没什么表情波动,淡淡嗯了一声。
燕岚渐松口气,玩笑似的道:“我还以为洛道友不喜欢她。”
“不喜欢,但也和她无仇。”
洛非清以前见过许多性情古怪的人,南宫如静只是高傲了些,还不至于让他多在意。
“是吗。”燕岚渐脑海里又回忆起南宫如静站在门边,逆着光回眸一笑的模样。
难怪问颜仙君会评她为修真界第一美人,那般模样,谁看了都会感到惊艳。
饶是见过许多美人的燕岚渐,至今回想起来,也依然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可偏偏,洛道友面对这样的绝色美人,一点也不动心的样子。
燕岚渐燃起好奇之心,眨巴着眼睛问:“洛道友,你们修无情道的人,是不是都对美色视若无睹?”
洛非清抬起眼。
燕岚渐一脸你快回答的表情。
“你喜欢她?”却不想,洛非清只是反问道。
燕岚渐立刻反驳:“在下只是觉得南宫圣女名不虚传而已。再说人的审美是天生的,在下虽对圣女没那个意思,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哦。”
“洛道友,你还没回答在下呢。”
洛非清沉默,过了会儿,才开口:“再完美的皮囊,都是无用的。”
真情、仇恨,都与皮相无关。
尤其他们修真之人,越修到高深处,对外貌的执念就越浅。
哪怕洛非清前世被誉为修真界第一美人,可面对最多的,也不是排成浪花的追求者,而是数不清的阴谋暗箭。
他差点死在无妄谷,也曾困在夏阴山。
他不能保证每个接近他结识他的人,都跟他的容貌没有一点关系。
可真正愿意为他付出,和他结为朋友的,绝不是因为他的容貌有多美。
尤其他现在换了张脸,对这个认知就更为深刻。
执着于外表的人,迟早会面对容颜的凋谢,像过去的凝霜夫人一样痛苦。
得到洛非清的回答,燕岚渐的眉眼弯起来,感叹道:“你呀……”
天下重美爱美之人如过江之鲫,连问颜仙君也不能免俗,但洛非清却天然有一层清冷的气质,将俗尘与他分隔开。
这个回答,燕岚渐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第82章 拒绝
云萝城。
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洛飞卿久久才回过神。
以前在碧云宗里,他师父常夸他是天才。但与月离忧比起来,他这样的“天才”,似乎也显得不那么优秀。
除去雪妖后,月离忧收起剑,回到洛飞卿身旁。
雪消冷去,城中的人如梦初醒。
月离忧看着洛飞卿,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洛飞卿犹豫一瞬,低声道:“洛飞卿。”
“哪个‘飞清’?”月离忧道,“清明的清?”
“不是,卿云的卿。”洛飞卿摇头,“洛阳的洛,飞舞的飞。”
“洛飞卿……”月离忧重复了一遍,颔首道,“我记住了。”
洛飞卿微微勾起唇角,也问道:“你姓月,离忧是指‘远离忧愁’的意思吗?”
“或许,这是我师尊取的,我也不知道。”月离忧如实道。
提起师尊,洛飞卿有些好奇:“你的师尊是……?”
能教出月离忧这样的人,想必他的师尊也不同凡响。
月离忧道:“他叫鄠玉,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洛飞卿有些惭愧。
他自己也刚失去了师父,对于同样失去师尊的月离忧,带着几分同病相怜。
然而月离忧并未表露出悲伤,只是道:“无妨。”
两人一起对付过雪妖,气氛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僵硬。
洛飞卿道:“我还要赶路,月道友,就不多陪了。”
虽然惊艳于月离忧的剑术,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洛飞卿转身,朝城外走去。
月离忧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如果就这样分开,也许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月离忧很少有合眼缘的人,但也从未挽留过谁。
这次也一样。
他只是提高了声音道:“我会去如梦山庄找李庄主比剑,然后南下。洛飞卿,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再比试一番。”
虽然洛飞卿不是修剑之人,但月离忧从他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执着。
也许未来,他也会成为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洛飞卿听到月离忧的话,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他秋水般的眸子带着一丝惊讶:“你也要去如梦山庄?”
……
云萝城外,两道修长的身影走在山间。其中一个黑衣黑发,背后负剑,另外一个一袭素袍,青丝披散,赫然是月离忧和洛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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