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只有陈藜芦傻傻地怔在原地。
他呆愣地将视线定在陈丹玄与张欣雅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变幻的表情与黯然退场的小丑无异,满脸的油彩混着汗水与泪水滑落斑驳,狼狈的样子成了众人嘲笑的笑柄。
果然,只有亲哥哥才明白刀子捅在他的哪里,才最疼。
等到回过神,陈藜芦忽然想笑。
下个月就订婚了啊,还是一早做好的决定。那他昨晚是什么?一个…供人泄欲的飞机杯吗?
陈藜芦如坠冰窟,呼吸间带着从未有过的寒意。
他突然想不明白。
明明前一天夜里,哥哥才拉着自己在身下这张床上疯狂地诉说“爱语”、与他交欢,为什么今天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对自己宣布与别人的婚约?
明明有许多次的机会可以告诉他这件事,又为什么不说?甚至自始至终都表现得那么淡然?
如果…如果他知道了他们要订婚的事情,他一定不会选择与哥哥上床。
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嫂子……
这两个字从陈丹玄口中说出来,尤其不是在晚上,不是在床上,不是在他们做爱当作调情时,而是在此刻说出,很像一道火辣的巴掌狠狠地扇在陈藜芦脸上,把他扇得神志发懵,脑袋也抽搐似的疼。
陈藜芦的眼珠紧紧瞪向陈丹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眼前这个与自己相伴了二十九年的人。
他不懂哥哥为何会在已经有了张欣雅的同时,还要拉着他沉浸在一晚又一晚的肉欲中?为什么要把他当成一个下流的勾引有妇之夫的娼妓一样玩弄?
身上被车撞伤的地方又疼了,还是与过去相比乘以十倍、百倍的疼。
陈藜芦瞧着在自己面前说悄悄话的两人,最后目光定在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身上,眼底满是不解与凄然。
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不过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你的喜欢像极了在浮冰上作画。我一边细心用刀雕刻寒冰描绘出你的眉眼,一边又担心冰裂的速度会把我的努力付之一炬。最后,我终于明白,不论自己怎么努力,作画的速度终究挡不住浮冰破碎的速度。
这份自以为是又一厢情愿的爱根本是一场无稽之谈。
垂下脑袋,陈藜芦的眼前是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他胃部没由来地一阵痉挛,让他差点吐出来。
身体轻微颤抖,陈藜芦用尽力气把恶心感强压了下去,但是他控制不住手指的发抖,心焦的感觉也让他异常烦躁。
陈藜芦明白自己需要药,可他不能在陈丹玄面前吃,不然一定会招来许多麻烦。
为了防止抖动的唇瓣将自己出卖,陈藜芦从刚刚开始便紧紧咬住嘴唇,心里思索该如何将眼前的两个人打发走。
恰好此时,张欣雅的手机响起,病房内随之陷入安静。
陈藜芦依然低着头,沉默地听着张欣雅与另一边人的通话。
“喂,经理。”
“什么?好!我马上到!”
焦急的语气引得陈藜芦睫毛微颤,他撩起眼皮看过去,然而仅仅一眼,陈藜芦差点窒息而亡。
那个在张欣雅手机底部摇晃的挂饰,不是他用整整一天才做好送给哥哥的香囊?
当初为了好辨认,他特意在香囊上用的祥云纹,还做了特殊的配色,他不可能会认错!
有什么东西在陈藜芦心里一块块崩塌,噼里啪啦砸得他眼眶发红。
瞧着在张欣雅手中一下一下晃动的香囊,陈藜芦又将视线转向陈丹玄。
他本以为对方会对自己解释什么,可男人一句话也没有,淡定的模样好像那件香囊只是随手给张欣雅买的小玩意,不是包含了他十五年暗恋深情的礼物。
哥哥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地将他的礼物送给别人?
原来痛到极致后,真的不会再痛了。
陈藜芦清楚他此时精神几乎崩溃,奇怪的是,他又感觉自己很清醒,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清醒。
短短几秒,陈藜芦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或许会把他眼下拥有的全部都会毁掉的决心。他难得不害怕,表现得像即将上战场赴死的勇士。
这一辈子,陈藜芦决定自己只勇敢这么一次。
“小藜,再见。”
“小藜,我去送送小雅~”
陈藜芦抬眼,失去焦距的眼睛露出明媚的笑,抬手说道:“嫂子,再见。”
目送两人离开,陈藜芦没有选择将桌子上变温的菜肴扔掉,他把饭菜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保温桶中,接着咬牙控制住不断哆嗦的手腕,走下床。
从自己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板药,吃下两颗后,陈藜芦又躺回到床上,侧身背对着门的方向,闭眼假装睡觉。
陈丹玄再次返回病房时,发现陈藜芦已经躺下。他皱了皱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走回床边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陈藜芦的背影。
半天,他开口道:“小藜,抱歉这么晚告诉你订婚的事情,因为怕你跟着操心,所以我才一直没告诉你。今天是你嫂子来了,我才得了机会与你说,不是家里人故意瞒着你。”
如陈丹玄所料,陈藜芦并没有睡。他侧躺在床上睁开眼,久久不语,过了很长时间,闷声回道:“嗯,我知道。”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下一秒,陈藜芦仿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般问道:“哥,嫂子……”莫名哽了一下,继续道:“她手机挂着的香囊,是我送你的那个吗?”
陈丹玄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语气复杂地解释道:“嗯…那个是当时小雅看着好看便想要,我就给了她。小藜,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香囊,但是我不能让你嫂子伤心,只能舍爱送给她。”
眼珠心虚地瞟向一旁,陈丹玄放软了态度问道:“小藜,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即使心里满是千疮百孔,陈藜芦依旧装作云淡风轻,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无声地隐在发丝间,“没有。”
“真的吗?那就好!”陈丹玄欣喜,他将手搭在陈藜芦手臂上,轻声说:“不然小藜以后有时间再做一个香囊送给我吧?我发誓这次,我一定不会送给任何人了!”
陈丹玄话语中的真相有多少,陈藜芦不知道。他闭上眼睛,若有似无地回了一句:“好。”隐隐的叹息像落入湖水中的小石子,没有引起陈丹玄丝毫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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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B班,每天都加班,只能挤出时间写文(╯°□°)╯︵ ┻━┻
第14章、订婚宴
十月初,全国上下都沉浸在国庆假期的欢度中,各地旅游景点人满为患,京城同样不甘落后,尤其雍和宫内香火鼎盛。
一片热烈的繁华中,Ritz-Carlton酒店二层的京季菜馆内,正在举行一场属于医学世家陈家长子与商务部张部长女儿的订婚宴。
这场订婚宴低调奢华,邀请的人不算多,大部分是两家的近亲与好友,但每一位在京城都属于叫得上名来的大人物,因此负责的酒店一点不敢怠慢。
胡桃色的宴厅门大敞开,迎着一位接一位的客人进入宽敞明亮的内厅。
红绸装饰的摆台边,作为准新郎的陈丹玄穿着一身很显精神的墨色西装,他高大颀长的身形与英俊的容貌频频引来宾客欣赏的目光。而面对耳边无数的恭维与祝福,陈丹玄举止行为淡然礼貌,自始至终都陪在自己未婚妻张欣雅身边,帮忙对方一起布置宴会厅,恩爱模样羡煞旁人。
订婚宴的另一位主角张欣雅,也不同于往日素淡的打扮。艳丽大方的红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束起的秀发端庄典雅,与陈丹玄站在一起,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仔细摆放着糖果盒,张欣雅不经意向陈丹玄问道:“丹玄,小藜呢?怎么现在还没来?”
陈丹玄拨弄玫瑰花的动作顿住两秒,没有立刻回答,接着他眨了眨眼,意识到自从陈藜芦出院,自己与对方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这似乎不太正常。
出神间,陈丹玄被玫瑰的一根深绿色茎刺无意中扎了一下,皮肤传来痛意让他微微蹙眉,胸口旋即多出一阵躁郁。
眼帘垂落,陈丹玄搓了搓手指,轻笑着开口:“小藜说今天药房比较忙,不能随意耽误患者,所以会晚点到。”说完,他轻轻搂住张欣雅的肩膀,温柔安慰,“不用担心,小藜他从来不会迟到。”
张欣雅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小藜的身体刚恢复,你有时间对他说一声不要太劳累,不然手臂又要疼了。”
陈丹玄眸子闪过暗光。今晚,他是该与弟弟好好聚一聚了。
轻轻勾起唇角,陈丹玄嗓音低缓,带着独特的蛊惑,“嗯,好。”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陈藜芦手臂的灵活度虽然还不能与过去一样,但相比于刚受伤时已经好了很多。
在养伤期间,医馆里还有其他医生坐诊,他却总是不愿让患者等自己太久,所以撤掉夹板后,没在家里休息太长时间便重新返回医馆继续工作。
积攒了许久的病患数量太多,自从恢复正常作息,陈藜芦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坐诊中度过,高强度的压力让他调整了两天才勉强回到过去的状态。
直到上周,来看病的人总算少了点,陈藜芦也能得空做些自己的事情。
他昨晚失眠整夜,索性早早地起床洗漱出了门,至于出门的原因,是他约好了与中介一起去看房。
考虑到种种,陈藜芦终于决定从宅子里搬出来住。一方面不住在陈家宅院能让他减少一些尴尬与罪恶感,另一方面他也是为自己提供了一处避难的场所,又或者是一处独属于自己的安全屋,能让他在自我厌恶又或者极度痛苦的时候可以有个保护空间渡过。
手机里,中介在两天前发来了几处性价比很高的房源,陈藜芦想刚好今天有时间,于是将看房的时间约在了上午。
陈藜芦自然知道今天也是陈丹玄的订婚宴,可正因如此,他才要晚点去酒店。
与陈丹玄有两周的时间没见面,尽管想念,陈藜芦依然不愿看到代表喜庆的红色糖果,铺了满墙的红色气球,镶嵌金丝的红色礼盒,还有红色衣裙,与刺眼的红色订婚书。
他不是什么遁入空门的僧人,面对让他心痛的一幕一幕,他宁愿选择软弱地逃避这短短的一时,来求得心里片刻的宁静。
十月的京城还没褪去白日的燥热,天边金色的光轮由东山升起,变得愈发刺眼,开始有了喷火的征兆。
陈藜芦乘出租车赶到了与中介约好的小区门口,因为时间过早,对方还没来,只得仰头靠着梧桐树小憩。没多久,他觉得嘴中发痒,喉结滚动几下,从衣袋中摸出了一盒口感温润微苦的烟。
陈藜芦平时很少抽烟,只在心情很郁闷的时候才会用一两根解乏。
点兵点将地抽出一支香烟,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树叶照到修长白皙的手背上,烟蒂夹在两根葱段似的手指间,被送进年轻男人的嘴里。
熟练地按动打火机,“嚓”的一声,火苗上蹿,明灭的火星引出阵阵白烟,缭绕在半空中,最后顺着干裂的秋风消散,像撕裂的白绸,又像海面逐层破裂的泡沫。
“呼——”
陈藜芦沉沉地吐出一口烟圈,闻着深入肺腑的尼古丁味道,他的心情异常平静。
从知道陈丹玄订婚到现在过去差不多半个月了,当初听到消息时心里产生的震惊早已没有那么强烈。
只是偶尔,他仍然会忍不住感慨和疑惑。
无数个夜晚,面对眼前的漆黑,陈藜芦不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与未婚妻含情脉脉的同时,又与另一个人发生关系?甚至那个插足的第三者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仿佛在翻看写满了甲骨文的医书,陈藜芦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陈丹玄了,叫了二十九年的哥哥,他头一次觉得对方陌生,更让他觉得有些事情一定要在今晚做出。
他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他认为自己不会后悔。因为他要给彼此一个交待,更为了认清现实将所有错误拨乱反正。
呼出一股长长的抑郁气息,陈藜芦仰头看向上方的湛蓝天空,琥珀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复杂、担忧与隐隐的期许。
不到十分钟,两支烟抽尽,陈藜芦看到一名黑色西装打扮的青年火急火燎地骑着电瓶车向他奔来,心里猜到这人应该是负责为他介绍房子的中介小哥。
一个上午,陈藜芦与青年逛了几处不错的房源,临近中午敲定了一套在金融街附近的房子。
尽管是二手房,不过屋内的装修、小区的环境还有邻里之间的相处都不错,再加上房主着急出售,房价上也做出了最大让步,陈藜芦想了想当即签下合同,决定用几天的时间找家政打扫一遍后早点住进来,也省了装修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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