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他还有要做的事情没做完。
他拉开抽屉,先戴上铆钉质感的耳钉,金属在黑夜里闪出光泽,闫续戴上黑色的棒球帽,出了门。
酒局就在街边的大排档,明面上是兄弟吹水,实际上刘大和对面的头子早有过节。
一笔货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今天便是期限,如果对面还不松口,刘大得让他们知道后果,不然怎么当头儿。
打手三三两两坐在大酒桌的四周,看上去也就像普通的食客。闫续这桌坐了五六个人,有几位不太认识彼此是谁,也有互相熟识的,正聊着天,话题无非围绕着女人、票子。
桌上摆着几个菜,还有一些龙虾烧烤一类的食物,闫续没有碰一下,只是沉默地喝酒。
身边的男人看出来,直接拎了几瓶摆过来,白的啤的都有。没有人邀请他喝,也没有人劝他吃菜,气氛莫名有一种体贴和理解。
“刘哥这是什么意思,还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呗?”
“该给的面子我想我已经给够了吧,现在是魏老板看不起我了。”
被称做魏老板的人看上去喝大了,又或者清醒着装呢,摇摇晃晃站起来有骂街的架势,刘大仍然坐在塑料椅子上,态度冷漠。
两人又争论了几句,话里话外还是没谈妥。拉扯间,魏老板的酒杯应声落地。
摔杯为号,后面忽地乌泱泱站起十几号人。
嚯,这么多。
闫续这才抬眼扫了一圈,没几个专业的,应该很好解决。他又继续喝起酒,身边的人也和他反应差不多,甚至给他拿酒那位小哥还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这个小哥有些瘦,鬼精鬼精的,但从肌肉和体态可以看出应该也不是混子,都是刘大找的人。
他们不会这么早露面,性质不能变成低级的斗殴和群架,何况,刘大还要进行最后的博弈,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显然魏老板那边经验不够,已经按耐不住了。
闫续似有心灵感应般抬头,他酒量很好,混着喝也就是有点微醺罢了,街对面的灯光影影绰绰,好像是一个超市。
第十八章 完了
【他想闫续应该不想在这里看到他。】
江声买东西很快,进去就直奔日用品区,选完就结账。超市里卖的床垫满足不了他的需要,他拿手压一压就作罢,转向旁边柔软的枕头,这个枕头很低,或许可以缓解他的肩颈疼,毛巾架这么高级的东西没有,他拿了几个粘钩。
江声不敢想自己抱着一个枕头拎着一个盆的样子有多滑稽。幸好是晚上,不然要是大白天更加社死,说不定还会碰见同学。
出门外发现很多人围在一起,相当吵闹,对街的餐馆像是有人在闹事。
江声没有看热闹的爱好,转身拨开人群,准备离开。
那边推推搡搡像是已经开打,江声抬头过马路,突然发现靠着绿化带的大樟树那儿,有一个人很像闫续。
身高和身材都很像,对面的男人没有穿风衣,抱着臂,短款外套显得肩膀尤其的宽,那人用棒球帽压低了脸,但还是能隐约看清五官。
“闫……”
江声下意识想打招呼。
随后他意识到,闫续正身处闹剧的中心。
“造孽啊……”身边的老太太呼喊着,看着对面已经打起来的人群。
“要不要报警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江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闫续。
他的动作很利落,像清理麻袋一般处理对面的人,如果看客的阅历再丰富一些,就会发现,这个青年的打法不是那种花哨的街头斗殴风,更像受到专业训练过的擒拿动作,招招到位。
有人朝他扑过来,闫续顷刻间就擒住了这个人的手腕,略一施力将他整个手臂折叠了起来,侧身将他横在了胸前,于是有几个人的拳头没有收住都落在了这人的身上,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一秒钟之内。
他们这边的人都很专业,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几乎都是一个人面对几个人。
和之前闫续给他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区别于成熟的,温和的,文雅的,即使是坐在小面馆里都柔和、无攻击性的气质。
现在,他口中所说的“危险”被实体化,眼前的男人,冷酷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抬脚踢向另一人的髌骨。
没由来的,江声忽然想起了第一天晚上,闫续轻飘飘地说他“杀了个人”。
砸桌子和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闫续这边的人加快了速度,他们要尽快解决,以此保证在警察来之前离开。对面应对起来显而易见地有些吃力,此刻正大吵大闹中,江声看了一会儿,发现似乎没有人能伤到闫续,便打算离开了。
他想闫续应该不想在这里看到他。
直到有个倒在地上的醉汉,突然握住破碎的啤酒瓶子,朝闫续的腿捅去。
江声被吓了一跳,闫续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和前面,完全没有留意到下面爬过来的危险,一瞬间江声没有多想,把手里的盆扔出去了。
毕竟还是有一定距离,盆没有砸到任何人,只是落在路上,画面非常滑稽与好笑。但醉汉好似被吓到,手里的瓶子一偏,与此同时,一个不小的东西飞过来,也引起了闫续的注意,他很快发现了脚边的男人,快速一躲,碎玻璃堪堪蹭着小腿擦过,很快涌出了血,把黑裤子浸染得更深。
痛感让闫续有些愤怒,他反身一脚踩在作乱的那双手上,同时看向路对面,不明物体飞来的方向。
男生像抱着什么,匆匆转身离去,淹没在人海里,只留下一个熟悉的蓝白校服衣角。
完了,闫续想。
角落里的魏老板面色苍白,一身不吭,身体微微颤抖着,没人看见的地方,他的胳膊被刘大死死绞住,刘大给了个信号,闫续这边的人就懂了,往四面撤,他们行动极快,转眼间就都没了踪迹。
闫续腿上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皮肤和布料磨蹭着有种黏连感。他把帽子压低了些,犹豫着要不要追上逃走的那个身影。
又或者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不是江声。
他轻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旧楼这个点很安静,电梯间也只有他一个人。血腥味渐渐蔓延,他才知觉小腿处传来的阵阵刺痛。
闫续翻出药品和绷带,撕开裤子没忍住嘶了一声。他很快判断了一下,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但很细长,可能是因此,出了很多血。肉里头有一些玻璃碎渣,他蘸着酒精用棉签慢慢清理。
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第十九章 犯规
【放学了吗,怎么打电话给我?】
江声坐在床上,他今天本来是要买三样东西的,最后带回家竟然只有这个枕头——挂钩也不知道在哪搞丢了。
也许是闫续在他面前总是体面,他总有种感觉,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闫续肯定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的。
所以在闫续回头看他之前,他先一步转身。
也正因为逃得仓促,他没有看见闫续最后有没有躲过那个瓶子。
他很在意。
江声才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刻,完完全全不再去考虑什么拉扯和感情博弈,也不愿去想对方对他隐瞒了多少,更不想去思索闫续口中“危险”的一面,是不是他的喜欢不能再继续下去的警戒线。
他只是不想看到闫续受伤,他下意识丢出去的塑料盆和拨出的电话,都能证明。
电话接通的这一刻,他只想知道,闫续有没有受伤。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江声说。
“放学了吗,怎么打电话给我?”闫续还想挣扎一下,在刘大手底下的这一片区,走几步就能碰到穿二中校服的人,哪真会有那么巧。
江声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闫续可能不知道他刚刚目睹了一场街头火拼,而火拼男主,现在正若无其事地问自己是不是刚放学。
“你受伤了吗。”沉默了三秒,他还是决定直接说。
“没。”闫续苦笑了一下,放弃了装傻的行为,下意识否认。
“真的?”江声放了点心,“不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闫续小声地答,不知道在回答什么问题。
他最多只是没有告诉他真相,但远谈不上骗。而现在,知道了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的江声,会不会就此离开,撤出他的世界。
江声那边没有说话,像在等待什么,等待闫续解释或是多说点什么。
“嗯……”闫续将一块酒精纱布敷上伤口,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对不起,刚刚撒谎了。”他说,“只是一点小划伤,很快就能好。”
“我不会骗你。”闫续补充道。
“相信我。”
江声听着电话里对面的声音,心跳得很快,他手心有点出汗,不知道是被撩得还是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场面心有余悸。
“痛吗?”
“有点儿……”
“你那里有药吗?”
“这么晚,好像买不到了诶,怎么办……”
那边压低了声线,却传来撕绷带的声音。
江声听出来上药的声音,也听出来对面在撒娇,顺着说:“哥哥原来这么怕痛的吗?”
“现在觉得痛了,我看某人之前把别人摁在地上的时候挺帅的嘛。”
言下之意是,前半段打人的场景江声都看到了。
闫续头疼,刚把腿包好,听到这个称呼,受着伤也没影响他气血往下涌。
“叫闫哥,没大没小的。”
江声心想这算哪门子没大没小。
他清了清嗓子:“闫哥。”
“下次别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好。”
江声没有逼问,他不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现在闫续不愿和他说这样做的原因,也没关系,或许在以后的某天,他们足够亲近的时候,对方会主动说出来。
“就是可惜我那个盆了,九块九呢。我这几天洗脸都是对着水龙头的洗的。”
“幸好有那个盆,不然你就得提着水果去医院看我了。”
“要是我今天没去那边呢,你都没看见那个人爬起来多恐怖。”
闫续安静了一下,紧接着说:“谢谢我家声声救了我。”
“……”犯规了。
江声感觉“蹭”的一下变热。
“那你现在还能走路吗?”
“我还能跳舞呢,你想看吗?”
“看看?”
江声把电话挂断,转成了视频通话,可是闫续又给切换回了语音。
“怎么,不好意思啊?你是女生吗哥哥?”
闫续没有洗掉脸上的油彩,并且手边都是沾血的纱布,不好接视频,没想到对面却理解成了害羞。
“江声。”闫续忽然严肃地叫他名字,“我说,你倒是很了解女生嘛?”
啊哦。好像玩过头了。
“没有。”江声胡说八道,“我瞎猜的,我又没和女生视过频。”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别的,都没有挂电话。
闫续问:“明天要一起吃饭吗?”
“明天我们没有晚自习。”江声答非所问,很快听到对面轻笑了一下。
“声声……”
“嗯?”
“明天见。”
第二十章 医院
【那你猜猜我要带你吃什么?】
挂了电话,闫续才看见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没有备注。他拨过去,那边响了好久才接。
“今晚办成了,钱转你卡上。”刘大不知道在哪,旁边有些吵,他大吼道:“你妈什么情况啊。”
闫续差点听错以为他在骂人,默默把听筒拿远了点。
“还就那样,靠化疗撑着。”
闫续不愿多说,就问:“我晚上并没有看见我要找的人。”
“他临时说不来了。”
闫续咬了咬后槽牙,看来是被刘大摆了一道,岔开话题道:“今天坐我一桌的,那个矮瘦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他是‘老虎’带来的人,听说叫猴子吧。”
“知道了。”
老虎猴子的,不知道以为开动物园呢。
“怎么,有过节?”刘大很敏感。
“他今晚说话不好听。”闫续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刘大不大相信,闫续从不和人发生口角,但也懒得多问:“行,自己解决吧 ,挂了。”
闫续想了想,翻出几个月前存在手机里的一段视频又看了两遍,那是一段很模糊的监控,在医院的走廊,有个矮个子的男人,走进了一间病房,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离开。那间病房,是闫续的母亲冯蕊的,而画面上的男人,体态上有点像今晚同桌的这个“猴子”。
闫续睡到十点,被轻微的痛感弄醒。
伤口已经开裂,白色的纱布也染着颜色向外渗着血,好在没有染脏床单。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应该没有发烧,以防万一,他还是吃了两粒消炎药,然后给自己换药。
阳光已经很好,但照不进遮光窗帘,房间在晌午都还是昏暗的。
闫续没收到新消息,网吧那边今天不用去,他决定下午去趟医院。
病房到处都是白的,墙壁、地砖都是白色。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惨白的病床上,也照在女人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明亮又苍凉。
闫续照例先缴清了账款,楼梯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八楼很安静,一路走到房间都没什么人,冯蕊一直节食,现在看起来越发消瘦,清醒的时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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