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顺将苏世清带到抽血室。
苏世清进去之后,护士让他把衣袖扎起。
冰冷的针头扎入前臂,苏世清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他满脑子都在想,手术室里的彦辰,一定比自己更痛。
只要彦辰能平安,自己无论怎样都愿意。
他这辈子素来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此刻,却希望世上有神灵。
若真的有神佛的存在,他愿意以命抵命,宁死无悔。
一般来说,成年人自愿献血的抽血量通常为200毫升至400毫升。
抽到400毫升的时候,护士停止了操作,将血袋递给同事,并询问苏世清有没有什么不适。
苏世清摇头。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说:“还不够。”
李德顺问:“其它地方的血源找到了吗?”
工作人员说:“A市没有,B市那边找到了,正在运过来,但恐怕有点来不及。”
苏世清主动说:“我还可以。”
护士抢先阻止道:“不行。抽血量有严格的规定和限制,以确保献血者的安全和健康。一般来说,最高都是400毫升。”
苏世清争辩道:“我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更何况,彦辰比我更需要。请求你,用我的。”
工作人员不敢答应。
李德顺说:“就用他的,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苏世清说:“就用我的,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护士还是不愿意动手。
苏世清低声催促道:“手术还在进行中,彦辰他不能等。打开录音笔,把我现在说的话录下来。我本人苏世清,神志清醒,我的所有行为均为自愿,愿意承担一切风险。求你了,帮帮我,我一定要救他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经哽咽。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此次此刻,李德顺对苏世清的态度才稍稍放缓,对护士发号命令道:“动手吧。”
冰冷的针头再次扎入前臂。
随着抽取的血液毫升越来越多,苏世清感觉到渐渐失力,头晕,唇色逐渐苍白。
直到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
苏世清好似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是古代长安的一名剑客。青衣白马,恣意江湖。
一次偶然,在元宵集市,波斯来的美丽少女,带来了令人迷醉的异域香料。在那里,他邂逅了翩翩公子谢彦辰。
两人一见如故,遂引为至交好友。
焚香抚琴,对酒当歌,好不快哉。
那种香料的味道,使人莫名熟悉。
苏世清恍然大悟,这种味道,正是他和谢彦辰第一次合作的设计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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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记得,为了寻找灵感,两人一起来到南美,寻找女巫。
女巫对他说,他将是你的唤醒者,也将是你的编造者,你们的命运相互交织影响。
原来,从一开始,彼此早已陷入互相编织的幻梦之中。
苏世清醒来,未觉泪已阑珊。
*
深夜的病房里,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静谧的空间。
白色的床单和墙壁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偶尔传来的仪器滴答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苏世清躺在输血室的病床之上,鼻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挣扎着下床,由于抽了太多血,体力不支,脚步没有站稳,一时不慎摔在地上。
赵明远从外面进来,连忙扶起他:“苏总,你好好休息,现在是凌晨。”
苏世清紧张道:“彦辰他怎么样?”
赵明远将苏世清扶到一旁坐下:“谢总已经脱离危险了。”
“好。”苏世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那就好。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赵明远有些为难:“他们将谢总的病房看得很紧。”
“他们不希望我去见他,对吗?”
赵明远沉默。
苏世清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只要彦辰平安就好。”
“苏总,等谢总醒了,我会告诉他...”
“不用。”苏世清打断道:“千万不要告诉谢彦辰这件事情。”
赵明远疑惑道:“为什么?”
“我和彦辰已经分手了,”苏世清低着头,看不清眸底的神色:“我不应该再去纠缠他。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无论我做什么补偿他,都是应该的。”
赵明远再度沉默。
这时,管家李德顺走了进来。
苏世清又问了一遍:“彦辰现在如何?”
李德顺说:“一切平安。”
苏世清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我能见他吗?只看一眼。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他。”
“不行。”李德顺拒绝的很干脆:“苏先生如果没有事,可以走了。”
离开医院,开车回到家中。
苏世清好似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客厅里挂着几幅艺术作品,是谢彦辰和他一起亲手制作的。
自从谢彦辰发现自己少年时期的手稿之后,就爱不释手。特意装裱起来,一部分挂在苏世清家,一部分挂在自己家。
苏世清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过客厅角落的木质咖啡桌。
这里是为谢彦辰特意劈出的咖啡区,偶尔他也会在这儿调酒。
此次此刻,苏世清好似看见那人的身影,朝他笑颜明朗:“世清,来杯热拿铁?”
来到工作室,好似看见谢彦辰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专心投入工作时,眉头微锁,严肃正经,却总时不时分神偷看自己。
卧室里,还有几件他没有收走的衣物。床头柜上有几张便签,也是他留下的。写着一些细微的小事儿,诸如“买了你喜欢喝的牛奶,在冰箱”、“新买了一款很好用的套套,今晚可以试试”。
喉头酸涩,眼角泛红。
苏世清素来是一个坚韧的人,也从来不喜欢拥有太多非理性的感情。
苏世清素来是一个薄情的人,也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情人失去自我。
而此次此刻,抑制不住的痛苦将他彻底淹没。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很快放下,很快忘记。
就像以前一样,用理性将一切掌控。
今时今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早已深陷,早已失控。
这个人将自己的生活填的这样满,早已习惯有他的日子,期待有他的未来。
而当这一切终于宣告落空,居然这样令人难以忍受。
长时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泪水几乎是倾泻而出。
打开手机,发现谢彦辰的微信早已不再回复他的消息。
企业微信里,亦显示“谢彦辰已退出该组织”。
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长时间的无人接听,已然暗示号码被拉黑的事实。
苏世清哽咽,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自己的生命和他,到底是彻彻底底,完全剥离了。
同一时刻,医院病房内,谢彦辰刚刚转醒。
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世清...世清在哪?”
第50章 罪有应得
在柔和的病房灯光下,谢彦辰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物,似乎从梦魇中挣扎转醒,谢彦辰低声道:“世清...世清找到了吗?他怎么样?”
谢天实站在窗户旁,神色严肃冷峻。
许岚紧紧握住他的手,眼含泪光:“彦辰,孩子,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感谢老天,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彦辰看着她:“母亲,世清,世清在哪?”
许岚低头不语。
谢天实说:“他不在。”
谢彦辰问:“不在...是什么意思?”
谢天实的声线淡漠:“你去找他的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在家里。”
谢彦辰心渐渐变冷:“那,他在哪?”
谢天实说:“在和朋友看电影。”
谢天实没有说谎。
但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只陈列部分事实比全部虚假更能使人信服,他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不会告诉谢彦辰,苏世清不顾一切输血救他的事实。
也不会告诉谢彦辰,那天晚上,苏世清如何放下所有自尊,卑微乞求再见他一面,而被无情拒绝。
谢彦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问道:“那...他有没有来看我?”
谢天实反问:“你觉得呢?”
许岚下意识握紧了谢彦辰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谢彦辰身体轻轻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谢彦辰真相,但是,谢天实一再告诫她,不允许她这么做。
许久之后,谢彦辰才平复情绪:“我知道了。”
谢天实说:“痊愈之后,辞掉PM的工作,你在外面也玩够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谢彦辰平静接受了这个安排:“好。”
谢天实又说:“和醇韵集团的联姻,也要尽快提上日程。”
人生中的第一次,谢彦辰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谢天实年轻的时候一心忙于创业,很晚才结婚。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他必须尽早安排好谢彦辰的终身大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一直以来,谢彦辰都很抗拒自己对他的安排。
如今,却没有反对。
谢天实心想,让他经历一番情劫,倒也是好事。
许岚却心疼又担忧,她从未见过谢彦辰露出这样的表情。
好似断绝一切希望,彻底的决然的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
明明同样一双眸子,如今看来,竟了无生气。
几天之后,谢彦辰已经基本康复。
家里这才把消息告诉谢诗涵。
因为谢诗涵年纪小,又在外地念书,怕她担心。
谢诗涵赶来医院的时候,谢彦辰正在对着手机发呆,完全没注意到她。
谢诗涵正好奇呢,他哥表情怎么这么严肃,这么认真,怎么还透露着一股复杂低沉的悲伤?
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失恋了一样。
谢诗涵悄悄走进,特意瞥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是一则业内新闻推送:【著名设计师苏世清今日启程前往巴黎】。
“世清哥去巴黎出差吗?”谢诗涵扒拉着谢彦辰的手臂,好奇问道。
谢彦辰将手机放下:“诗涵?你不是在B市念书吗?”
“爸妈和我说你在医院,我立马请假赶回来了。”
“没事了,一点小意外。”
这时,管家李德顺走了进来:“小姐,少爷,午饭怎么安排?”
谢彦辰说:“和往常一样。”
李德顺点点头。
谢彦辰问:“我的手机号,微信号,怎么全部都换了?”
李德顺说:“这是您父亲的吩咐。为了方便您尽快接手家里的事业,您需要一个更干净安全的通讯保障。”
谢彦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反正,他也不可能再找自己。
谢彦辰想,毕竟,他要去巴黎了。
谢诗涵追问说:“哥,世清哥去巴黎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有点想他了。”
谢彦辰停滞了好一会儿,缓缓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啊?”
“诗涵,我们分手了。”
“不是吧?哥,你们不都快订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是有什么误会吗?”
“没有误会。”谢彦辰垂眸,复述苏世清曾经告诉他的那段话:“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很正常,没有谁离不开谁。”
“哥,我觉得世清哥很爱你,你们之间...”
“他不爱我。”谢彦辰说:“诗涵,我不想再提起这个人。”
谢诗涵默默闭嘴,小声道:“哥,那你好好休息。”
她来到医院走廊,给苏世清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世清哥,我在医院。我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他很想你,你能来看看他吗?】
这个时候,苏世清乘坐的航班正好起飞。
信号传输受到影响,这条讯息传送失败,苏世清根本没有收到。
实际上,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苏世清给谢彦辰发了很多条消息,喝醉之后又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他哪里知道,谢彦辰原来的微信和电话号码,已经全部注销。
在前往巴黎的航班上,苏世清从未感觉到如此眷恋。
眷恋这座充满幸福回忆的城市,眷恋曾经的那段时光。
命运弄人。
向空姐要了一杯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
命运弄人。
曾经游戏感情的自己,可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明明深爱,却不能言说,却爱而不得。
苏世清想,他没资格指责任何人。
不过是昔日之因结下了今日之果。
失去事业,失去爱情,失去一切。
到头来,不过是...
是他苏世清背负罪业,是他苏世清罪有应得。
*
落地巴黎的第一个晚上,苏世清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座古老而优雅的城堡,城堡外观以白色为主调,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点缀着繁星般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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