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你忘了山庄里还有天蓬尺在压制,若是天蓬尺失去压制作用,这里的每一个村民恐怕都已经到了煞的地步。”
沈清淮放弃了那些血,话未说完,却不见江珩,转眼见一株硕大的红梅树在人群中破开一条路。
那两名可怜的工作人员已经从整体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部分。
沈清淮去追江珩,才跑了几步,视野里,数不清的红眼直勾勾盯上了自己。
其中长相年轻的村民尤为多数,它们紧紧盯着沈清淮,却始终没有个焦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脸、头发、手、腿……没有一处不宝贝。
沈清淮眸色微敛,足尖用力,侧身躲过疾风,数双利爪从他的侧脸划过,只再慢一瞬,那些锋利的指甲就会割下他的脸皮。
然而躲过这些还不止,沈清淮尚未站稳,后背又有数不清的眼睛靠近,自腰往下,没有一处不被攻击。
沈清淮抬手纵身一跳,抓住头顶上的树枝,腰部使劲,整个人快速荡到空中,数十双利爪随之扑了个空,猩红的眼睛一下子齐齐仰头看向树冠。
这棵树足有近二十米,是全村最高的树。
等沈清淮爬到树冠上扶住树干,底下就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甚至会爬树的很快就顺着树干往上逼近。
“清淮!”
江珩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沈清淮循声看去,只见江珩人在数百米之外,却用红梅树缠成了一道彩虹形状的桥,江珩立在桥头,控制着桥头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这边延伸。
“嘎吱嘎吱!”
树干被数十个红眼村民连挠带抓,发出刺耳的尖声。
江珩距离这里还有一点距离,沈清淮抬脚踹下几个,勉强支撑些时间。
不断有村民爬到了他的脚底,并且四肢牢牢抱住树干,根本踹不走。
眼看着红梅树还有些距离,江珩却适时对他大喊一声:“清淮!跳!”
脚下是毫无遮挡物的高空,但见江珩向自己张开双臂,沈清淮脚下用力一蹬,毫不犹豫跳了出去。
落地的疾风刮着面颊,失重感再次涌遍全身。
沈清淮闭上了眼,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像是飞过了半空,重重落入坚实的怀抱,双臂紧紧抱住宽厚的肩膀。
与此同时,江珩脚下生出一块金属板,随着沈清淮下落的重力,利用惯性顺着树桥快速往下滑。
那些村民见人飞走了,纷纷掉转脑袋跑去追,然而桥立在空中,它们跳了几下根本够不到,只能追去桥的另一端。
但它们的速度绝对比不上在空中滑行的二人。
头顶是黑沉如墨的天穹,底下是数不清的红光点点,沈清淮长发随风高高扬起,二人的衣角在疾风中纠缠成结。
沈清淮趴在他肩头,睁开眼看着在视野里移动的远山,心口砰砰直跳。
两道身影似游仙般御风而动,从天的一端飞向另一端,忽然,在行至半途,沈清淮发尾的红绳被疾风勾落,长发泼墨般散开。
江珩仿佛一瞬间摔进了玫瑰花丛。
腰上的手臂,如呼吸般用力一紧。
第三十八章
沈清淮被这一变故反应不及, 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感受到身上人的动作,江珩抱紧了他, 无声地带人落回地面。
“我的发绳——”沈清淮急着掰开他的手回去找, 江珩却抓紧了他道:“不用你去。”
他收回了红梅树,连带着落在桥中间的红绳也跟着收了回来。
江珩把红绳抓在手里,另一只手牵着沈清淮往别处跑:“先去安全的地方。”
沈清淮没说什么, 跟着他一起跑离了村中心。
在外头跑了一阵后,江珩忽然带着沈清淮一路跑向村子后头的山上。
山林间, 枯死的树宛如骷髅的利爪, 轻轻一碰就能割断人的皮肤。
宛如野兽的吼声在林间隐隐穿行, 忽高忽低, 其间还夹杂风尖锐的哨声。
沈清淮运炁护身,避开身边那些尖锐的树杈, 被江珩带着寻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山壁, 掏出火符点了堆火。
江珩搬来几块较大的石块, 帮沈清淮搭了个石座。
野外,山间, 一堆火堆和两块石头。
即便情况如这般窘迫, 沈清淮还是挺直着脊背坐在一堆石头上, 和坐在软皮座椅上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往山上跑?”那张清冷的脸上除了疑惑外没有过多的表情。
江珩随便找了块石头, 坐在他旁边,解释道:“我感觉到陈武在山上。”
“怎么说?”沈清淮被江珩握着肩膀转了过去。
“刚才路过时, 听到这山里的声音, 很像之前通电话的时候, 陈武那边传出来的叫喊声。”
江珩从冲锋衣里侧的口袋里找出了一张湿巾,擦过手后, 轻轻将沈清淮披散着的头发拢到身后:“我们在村子里跑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估计他就在山里。”
江珩分开手指,从上到下梳着沈清淮的长发,手中的发乌黑柔软,顺滑如水,他不由得多梳弄了几下,同时,借着火光打量起手中的红绳。
沈清淮垂眼看着脚下,败落的落叶,干枯的树杈,还有狰狞的树干,和白日里看到的茂密树丛完全不同。
他安静地坐着,任由江珩替自己梳发,慢慢地开始出神。
江珩一手拢着沈清淮的发,神思也不由得被红绳上的符咒吸引,慢慢的,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密林深处是吞没一切的黑暗,火光将二人拢在一小片天地。
两个人静坐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淮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江珩。”
江珩被唤回神,开口应声:
“嗯?怎么了?”
他用手指梳了两下头发,随后将红绳往长发上绕。
沈清淮望着黑暗的深林,红了眼的村民们相互砍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换成沈家会议厅里被阴影笼罩的那数十位长老的脸。
他忽然开口:“我可以知道你法器的来历吗?”
江珩眨了眨眼,并没有打算隐瞒,道:“是我师父给我的。”
听到江珩的回答,沈清淮没有表现出多惊讶,因为像红梅树那样的法器,绝不可能是市面上流通的一般货色,要么是师传,要么就是在山沟里捡到的先辈遗宝了。
江珩接着道:“它和天蓬尺一样,都是我师父炼的。”
沈清淮这才有了一丝惊讶:“你师父是炼器师?那你的功法……”
“跟着我师叔学的。”江珩垂眸道:“严格来说,他们二位都是我和陈武的授业恩师,只是平时称呼稍有区别。”
沈清淮点点头:“炼器师本就少有,能炼出上等法器的更是几乎绝迹,暗地里盯着你们的眼睛应该不少。”
“岂止是不少,不然你猜天蓬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珩冷嗤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正想解释,沈清淮却开口打断:“亲人遭害,又被迫在晦暗处周旋,怀璧其罪,有时我便在想,若我只是个普通人,结局会如何。”
江珩认真思考了一瞬,道:“无论是什么人,结局无非死亡一种。”
“至少,应该比临死前看着最信任的人一边撕开伪装,一边将自己剥魂拆骨的滋味好受些。”
沈清淮声音像是重病床上传来的,虚弱中带着对生命存在的惘然。
江珩仿佛看到了一个轮回过的疲惫的魂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珩听得浑身起了寒意,山上的环境太过阴冷。
“只是一种猜测。”
沈清淮淡淡道。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世上,继承不了家主的位置,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生来资质平庸,当不了沈家的天师,也不用行走于旁人避之不及的晦暗危险之地;
不会被当作工具,落得个剥魂拆骨、死生不宁的境地……
火光在视野里消失,沈清淮的双眼被黑暗笼罩。
忽然,江珩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猜得不对。”
江珩的声音如一道洪鸣涤荡的钟声,将沈清淮从深渊的巨口里拉出。
“就算你不是沈清淮,你也改变不了一切。”
沈清淮瞳孔颤了颤,转而对上江珩严肃的双眼。
“你若是普通人,你的父母一生中也会遭遇数不清的意外,你资质平庸,也无非早早死在荆棘路的入口,只要暗中还有眼睛,你一样是工具。”
“你拥有的一切,从来不是别人做恶的理由,相反,那才是你该紧紧抓住的力量。”
江珩说着说着,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也随之勾起。
师父被害之后,师叔带着他和陈武一路颠沛流离,最后重病而逝,那时的他们被逼到绝境,没有钱甚至也无法露面,眼睁睁看着师叔离世,连墓碑都立不了。
相比之下,出身世家的沈清淮,至少不会让家主曝尸荒野,至少不用在一次次的挑衅和欺辱下生存和提升,他还是沈家的天师,家主一脉唯一的继承人。
甚至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尝试着对既定的环境规则做出改变。
江珩也曾想过,若自己的开局有沈清淮那样的条件,也不必等这么多年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沈清淮听完他的话,心中似有浪涛汹涌。
“我相信你,沈清淮,光本就握在你自己手里。”江珩一字一句道。
地位、财富和天赋,不是一碰即碎的玉,而是他用来击碎黑暗的枪械。
江珩看着沈清淮,阴影投射在他脸上,一双眼却明亮如星,沈清淮对着他微微勾唇:“江珩,谢谢你。”
仿佛流星在眼前划过,漂亮的尾迹也勾起了江珩的嘴角,他眉毛微挑:“嗯,不客气。”
山间似乎也没那么阴冷了。
江珩蹲在沈清淮身前,沈清淮往旁边挪了点位置让他挨着自己坐。
动身时,沈清淮感觉到背后的长发感觉有些不一样,扭头看了看,发觉红绳的位置高了一点,大约在背部的一半位置。
江珩适时忽然问了一句:“这红绳对你而言,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沈清淮回道:“是岩叔送我的十周岁礼,那时还是我父母帮我系上的,上面还有一些辟邪祈福加持的符印。”
辟邪祈福的符咒江珩认识不少,但红绳上的那些却是陌生。
江珩点点头,回了一句:“那应该是你们沈家独有的符法。”
沈清淮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应了一声。
二人休息了一会儿,江珩试图判断林间声音的位置。
沈清淮盯着火堆,隐隐看到红色的火星浮上半空,变成眼睛四处游动。
他伸手拍了拍江珩,示意他随自己走。
二人绕到石壁后,将自己藏在黑暗里,过一会儿,几个红眼村民拖着步子靠近了火堆。
沈清淮和江珩屏息凝神,看着红眼村民围着火堆绕了几圈,他们应该是听到了山上传来的动静,随后循着方向再次离开。
沈清淮和江珩心照不宣,默默跟了上去。
在崎岖黑暗的山道上行走,那些村民如履平地,看上去四肢僵硬,但速度却是很快。
沈清淮二人和他们不知不觉便拉开了距离。
二人咬牙紧跟,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红光出现,待凑近之后,一座破败老旧的宗祠在门前一对红灯笼照映下出现在视野中。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宗祠里里外外都围满了村民。
“我好像听到陈武的声音了。”沈清淮皱眉道。
“得想办法进去。”江珩也沉了脸色,四下找寻有没有突破口。
那些村民把宗祠唯一的门堵得严严实实,就连墙边两侧都守着人,这阵仗和旧时过年杀猪有的一拼。
陈武此时正紧握护身符,四肢发软瘫倒在供奉牌位的供桌上。
身后的牌位被爬上来的村民们砸得七零八落,身前密密麻麻的红眼村民对着他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孔。
护身符散发的金光将陈武护在圈内,数不清的利爪不断在金光上抓挠,即便爪子被灼烂也不停。
“救……救命啊……”
陈武已经喊得没力气,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微不可察。
“我命好苦……真的好苦……”
陈武特殊的体质,在邪物眼里跟过年杀的猪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难能一见的美味,因此不断吸引着非人之物。
所以此刻在他的眼里,不止有那些源源不断挤进想活吃了自己的村民,还有祠堂里铺天盖地的煞气,一整个天昏地暗的地狱场景。
但他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护身符,只能寄希望于江珩他们能快点找到自己。
宗祠外,在沈清淮的提议下,江珩故技重施,用红梅树远远架起一座桥,二人顺着桥头一直延伸到祠堂顶部,硬生生破开屋顶落入内部。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从天而降。
瞬息间,一红一金两道光在陈武左右两侧前方炸开,那些狰狞扭曲的面孔登时被炸得粉碎。
江珩和沈清淮落在供桌的两端,一人一边伸手将陈武架了起来。
“江哥……沈哥……”
陈武一开口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唱片机,江珩眉头一紧:“你的手机呢?之前是怎么回事?”
沈清淮运炁对付扑上来的村民,耳边传来老唱片机的回答。
“……沈管家原本想送我去医院,我不敢一个人走就没跟着去,想着等你们一起,结果回去的时候接待中心的门打不开了。”
“然后我就慌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跑回去找沈管家,谁知道山庄突然变得又老又旧,我又听到有声音一直在召唤我,醒过神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出现在这里。”
“江哥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被困在这里,手机也被他们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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