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清醒的，然而如果真的清醒，就不该做这些多余的、意味不明的举措。
宁柏舟的呼吸变得平稳，原本搭在身上的手也慢慢滑下来，碰到傅时清的手指。
傅时清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心中的警铃像被他调了静音。
【F.：在吗？问你点事儿】
*【花自飘零水自流：哟，稀客啊，我还以为你恼羞成怒准备这辈子都不和我说话呢[憨笑]】*
【F.：……你再说两句我真要怒了！】
*【花自飘零水自流：哦】*
【F.：江裔！！！！！！】
*【花自飘零水自流：好啦，不逗你。咋了？】*
【F.：就是，宁柏舟和他妈妈，关系不好吗】
*【花自飘零水自流：怎么突然问这个？】*
【F.：别管】
*【花自飘零水自流：那我不说[可爱]】*
【F.：喂！】
*【花自飘零水自流：第一，我不叫喂。】*
【F.：……】
【F.：他好像心情不好】
*【花自飘零水自流：他心情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F.：……】
玩笑归玩笑，江裔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花自飘零水自流：我其实知道得不多。他妈妈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对他很好，但是那种好是一种希望他变成另一个自己的好。宁清艺很爱他，但那是建立在他完全符合她的设想的情况下。其实这种关系也不好吧。】*
傅时清忍不住想到程方序，心说稍微多读点书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江裔的描述清楚多了，也不会提到他不想提的亲子关系。
礼尚往来，傅时清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F.：我希望他开心】
【F.：即使他不喜欢我】
宁柏舟再睁眼时，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
他记得睡着前房间里很亮堂，然而现在又变回一片黑暗。
房间里似乎有一男一女在压低声音说话，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傅时清和冯心怡的声音。
他们好像产生了一些争论，冯心怡忍不住微微抬高声音，立刻被傅时清“嘘”了一声：“别吵到他。”
“你把人叫过来，就为了让他在你床上睡觉？”冯心怡惊奇道，“你十八岁时都没这么纯情吧。”
宁柏舟盯着天花板，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因为傅时清没叫他？
还是因为被子里很暖和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傅时清谦虚道，避开话题，“先不说了，他还在睡觉。”
“勇个屁。”冯心怡凉凉地说，“人家醒了。”
傅时清立刻凑到宁柏舟身边：“抱歉，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醒了。”宁柏舟摇摇头，突然说，“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做爱，那是为什么？”
傅时清僵住了。宁柏舟说话比他直接，但直接到这个份上，还是第一次。
他把问题抛回去：“那你为什么要来？”
宁柏舟回答得很直接：“因为你叫我了，因为我想来。”
其实这个回答有追问的空间：为什么我叫了你就要来，为什么你想来？
你是不是也在期待一些别的事情。
傅时清忍不住想到江裔最后的回复。
*【花自飘零水自流：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他也挺喜欢你的。】*
*【花自飘零水自流：至少我知道几次他不高兴的时候，他都去找你了。】*
然而宁柏舟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要追问就必须先回答：为什么不做爱也要叫宁柏舟来？
傅时清感到恐惧。
过去所有的经历在脑海里一一轮转，他想到江裔说“身体契合就够了”；他想到前女友，一个家庭背景、成长经历都和宁柏舟很像的女生，她说“和你谈恋爱，我感觉很丢人”；他想到前男友，他和宁柏舟的“共同炮友”之一，在分手时说“我只想和你做爱”。
他要如何保证自己比过去有进步，又如何相信宁柏舟不像江裔、不像前女友也不像前男友。
说到底，傅时清不能确定宁柏舟想不想要他的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出的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转头看冯心怡，冯心怡对他晃晃手机，提示他们刚才争论的话题。
“……啊，对。”傅时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宁清艺要拍电影，她自己是女主角，想让我演女主角的儿子。”
话说出口时，傅时清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这么感谢工作。
刚才他和冯心怡争论的就是这件事。冯心怡希望傅时清接下，傅时清本人却比较犹豫。
没想到宁柏舟点点头：“嗯，我知道，她想让我演男主。”
傅时清惊讶道：“男主角不选她的同龄人吗？”
他看了剧本大纲，电影里男女主之间没有感情线，然而却有一种微妙的、互为对应的关系。宁柏舟……
傅时清这边想得起劲，却被冯心怡一份文件拍在脑袋上。
不痛，但傅时清还是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打老板？”
冯心怡一脸麻木：“亲爱的老板，你在和谁，聊什么话题？”
傅时清下意识看向宁柏舟，宁柏舟一挑眉，用口型说了一句“对家”。
他想咬舌自尽了。
不提还好，这样算起来，他刚刚和对家讨论自己没完全定下来的工作，疯了吧？
人总不好骂自己，傅时清又瞪冯心怡一眼：“你暗示我。”
冯心怡：“我提醒你注意时间，赶紧吃午饭。”
傅时清：……
冯心怡这样不是摆明了他刚刚在岔开话题吗！
感觉什么都说了。
他有点不敢看宁柏舟。
只听见宁柏舟轻笑一声，手轻轻落在他头上：“吃饭吧。”
谢天谢地，他没再追问那个问题。
望着他的背影，傅时清心里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怎么不问了？
也许再追问一次，他就会回答。
第33章 33
他们这顿饭可谓是各怀鬼胎。冯心怡几次想和傅时清讨论工作的事情，碍于宁柏舟在场而不得不闭嘴；傅时清正心虚，宁柏舟手顿一下他都要心颤，比平时沉默不少。
宁柏舟则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饭，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们三个人任意两两组合都能聊起来，三个人凑到一起反而不知道能说什么，傅时清把一切怪罪于张君浩——谁让他的破事又爆出来，剧组不能正常开工呢！
傅时清自动忽略宁柏舟刚刚承认是他主动爆料。
冯心怡轻咳一声：“要不我走？你俩做会儿。”
“……你的情商被狗吃了吗？”傅时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做”是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冯心怡反而理直气壮：“你们谁都不方便出现在媒体面前，那当然是我走了。”
傅时清一时无言，暗中又瞪了冯心怡几眼，冯心怡也回瞪。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冯心怡找了个借口走了。
刚才那一番眼神对轰，他也不知道冯心怡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重点当然不是谁走，而是“你俩做会儿”。
简直是为他和宁柏舟的关系一锤定音。
傅时清思来想去，拿出手机：“打会儿游戏？”
都一起直播了，也能算共同爱好。
“不了。”宁柏舟拒绝，他的眼神越过傅时清，看向酒店的电视，“看电影吧。”
傅时清住在最顶级的房间，电视屏幕足够大，甚至可以稍微媲美他自己的。
然而傅时清有点犹豫。
他不太想和宁柏舟一起看电影。
同为演员，看完后指不定要交流感想。傅时清上学时摸鱼划水，还忙着当网红，作业能敷衍就敷衍，火了之后忙得脚不沾地，跟着热点和人情看电影都跟得勉强，更不用说专业学习。
仔细算算，他上次认真看电影还是和前女友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他因为“看不懂”“观点幼稚”一类的问题，没少和前女友起矛盾。
这要是和宁柏舟一起看，结局只会更差吧。
还不是对象呢。
见他不说话，宁柏舟偏头看他：“不是什么经典老片。”
他用手机投屏，文件名清清楚楚：备选新娘。
是张君浩拍他的片子。
“手边没其他的，就看这个吧。”宁柏舟笑了笑。
傅时清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道：“你不想看的话，我让冯心怡去找找其他电影，我看什么都行。”
“就看这个，你应该没看过。”宁柏舟微微挣开他的手，“我为什么不想看？”
傅时清忽然有一种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的感觉，即使心里没把握，也不得不说。
傅时清：“呃……因为是你前男友拍的电影？”
“没关系，我们和平分手。”宁柏舟平静道。
傅时清有点佩服他的心理素质。现在“性骚扰”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不好的话都加诸宁柏舟身上，他居然还能说出“和平分手”。
他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宁柏舟投屏的操作如行云流水，神情声音也都毫无异样，和“不想看”毫无关联。
但也许是他以己度人，傅时清就是觉得宁柏舟不想看。
“那……看吧。”傅时清松手，让宁柏舟按了开始。
这的确是傅时清第一次看《备选新娘》，平心而论，张君浩拍得不错。
大概那时候张君浩更年轻气盛，每个镜头都透着炫技的气息，画面也极致精美，每一个空镜都称得上“人间仙境”。
至于演员……
宁柏舟出场在婚礼上。第一个镜头自他的双眼而起，他的虹膜是幽深的黑，头戴白纱，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妆容让他的轮廓变得柔和，眉眼却更有攻击性。他坐在高处，看着镜头的眼神像在看垃圾，睥睨众生。
傅时清忍不住“哇”了一声。
宁柏舟轻笑：“喜欢这一款？”
也许是被美貌蛊惑，傅时清直直地说：“喜欢你。”
光影在宁柏舟脸上流动，他似乎微微睁大眼睛。
傅时清赶紧找补：“你怎样打扮都好看。”
宁柏舟笑了笑：“谢谢。”
心脏狂跳起来，傅时清盯着屏幕，剧情一点没进脑。
他有不少做爱经历，但论及恋爱经历，可就远远逊色。
这种话在床下说，到底会被理解成什么意思？
他用余光打量宁柏舟，宁柏舟似乎看得很专注，完全没受影响。
傅时清深吸一口气，也回到剧情上。
在他走神的时候，宁柏舟饰演的男主角大概碰到了一些变故，已经不再是一脸傲慢，他神情慌乱，在一座庄园里狂奔，原本洁白的婚纱也沾上了泥土和血迹。
他摔了一跤，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
傅时清差点跳起来。
“有点吓人，是不是？”宁柏舟依旧没看他，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
“……还好。”傅时清不想承认他被这个小片段吓到了，但还是回握住宁柏舟。
肌肤相贴时他便感觉不对劲，宁柏舟的手一片冰凉，比他更像吓到了。
果然是不想看吧。
傅时清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思考如何让宁柏舟暂停。
他本以为剧情要走恐怖片风格，毕竟色调和手法看起来很像，然而剧情却不像他想的那样。
屏幕上的宁柏舟挣扎了一会儿，被人拦腰抱起，裙子被推高，镜头对准他的脸。
也许不是发生在片场，但傅时清很清楚，除非宁柏舟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不然他的表情……是真的高潮。
身边的宁柏舟呼吸轻得听不见。
“不看了。”傅时清突然起身，从宁柏舟手里抢过手机，对着宁柏舟的脸面容解锁、暂停视频、退出投屏，一气呵成。
房间里骤然安静，宁柏舟抬头看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傅时清难得强硬，盯着宁柏舟的眼睛，“‘我不想看’就是原因。”
“为……”宁柏舟没能说完，因为傅时清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吻得很纯情，舌头只是在唇边打转。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问不需要追问的问题，又不问应该问的问题。”傅时清捧着宁柏舟的脸，认真道，“但在我的地盘，听我的，我不想看了，你只能回答‘好的’。”
宁柏舟沉默片刻，也认真回答：“好的。”
话音刚落，他的脸被傅时清一阵揉搓。
“哈哈哈哈哈……像河豚。”傅时清单手捏着宁柏舟的嘴。
然后被“河豚”亲了一下。
这个吻更纯情，甚至是落在脸颊的。
傅时清愣了愣，眼神飘荡起来，怕自己一不小心脸红。
“那看点什么？”宁柏舟也起身，手机壳的边缘被他扣得发出一下一下的碰撞声。
原来不只他一个人紧张。
傅时清偷偷笑起来，坏心眼地提议：“看我们粉丝剪的视频吧。”
宁柏舟愣了愣，答应了。
这回投屏用的是傅时清的手机，他娴熟地点进软件搜索tag，比宁柏舟投《备选新娘》还熟练。
“您经常访问的‘男顶流cp’有更新。”宁柏舟念出推送的字，好整以暇地看着傅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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