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见到他们两人,喜笑颜开,她用电饭煲煨好了米饭,又拿出了家里陈年的老酒,给他们俩都倒上了半杯。
“这还是我家老头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你们别嫌弃。”
佳酿难寻,闫续把江声的那一半倒了三分之二到自己杯子里:“婆婆,他还在上学呢,喝不了那么多。”
“好好好。”
奶奶也不介意,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就挤在一起,显得慈眉善目的。
“婆婆感谢你们,来陪我过年。”
“新年快乐。”三人一同举杯。
偌大城市里,有这样一个个的小小角落,孤独的人们相互陪伴,它的名字就叫做“家”。
晚饭后,闫续主动把锅具和碗筷洗好,告别了婆婆,两个人又坐电梯上楼,江声否定了闫续说先出去逛逛的提议,表示他更想躺床上看春晚。
江声洗完澡,睡衣睡裤都穿齐整了,先一步跑到了闫续的床上玩手机。
旅店的电视只能收到中央一套,所以闫续基本都没打开过,现在,电视正传来春晚开始的声音,主持人热热闹闹地宣读新年祝词。
闫续也从浴室走出来,擦擦头发也上了床,单人床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还是有点拥挤,忽然凑近的距离让江声的手机“啪”地掉到床上。
松软的床垫因为重量而下陷,江声屏住呼吸,他看着闫续那双沉静又深邃的眼睛,好像看到属于他一个人的银河。
他们常常对视,但没有一次比这次更近。
直到他先败下阵来,视线缓慢地移向闫续的嘴巴,江声舔了下唇。
之前他总觉得,他们的第一个吻要发生在正式且浪漫的场合,可是当现在,两人吃饱喝足,电视在放着无聊的正能量小品,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爆竹的欢腾声响,卧室的灯光打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侧,勾勒出他倜傥的下颌线条。
当闫续就坐在他身边,唇线上扬,放松又专注地望向他时,江声再也不去想现在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只是遵循内心最原始的感觉。
江声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男生唇瓣柔软湿润,在闫续的唇上一触即分,像极了梦醒时分,最绚烂的花火。
江声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闫续睡衣下摆的一角,他慌张地松开手,又看向闫续,好像在分辨男人的反应。
闫续微微皱眉,克制的眼神没有移开,却有一瞬间失去聚焦。
江声再度凑上去,这一次比第一次贴得更紧,更用力,逼得对方只得微微张开唇齿接纳,他晚饭明明没喝什么酒,却好像醉得彻底,呼吸间全都是闫续的气味,让他好似从半空坠落,天地间只剩这个人的怀抱。
好在闫续总是宽容的,而后江声的舌尖尝到了他的味道,这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让他浑身抖了一下,和想象中不同,水液的味道甜丝丝的,有酒液醇厚的香气,于是他意犹未尽地含着闫续的下唇,顺着唇缝舔舐起来。
第一次接吻,不得章法,小狗表达爱的方式,好像总是湿漉漉的。
闫续抬起手托住了他的头,动作却不是回应,而是控制住了江声,自己后退躲了一下,靠在了床头,与他分开一些距离。江声眼神迷茫,不餍足地再度凑上去,却只看见闫续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江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瘪着嘴,像一只讨要食物被拒绝的委屈小兽,眼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不行。”闫续压抑住自己的心跳,眉头蹙得更深,如严苛的驯兽师,“不能这样。”
“声声,我们之间不是这种感情。”
“……”什么屁话。
不顾闫续后仰的姿势,江声往前倾去,压在他身上,把对方压倒在柔软的靠枕里,攥着闫续睡衣的领子,再度吻了上去。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上半身靠近,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紧密贴在了一起,江声想,他的爱已经无法再放在心底了。
闫续退无可退,江声在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赌对了闫续一向对他宽宥惯纵,赌对了闫续优柔寡断,即使良知受到道德鞭笞,还是不会忍心直接把他推开。
江声赌对了闫续和他一样,问心有愧。
他们的关系一路亲密,终究到了容不下掩耳盗铃的那天。
江声跨上闫续的腰,双膝跪在床上,坐在他的大腿上,捧着男人的脸,阖上眼,亲了下去。
反正都这么大胆了,再大胆一点也无所谓了。江声破罐子破摔,彻底丢掉了其他想法。
他认认真真地吻,用绵软的唇舌一下一下地磨着他,好像不亲到闫续张开齿关不罢休似的,但闫续也是和他犟上了,死守着底线,没有让这个吻变得更深、更绵缠。
江声有点着急了,下半身的柔软压着男人腿根也不小心一样若有若无地跟着蹭,有一下没一下的,有几次险些碰上关键部位。
亲了一会儿,江声睁开眼睛,可能也是不满足于这样浅的接触,想攫取更多,他抬起头来忽地停住,摸了摸闫续的眉尾,盯着他的眼睛,在对方试图说话的前一刻,再次亲下去,因为没有离开太远,这样的亲法,反倒让他们在吻和吻的间隙间亲出了难分难舍的水声。
如此两三下,闫续的手终于带着怒气般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腰。
“哥哥。”
江声调整着呼吸,低低地叫他。
他坐起来,感受到身下抵着他屁股的那一处渐渐变烫变硬,硌得他非得更换姿势才行。
他绽出一个胜利者地笑:“你说,我们之间是哪种感情?”
第七十章 断点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下去。”闫续喘息着说。
江声长腿一跨,从闫续身上下来,乖顺地缩在一边。
“我喜欢你。”
“不是对哥哥的喜欢,是对恋人的喜欢,闫续,我说得够明白吗。”
江声想,今晚大概只能是由他主动了,也罢,他都主动了这么多次了,还差一个告白吗。
“你呢?”他轻声说,“我猜,你要拒绝我对吗。”
“江声,你听我说。”
虽然这个场合不对,他还起着反应,根本组织不好语言,但闫续还是急匆匆地抢过话头。
“我们之间不是那种感情,你想错了,你只是因为我照顾你,所以对我产生了依赖感,误以为是喜欢。”
“我比你大太多了,我再清楚不过,我们之间什么都差得很远,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闫续,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握住他的手腕,将其覆在自己的心口,“我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江声强硬地转过手去,带着闫续的手,又覆上了闫续的胸口:“那你呢,你诚实吗?”
“你的心意和我一样吗,闫续,真正胆小的人是你吧?明明你也很动情,却还是要拒绝我,还是你可以摸着你的真心说,你对我一刻都不曾有过心动?”
江声眼神有浓得抹不开的哀伤,让闫续几乎看不真切:“要是你真的讨厌我,在我刚刚亲第一下的时候,就会把我推开了。”
“我……”闫续沉默了,无力地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空气安静得让他听得见自己突突的心跳。
江声等着闫续开口。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江声,这辈子我都要躲躲藏藏,还有很多烂摊子等着我收拾。我们的相遇只是一个巧合、意外,是漫长的人生线交错的一个点,在未来也无法重合,我没法给你承诺和未来,我甚至可能都没有未来。”
“对不起,是我越界了,才让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了更多的期待。”
“越界?”江声说,“你的界限一直划得很好不是吗,真正越界的是我,每一次,都是我想把关系推进一步。”
“闫续,你说得对。你比我大那么多,我要是你,也不会喜欢一个小屁孩的。”他说,“可是你知道吗,我不在乎。”
“我不关心那些理由,年龄、过去、未来。”江声发出低吼,“我连家都没有,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可以跟着你走,你要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正是这句话,让闫续立刻清醒过来了,就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原本绕成一团的逻辑线指向了同一个答案:不能这样,无论如何,江声都不应该被这样的他拖住。
闫续狠下心:“江声,别说了,我们没法在一起,我不喜欢你。”
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在说出来的那刻,闫续感觉到尘埃落定,他做到了,最终,他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江声听见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他瞳孔轻颤:“好,我知道了。”
“你记得吗,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所以我相信你。”江声说,“这段时间很感谢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男生明显说不下去了,他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有发抖,这是他保持体面能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从床上下来,穿上外套,匆匆地走了。
为什么非要挑在今天,闫续痛苦地想,为什么一定是今天。
他原本希望,这是江声成年前,最后一个温馨的除夕夜,但还是被他搞砸了。
他很想说不是的。他想说他喜欢他,从第一眼就喜欢;他想说他喜欢他,喜欢到不愿意看任何男生靠近他;他想说他喜欢他,喜欢到连他这种从未考虑过未来的人,都开始设想那些人口中描绘的,正常人的生活。
只因为想给他一个家。
可现在,他甚至无法追出去,看着男生纤细脆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江声一直那么坚强,从跟他认识到今天,都从没哭过一次,可是今天应该会哭的吧。
闫续一想到江声的眼泪,心就忍不住抽痛。
他不禁思考,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闫续半坐着,膝盖抵着心口,借以缓解那一处传来的剧烈阵痛。
哭吧,好好哭一场,然后把他忘了,闫续想,渣男也好,坏人也罢,他都认了,都当了。
江声越恨他越好,最好恨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如果可以重来,他希望那天没有收下他的围巾。
闫续最终还是骗了他,他脱力般靠在床头,脑海反复回放他们刚刚算不上接吻的亲昵,只觉得身体像破了一个洞,一刻不停地向外涌出鲜血,热度在流失,痛觉也逐渐发麻,连喉管处都传来发甜的铁锈味。
江声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他耳边,他说:“不要再见面了。”
窗外的烟花骤然绽放,炸出一声巨响,闫续再也承受不住,心头一绞。
作者有话说:
不爱吃虐的宝宝们可以囤文到下周日哦 现在他还没想通 和好以后的哥哥嘎嘎猛
第七十一章 墓园
【保佑我吧。】
大年初一,江声去了外婆的坟上。
墓园里很安静,按照过去来说,祭扫的人通常都在年前来,新年第一天会避免来这种地方。所以这时候,除了门口的保安大爷,基本上见不到别人。
江声走到碑前盘腿坐下,用衣袖擦了擦石碑上老人的相片。
他用打火机点燃一叠黄色的纸符,从容地说:“外婆,好久没来了。跟您说一声,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您应该也不会怪我,搬了,我妈和我都开心。”
“最近还那样,不过我遇上了一个挺喜欢的人,所以生活也变得更好了。昨晚跟他和一个奶奶一起过年,让我想起你了,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说回他吧,喜欢归喜欢,可他拒绝了我,不过他明明也喜欢我,可能顾虑的比较多吧。”
“我不怪他,只是有点不懂。”
“学校,学校一切都好,还有半年就……”
燃烧的黄纸漫起黑烟,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江声索性把剩下的一沓一同丢进火坑,使劲闭了闭被熏痛了的眼睛。
“就要高考了,外婆,求您保佑我吧。”
江声站起身,轻声说:“保佑我去A大。”
墓场一侧,有个高大干瘦的男人停住了溜达的脚步,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墓碑前孤零零站立着的男生,他原本是习惯性地到这儿来碰碰运气,偷拿一些贡品去果腹,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到一两包好烟和半瓶子好酒。
但此刻,他正诡异地眯起双眼,费劲地辨认江声的位置,思索这个世间还会有谁来探望他的母亲。
江声没留意,走到门口却被男人堵住了去路,他浑身散发出酸臭味,身上的一件袄子破破烂烂,烫出的烟洞下隐约能看见灰色的棉花。
“哟,我说谁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太太都有人来看了。我本来还寻思这小伙子是不是走错了,错上到我家的坟来了,一看这不是二姐他崽吗,都长这么大了,在哪做事啊?”
男人的话语一声比一声高亢,在肃穆的墓园里隐隐传来回声,任谁听来都尤为不尊。
江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待他说完话,也没搭理,就绕开他走了。
男人还跟在后头追:“有没有礼貌啊,怎么,长大了连舅舅都不认识了?”
江声没有回头,奈何来人一路穷追不舍:“你现在住哪啊?一个人住吗,干什么活儿,来钱快不?你妈呢,还干着她那档子事呢,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她还干得动吗?”
“你说够了吗?”
江声迫不得已,只能打断他越来越污糟的话语。
“嘿?你怎么跟舅舅说话的,你小时候亏我还抱过你呢。”男人又不满地嚷嚷道,一直到江声上车,他才停步:“大外甥,你应该挺有钱的吧,借我点钱坐个车呗。”
江声没理他,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坐下,他也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又庆幸这个男人浑身上下连坐车的钱都没有。
这人是他的小舅,外婆的第三个孩子,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外婆的葬礼上,他喝多了酒,砸烂了八个碗,打江声有记忆开始,他就终日酗酒,年轻时在街上游混,没想到近十年过去,竟然从一而终,把自己活成了流浪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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