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就大发慈悲等等你叭。”
第86章
“太太说,今年不比从前在京中,便在这儿将就些,等回去再好好给你过。”
宝玉合上从家中传来的信,“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往年你的生辰都是极热闹的,今年终究冷清了些。”
谢修正在给贾环换药,他小心地将纱布解开,“天一日一日的热起来了,好在这伤是已经结痂了,也不必再缠纱布闷着了,但还是要当心些。”
“宝玉说得是,在这儿是委屈你了,但过还是要过的。”
贾环偷偷挠了挠手心有点儿痒痒的疤痕,“不过是个生辰,何必兴师动众的,都该闹得不安生了。”
贾蓉却不这么认为,“哪里就不安生了,咱们且乐咱们的。”
“不能挠,否则好了也会留下痕迹。”谢修拿过边上放着的药膏给他涂了一层,又轻轻吹了吹,“虽是伤在这里,也不能不在意。”
薛玄也是这样说,好在只是寻常轻伤,养一养就会好的。
今日天气不错,就连皇帝也带着两位殿下踏春出游去了,天家父子的温情时刻,自然无需外人在旁打扰,听说只带了德禄和几个随从。
营地中的其余人或是在草原上驰马投壶,或是三两成群吟诗作赋,又或是结伴散心,倒也惬意。
因此行在骞元山待得久,是以圣上开恩,允许众臣家中亲眷寄信托物来此,所以贾环和宝玉才能收到荣国府送过来的东西和信件。
赵姨娘的信贾环还没看,但光是摸起来就很有分量,比老太太和王夫人的信加起来还厚。
深知自家母亲那嘴上没把门的性子,他也不敢当众将信拆了拿出来,想着等晚上无人时再慢慢看。
因为贾环吃过药要午睡,几人陪着他说了会儿话也就一道出去逛了。
“公子,今日的燕窝还没吃呢。”
李素在帐中点了一支雪中春信,把还温热着的燕窝端了过来,“可要在睡前用一些?”
贾环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把手上的书放回匣子里,“吃不下了。”
他就势躺到榻上打了个滚,“既然已经炖好了,你让人送去给杨陵吃罢,顺道再带句话,就说我明日去看他。”
“好。”李素应了一声,替他盖上了轻软的薄被,“今日天暖,等睡醒了公子也好出去走走。”
“嗯……”他才沾上枕头就已经开始深思迷糊了,胡乱答应一句就慢慢睡了过去。
贾环睡午觉的这会功夫,外边却是差点儿闹了个天翻地覆。
皇帝在启山踏春时遇到了潜入围场的海寇余孽刺客,弘王与雍王为护持君父,两个人都受了些伤。
阜临围场有潜伏多年的细作与海寇里应外合,启山虽风景秀美却地处偏僻,那儿周围分派的禁军人手不多,这才叫刺客钻了空子。
从前大月国曾与海寇联合攻打淳朝,后来大月灭国,但海寇余孽却未尽除。南海广袤无垠,他们躲在哪处岛上也无从得知。
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京中也向来平静无波,恐怕大多数人都以为海寇已经死绝了。
如今出了这事,谢俨手下的禁军将整个营地都搜了个底朝天,也的确揪出了几个可疑之人。
贾环所在的帐子虽然没被搜查,但前后左右都是闹哄哄的,他又哪里还能睡得着。
“做什么这样吵……”
李素一直守在屏风外,就是怕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着了,“公子醒了,陛下今日遇刺了。”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闻言整个人一下就清醒了,“什么、怎么回事?”
兹事体大,为了避嫌,李素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各处打听。
还是方才芦枝来跟他说了个大概,现下才能说给贾环听,“今日陛下带着两位殿下到启山……”
“听说雍王殿下的伤要重些,陛下生了大气,连带着定城侯也遭了训斥。”
贾环坐在床上喝着一盏木樨清露匀的茶,思量了许久没有说话。
“陛下再生气,怎么会气到他头上……”
谢俨虽掌管着禁军二十六卫,但皇帝身边一向只跟着长年用惯了的亲信侍卫,他的近身安危并不由禁军负责。
与海寇里应外合的细作原是阜临围场的人,自有围场的官员调遣,又不归谢俨管制,就算追责也追不到他头上。
皇帝对他又一向亲近厚爱,比之薛玄也不遑多让。
以谢俨的恩宠,这样的过失实在算不上什么。
何况今日出游,陛下还特意吩咐了不必叫太多人跟着,其中缘由细想想就能知道。
“怪不得今年在骞元山待的时间这么长……”
贾环听着外头的动静,静静喝完了玉盏中的茶水,抬头看了一眼李素。
李素还以为有什么指示要去做,但只是听到他张口吐出两个字,“饿了。”
“侯爷才让送来的山楂软酪还有牛乳香糕,我这就去拿。”
离晚饭还有些时候,他简单吃了两块糕点,换过衣裳就出了南营。
草原上的落日自然极美,只不过现下还未到时候,头顶的日光还是会有些刺眼。
王公贵族的营帐都在离皇帝最近的东营,贾环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此处的守卫比之前几天更多了。
“环儿。”
他转头看去,水钧正从一处帐子里出来,二人恰好迎面见上,“弘王殿下。”
贾环走上前去,神色十分担忧,“殿下可还好么?”
水钧笑了笑,“无碍,现下营地戒严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不妨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他的头发是随意束的,高高的马尾如今都有些松散了,穿着一身黄白游撒花春衫,显得甚为乖巧,“我也是才知道,心里记挂得很,便想来看看。”
“我倒没什么,宴川的伤要更重些,但都是能养好的。”
水钧还要往主帐去见皇帝,也不好与他多说什么,只是道,“如今不太平,若是无事就在帐中待着罢,过两日再出来玩。”
目送水钧离开,他便抬步往水铮的营帐去了。
“雍王殿下已经歇息了,公子若要看望殿下,还请明日再来罢。”
贾环点了点头,淡笑道,“也好。”
金药正好端了药碗出来,见是他来了忙出声道,“三爷来了,快进来,殿下正好醒了。”
“殿下的伤怎么样了?我带了药来,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二人说着话进了营帐,才进来贾环就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药气,帐内虽点了一支香气幽远的玉堂清霭,但也难以掩盖。
水铮的伤大概是在肩头和腹间,他坐在书案后,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墨青长衫,隐约还能透出纱布包扎的痕迹。
“殿下,三爷来看您了。”金药说完就端着药碗出去了。
贾环观他面色就知道确实是受了伤,“我此时来,打扰殿下歇息了。”
“并未,坐罢。”水铮以拳抵唇咳了一声,所幸放下了手中的笔,轻声道,“外边这么乱,你怎么出来了。”
贾环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小瓶秘制的金疮药,“一觉睡醒,可不是天都要变了。”
“听闻殿下受了刀伤,总要来看过才放心。这金疮药是极有效的,只是从前被我用了一小半,还望殿下别嫌弃才好。”
一个巴掌大的桃花玉瓶子被轻轻放在了桌角。
水铮起身给他倒了一碗蔷薇杏仁露,“没甚要紧的,过两日也就好了。”
贾环接过来道了谢,他很有些意外,性情冷淡的雍王殿下茶壶里竟然盛着这样香甜的东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还煞有其事地嘱咐了一句,“殿下受伤了,这杏仁露太甜可不能多喝,否则不好愈合伤口。”
“嗯。”水铮也没为自己的喜好辩解什么,没说这并不是他常日里会喝的东西,只是转而去给自己倒了一盏白榆茶。
贾环只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去了,还顺手带走了那壶热腾腾的杏仁露。
薛玄从皇帐出来就看到他拎着个青釉执壶从眼前走过,“环儿。”
二人并肩走着,出了东营后才开始说话。
“你也在这,皇上传你说话了?”
他抿唇笑了笑,跟如今严肃庄重、风声鹤唳的阜临围场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怎么,难不成陛下也训斥你了?”
薛玄挑了挑眉,“环儿今日心情不错。”
“陛下有意彻底清除海寇余孽,于社稷于天下都是件大好事,怎么不高兴。”
他说的这话,薛玄自然不信,便弯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环儿的护国之心当真是天地可鉴,等殿试的时候我收买考官给你封个状元。”
其实贾环方才也并不是说有多高兴,只是晚霞漫天让人愉悦,所以心情才好了些,但此刻听了他的话倒真是笑出声来了,“噗……”
“殿试的考官可是陛下,你从哪收买去?”
薛玄也笑了,又正经嘱咐道,“这两天就不要出帐子了,万一出什么事可不是好玩的,我会让芦枝暂时跟着你,记得好好吃饭。”
“我知道的。”这种事不好沾惹,他也无意牵扯其中,自然会好好待着不出门。
李素也正好出来寻他了,“侯爷,公子,该用晚饭了。”
贾环把手中执壶递过去,“拿回去温着我晚上喝。”又转头看薛玄,“你可跟着一道?”
“我还有陛下交代的差事,环儿多用一些,就等于我也吃了。”
他撇撇嘴,“你想得倒美,不吃饭饿死你。”
薛玄只轻笑一声,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又嘱咐了李素几句让小心照顾,这便回了东营。
“公子,宝二爷他们在等你回去用饭。”
“那就回去罢。”
第87章
“出了这样的事,营中各处守卫森严,众臣惶恐,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整个南营静得跟一潭死水似的。”
薛蟠几人本在草原上驰马,陡然听闻了此事,便连忙赶了回来。
“罢,且不再议论它了,免得传出去生出什么是非来。”
贾环放下勺子,离了饭桌坐到软榻上去了,“左右是和咱们无关的。”
今日膳房送来了一道南北杏炖鹧鸪的汤,他觉得滋味不错,喝了大半碗,现下饱了就有些犯困。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平日里虽也同样安静,但好歹还能听到些许从邻帐里传来的说话笑闹声,但今日却是实实在在的死寂一片。
谢修因为定城侯的关系,并没有一道过来,吃饭时也显得人少。
“琏二哥哥让人传话说,如今各处管制得严,咱们这边还算是好的,大臣们住的北营看守是这里的三倍。叫咱们乖一些,轻易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贾蓉看了看他手上的伤,“未免惹人注意,这两日我们不便多来,三叔的伤别忘了换药。”
“就算我忘了,李素也会记得的。”这伤本就不重,结痂的颜色也浅,再过几天也就好全了。
吃饭时宝玉就显得兴致不错,等薛蟠和贾蓉走后,他便坐到了贾环跟前,“环儿,今日的事蹊跷,你说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就遇上刺客了?”
贾环笑了笑,“二哥哥,你一向不关心朝堂中事,怎么这回改了性子了。”
他合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此事牵扯过多,也不是咱们能打听的,倒不如当作不知道。”
“闲来无事,好奇嘛。”
宝玉歪倒在榻上,“不过你说得也是……这种事咱们还是躲着些好,免得惹祸上身了。”
“是呢,二哥哥今日去见了旧友,可还觉得好?”他一边说一边拿出白日里赵姨娘写来的信,让李素多点了一盏灯。
宝玉从前在春狩时认识的一些至交好友,平日里难得见,到这儿才得一聚,便笑着和贾环说了。
“姨娘给你写的信好生厚重,也不知是装了几车话来。”打趣了他几句,宝玉便说自己先去洗漱,让他安静看信。
贾环也觉得有些好笑,手上拆开信封将信拿出来看。
前边儿说得还算正经,又是嘱咐他别着了风寒,又是让少吃凉的,俨然一副慈母口吻。
可信纸还没翻过两页,话就开始歪了。
从贾芸媳妇有喜说到赖大家修的园子,又从大观园里小戏子和老婆子打架,说到有人来家中给迎春说亲事……
总之一件比一件精彩。
贾环都能想到自家母亲写信时那生动而八卦的表情。
“呵。”信中所述实在是热闹,连带着都冲淡了阜临围场此时寂静的氛围。
李素见他神情温和,唇角微微勾起,便知他此时心情很好,“公子,先将晚间的药用了吧。”
贾环也没抬头,接过碗几口就将药喝尽了。
他正看到赵姨娘说近来天气渐热,月蜃楼中的花也愈发娇美动人,已采了许多留着做冬日用的香丸荷包。
“哎?”
李素接过药碗看了看,“公子,可是这药哪里不对?”
贾环愣了半晌,才摆摆手让他先下去,“并无不妥,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等公子看完了信,我再拿热水进来给您洗漱。”
等李素出了帐子,贾环趿着鞋走到自己放东西的箱柜旁,在里边翻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绣着梅花的珊瑚珍珠八仙香囊。
他拿着香囊放在鼻尖轻嗅,复又坐回了榻上,“还真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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