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号打断道:“我只不过是个侵占他人躯壳行走世间的幽灵,组织的任务就是我的使命。真相如何,我不关心。”
作为游走在不同时间线上的“猎人”,他虽然效命于群星帝国的意识之海组织,但实际上不属于任何时空,自然也没有任何身份,甚至算不上是拥有实体的人类。
借着A区参赛选手褚唯的这副躯体,他才得以顺利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猎人”的任务便是精确无误地完成组织下达的每一个任务,服从命令对于“猎人”来说,就像是刻入灵魂的指令,无需任何理由。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次的‘猎物’是如何招惹上帝国组织的吗?”
该隐那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在95号听来,犹如“诱惑”的魔咒。
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猎人”从不关心“猎物”的命运。
在被“猎人”盯上的那一刻起,“猎物”就已经死了。
“唉……对于这个威胁度极高的目标人物,你居然没有一点好奇心?”该隐的语气充满神秘,“我敢打赌,这次的任务不像往常的智芯回收那样简单。帝国一定已经意识到,目标的存在就是破坏计划的最大不安定因素。”
和平仪式背后的计划么……
95号短暂地思考了数秒,认为占尽优势的群星帝国的确没有停战谈和的道理。
长得过于鲜艳的果实,往往带着剧毒。这是大自然的教诲。
他很快便理解了该隐的提示——这个威胁极大的目标人物,或许是打破帝国与联邦之间和平假象的关键。
现如今,未来的走向就在他的生杀夺予一念之间。
“话说回来,目标人物叫什么来着?”
“噢!我的造物主啊!你怎么又忘了!”该隐夸张地感叹道,“他叫乐潺,请你像记住妻子的名字那样将它牢牢地刻印在记忆里。”
“帝国法律禁止同性婚姻。乐潺喜欢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95号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你是不是该回厂返修了?很显然你的脑回路也出了问题。”
电梯门打开了,该隐那乌鸦般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乐潺盯着电梯内的身影看了许久,表情错愕。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褚唯学长……好久不见。”
95号迟疑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侧身让乐潺进门。
他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年轻男性。
对方穿着一件亮黄色防晒外套,有着漂亮的黑发,鼻尖带着一颗不算明显的小痣,黑褐色瞳孔中盈着甘泉般的光亮。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副眸子都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眼角余光扫到面前这名年轻男子胸前挂着的工作证,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乐潺。
电梯关门的那一刹,95号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奇妙而突兀的念头——
他见过乐潺。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显然不是在之前那失败的107次回溯旅途中。
为什么乐潺会称呼自己为褚唯学长?
对于这个称呼,95号感到极不适应,但乐潺的声音却又让他感到无比怀念。
他已经执行过许多次“智芯”回收任务,从来没有哪一个“猎物”能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须臾印象。
伴随着乐潺的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心中跌宕,脑海中那些影影绰绰的浮光仿佛即将冲破桎梏。
夏日午后的空荡校园,沙沙的雨声冲刷着他的记忆。
校舍百叶窗下,十指紧握的温柔缠绵如蝴蝶振翅,轻拂着他的思绪……
在成为猎人之前的那些记忆,如今早已模糊,宛如前世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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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95号
“那个……学长,要一起去用餐吗?”
乐潺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95号的思绪。
95号将视线移向乐潺,直视他的双目,神色产生了微妙变化。
本该拒绝的话语滑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成了一句“好吧。”
他想要弄清楚,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这场角色扮演游戏进行下去。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酒店餐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95号没有什么饥饿感,只拿了两片面包,简单应付了一顿午餐。
“学长,你吃得也太少了。”乐潺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将一杯热牛奶放在他的面前。
95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香甜气味沁入心脾,令人怀念的感觉再次涌上脑海。
他忍不住一口气喝光了牛奶,将空杯子展示给乐潺看,并点点头,舔了下嘴角,示以肯定。
这略显迟钝的动作引得乐潺发出一阵轻笑。
“你慢点喝,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嗯……不……谢谢。”
“别客气,学长,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和我说。”
95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捂住了嘴。
乐潺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春风拂过空旷冰原。
这感觉比晕船还刺激,他感到心绪浮躁,坐立难安。
“不好意思,我吃完了,先去下洗手间。”
“你怎么了?学长?”乐潺关切道。
“有点……晕……”95号摸了摸额头。
这世上要是有人喝牛奶喝醉,恐怕会成为本世纪奇葩新闻榜首。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任务目标面前做出这种糗事。
卫生间洗手池前,95号注视着镜子里的脸,觉得它看起来既古怪又陌生,像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
他掏出便携终端,打开A区赛艇队成员的档案,将褚唯的证件照放大。
该隐出声道:“还在思考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等你想明白这古老的问题,人类大概已经灭绝了,交给永生不灭的蟑螂去想吧。”
“我不是褚唯,我再健忘,起码也知道自己的本名。”
但名字对于意识之海组织的猎人来说,和时间一样多余。
他仅仅只需要在不同的时空剧目里扮演好别人。
“哦?这可真有意思,据我所知,猎人不该有名字,意识之海抹去了你们的个体特性。”该隐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
“也许我和你一样,喜欢给自己取一个听起来滑稽的艺名?”95号嘲讽道。
“啧啧,刚才和乐潺交流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伶牙俐齿?果然是看见命定的‘妻子’就走不动道了吧?”该隐也毫不客气地发起了反击。
95号垂眸敛目,低声道:“他只是对褚唯好罢了。”
褚唯是褚唯,至于夺舍了褚唯意识的他本该是谁,根本不值一提。
他对乐潺的好感,也许不过是大脑传递给他的虚假信号。
该隐忽然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该行动了,猎人。你的房间遭到了不明人士入侵。”
95号没有犹豫,大步往住宿部走去。
他的住房门口围聚了不少赛艇队成员,乐潺也在。
95号注意到乐潺一直捂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褚唯,你可算来了。”一名A区赛艇队员招呼道。
95号大致从这些热情的队员嘴里了解到了情况。
有人闯进他的房间翻动他的行李,还好被上门来找他的乐潺即时制止,可惜还是让那不速之客给逃了。
95号向关心他的队友们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褚唯的人缘很好,和他这种“独行侠”截然不同。
他进入房间,发现自己的个人用品被尽数翻了出来,衣服和洗漱用具胡乱地丢了一地。
95号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回眸与乐潺对视,留意到他眼中的迟疑和惊慌。
“你想和我说什么?”95号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乐潺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从刚才我和那歹徒交手,到现在和你这样说话,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李梓兰告诉我,房间安排有些变化,我和你现在是室友了。”
尽管察觉到对方话语中带着隐秘的喜悦和躁动,95号依旧表现得十分镇定。
他将凌乱的衣物从地上捡起来,丢进了行李箱。
“怎么就一张大床?”门口传来乐潺颤抖的声音。
“我可以睡沙发。”95号自然而然地接道。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我去和李梓兰沟通!”乐潺转身要走。
“不用了。”95号拒绝道,“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乐潺内心抓狂,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他是想和多年未见的学长搞好关系,但不是这种关系!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95号看似随意地问道,“这场景似曾相识?”
乐潺低头摸了下鼻子,“在我昏倒之后,有一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不记得他的脸,对他的声音倒是有些印象,和你的声音很像。”
他将地上的衬衫捡起来,递给学长。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奇怪,作为和人搭讪的开场白,实在很蹩脚。”
“是吗?只要被搭讪的人觉得受用就行了吧?”
“学长觉得受用?”
乐潺的问题脱口而出,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忍不住捂嘴掩饰窘态。
“……”
95号不知该作何反应,剥去“褚唯”这一层“伪装”,他并没有那么善于社交。
可是,乐潺的声音和举止却让他无法抑制地产生出一些多余的情愫。
又来了,又是这种过度释放的虚假信号。
他的大脑为了将乐潺渲染成这般亲切可爱的形象,已经完全不顾他的本能生理反应,连续保持高强度超负荷运作状态。
95号不动声色地撇过了头。
吸气,吐气,散热……
“对了,学长你听说过意识之海吗?是梦里那个人告诉我的。”乐潺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太阳穴。
95号的瞳孔微微放大,很快便冷静下来,缓缓摇头。
乐潺的话语就像是砸向铁壁的重锤,他听到了铁壁崩塌的声响。
意识之海,他当然知晓,但却无法提及。
他不能过多地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交集——意识之海在他的脑海深处烙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乐潺握着手腕,对他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局促。
“是我唐突了……我刚想起来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我先走了。”
95号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你等一下。”
他走到衣柜前,取出医用急救箱,拿起一瓶祛痛消肿喷剂走向乐潺。
冰凉舒爽的气雾喷洒在红肿的手腕上,乐潺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五指却被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抓得更紧了。
只是这双手的触感,冰冷得惊人。
“晚上还一起吃饭吗?”95号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啊……疼!如果你想的话!”
乐潺下意识抿住唇,偷瞥了一眼贴着自己脸颊的那副低垂的眸子,又悄然移开视线。
95号将气雾喷洒在纱布上,替乐潺包扎好手腕,全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交错起伏。
“谢谢学长,我真的该走了。”
乐潺指了指智能手表,李梓兰已经向他发出消息,催促他准备下午的赛艇队集体会议用资料。
直到乐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95号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视线从门口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黯淡的菱形智芯,将它捏在手里转动着,目光逐渐渺远。
出乎预料的,这枚本该用来检测同类存在的智芯并没有亮起。
也许他真的搞错了,乐潺根本没有他要回收的智芯,毕竟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
该隐出声提醒道:“酒店不安全,最好搬出去住。先去调查监控,优先把闯进房间的‘老鼠’处理掉。”
95号自然明白这是当务之急,除了接受该隐的建议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想要更深入地思考一些东西,但脑海内似乎有一道“屏障”阻碍了他的思绪,让他只能机械地执行命令。
镜湖酒店会议厅内,赛艇队的集体会议刚落下帷幕,李梓兰便忍不住朝着乐潺大倒苦水。
“C区的参赛选手是来度假的吧?简直把这里当成海岛沙滩了!”
乐潺将会议桌上的文件收拾干净,对李梓兰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别和海滩上的海豹置气。”
李梓兰轻笑一声,又关怀道:“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乐潺笑着应道:“好多了,先前在大厅里突然晕倒,恐怕是低血糖吧。”
“那就好,你差点吓坏我了。”李梓兰这么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开会前你拜托我调查A区赛艇队里那个叫褚唯的,我从系统里查到了,他并没有和你在同一所高中上过学。”
乐潺的神色慌乱了一刹,动作僵硬地拢了拢文件。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褚唯一起上学,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不对!
褚唯根本不是E区人,怎么可能和他读同一所学校?
难道自己现在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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