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藜芦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他无助慌乱地摇头,然后趁其不备一把将陈丹玄推远,喊道:“不行!”
火热的气氛急转直下,凉风扫过,吹散了暧昧。
门厅内,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又处处透出诡异。
陈藜芦伸长手臂,双手挡在陈丹玄胸前,他望着地面,充血的大脑变为平息,紧随其后的是一种紧张与不安焦灼在内心升起。
陈丹玄望着陈藜芦的头顶,原本燥热的身体冷却。他呼吸逐渐平稳,一双眸子带着幽潭般的墨黑,其中不仅掺杂着性欲被破坏的不耐,也游荡着好奇与探究。
僵持半天,陈丹玄抿了抿嘴,向后退了一步,斜睥向陈藜芦,“好,想谈什么?”急转直下的冰冷语气完全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陈藜芦听了身体一晃。
他缓慢地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迎向对方带着寒意的眼睛,原本在心里酝酿了多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如枪哑了火。
“我……”声音哽在喉间,陈藜芦机械地放下手,瞳孔微颤。
半天没等到回答,陈丹玄将半湿的头发向后抓,烦躁地开口道:“算了,进来再说吧。”转身向客厅走去。
陈藜芦瞧着男人的背影,手脚适才因为亲吻带出的热气散尽,成了冷冰冰的温度。他咽了下口水,闷闷地嗯了一声,跟上陈丹玄。
陈丹玄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降火,而后眉头紧蹙,望向站在客厅的人,“还有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公寓的密码?为什么要敲门?”
陈藜芦此时完全成了做错事等待训话的孩子,他局促地站在沙发边上,两只手虽然如往常般垂落在身子两侧,可模样就是瞧起来带着委屈与畏缩。
听到陈丹玄提起公寓的密码,陈藜芦脊背僵直,他停了两秒,回道:“忘记了。”
“忘记了?”陈丹玄用一种怪异的语气反问,看向陈藜芦的双眼如探测危险物品的仪器,扫过陈藜芦明显心虚的脸色,再次开口:“真的吗?”
他拿着水杯走近,放到茶几上,不经意间问道:“我记得密码是几天前才告诉你的,小藜,你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尤其是对待我告诉你的事情。”
陈藜芦原本素净的脸更白了几分,他咬住嘴唇,神情带着纠结。他不想说因为公寓的密码带着张欣雅的生日自己才不愿记,那样会显得他像善妒的女人般蛮不讲理又自作多情。
陈丹玄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陈藜芦表情的变化,不久,他严肃道:“小藜,你似乎还没有对我说订婚快乐。”
一句订婚快乐彻底摧毁了陈藜芦掩饰完美的状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眼前男人身上的深灰色家居服,脸上的面具碎成了两半,露出内里早已泣不成声的枯萎模样。
订婚快乐?
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宴会上的“永结同心,幸福美满”还是在酒精的麻痹下才说出的口,眼下他又该如何说出“订婚快乐”?
他怕他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压抑许久的悲伤,索性不再说。
陈丹玄不满意陈藜芦的不回答,他双手放在家居裤的口袋里,沉声道:“今天你嫂子还问我,你怎么在宴席上不见了?小藜,你知道这样擅自离席很不礼貌吗?更会让你嫂子多想。”
陈藜芦脑袋低垂,他拳头不知在何时攥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很久,陈藜芦才张开嘴巴,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语调毫无起伏地问道:“什么?”
陈丹玄挑眉,“嗯?你说什么?”没有理解对方的问题。
“我说,她会多想什么?”话语中的“她”,陈藜芦咬字极重,带着让人不易忽视的寒意。
陈丹玄作为陈藜芦的胞兄,自然听得出陈藜芦话语中的异样,他一双上挑的眼眸意味不明地扫过陈藜芦,眼底带着溢出的危险与阴冷。
这一刻,陈丹玄好像也注意到了之前被忽视的某些小事,他眼神遽然一凛,“小藜,你好像对小雅很有敌意?”
陈藜芦没回答,他沉默地站在旁边,咬紧牙关,腰身挺得笔直。
是啊,他不喜欢张欣雅。不过,他更讨厌厌恶张欣雅的自己!
理智总告诉他,张欣雅从头到尾是无辜的,他自然明白。但情感上,他不是圣人,他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抢走!
他当然做不到心平气和地面对张欣雅。
陈藜芦想,当他喝醉的脑子还没清醒吧,当他疯了吧,今晚他一定要借着酒意把所有都一吐为快!
“是。”
陈藜芦直视着陈丹玄的眼睛说出了回答,不带丝毫的躲闪,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坚决,简单的一个字说明了全部想法。
陈丹玄愕然,他明显对陈藜芦态度的迅速转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过了很长时间,他闭住嘴,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阴翳。
“小藜,为什么?”
听到对方问自己原因,陈藜芦愣住片刻,旋即控制不住地笑出来。他笑容很淡,却包含了满满的自嘲与无奈,“为什么……呵,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陈藜芦本以为话说到这里了,陈丹玄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方却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他为什么?陈藜芦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做的一切像个傻子,更像个在舞台上满脸涂了油彩的小丑供其玩笑。
定在原地许久,陈藜芦双眼通红地看向男人,大声喊道:“因为我喜欢你啊!哥!才不是你口中什么兄友弟恭的喜欢,而是面对自己所爱之人的喜欢,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一天,终于来了。
陈藜芦知道自己失去控制了,可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一次,就让他勇敢这一次。之后,他真的不会再妄想了。
但其实,陈藜芦的质问中也带着气愤,也带着故意。因为他想不通,陈丹玄为什么在有了未婚妻的时候,还要与他发生关系?还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一样管着,给他无谓的希望?
他不明白,所以他要问清楚。
“你说…什么?!”
被亲弟弟告白的陈丹玄唇瓣微张,表情是难以置信,以往的谦和恭敬完全乱了套。他的脸色,一会儿是受到惊吓的白,一会儿是觉得恐怖的青,各种颜色混在在一起,独独没有属于人的正常血色。
陈藜芦感觉灵魂正从体内脱离,现在控制着自己的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瞪向陈丹玄,瞧见对方脸上的灰败,心脏仿佛刺进一把弯刀,勾着血肉在往外扯。
唇瓣干裂,承受着胸口的剧痛,陈藜芦坦然地大声回答:“我说,我喜欢你啊,哥!我喜欢你喜欢了十五年!从14岁到29岁!我爱你!”感情炽热浓烈,疯狂绝望,宛如一场酝酿了十几年的大火,顷刻间能火烧万里
客厅里回荡着陈藜芦的“我爱你”,他的眼泪也顺势一大颗一大颗地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滴落,砸在滚烫的心脏上,“滋”的一声,挥发成了水蒸气,消失无踪。
陈藜芦说话带着哽咽,不久,他姿态放低,视线模糊,泪眼婆娑道:“哥,你说我怎么喜欢你了呢?我也不想这样啊…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自己高中时候随便喜欢一个人,毕业后我也就忘了,可你是我哥!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啊!这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陈藜芦嘴边还挂着笑,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盯着陈藜芦哭笑不得的样子,陈丹玄由一开始的震惊变为恼羞成怒的忿忿,其中又夹杂着嫌弃与谁也察觉不到的慌乱逃避,他低吼着质问:“陈藜芦,你疯了吗?我是你哥!”
陈藜芦回望着陈丹玄,眼眶的红蔓延到他苍白如雪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被暴雨打湿的娇花,“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哥!可是有哪个哥哥会与自己的弟弟接吻?哪个哥哥会与自己的弟弟拥抱?又有哪个哥哥会与弟弟上床?只有我们!我们啊!”
“啪——!!”
巴掌来的猝不及防,陈丹玄愣住,陈藜芦也瞬间恢复冷静。
陈藜芦歪着头,感受到脸颊的酥麻刺痛,心脏处适才如凌迟般的剧烈疼意立时消失。
他张大双眼,眼底满是错愕。
哥哥,打了他?
打了他。
陈丹玄如被踩到尾巴的狮子般暴怒,他被火气填满的胸膛上下起伏得厉害,高声质问:“陈藜芦,我说过那些都只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互相帮忙!而且,当初是你先勾引我的!你难道忘了吗?”
遮羞的窗户纸捅破时,两人似乎全部化身成了发狂的野兽,没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如利剑般的一句句问罪。
陈藜芦愈发惨白的脸色使通红的巴掌印明显,他耳边嗡响,唯有陈丹玄的声音像被扩音器扩大了无数倍一样在回荡,每响起一下,宛如一记重拳挥向他,打得他完全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唇瓣毫无血色,陈藜芦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
过往的记忆涌现,陈藜芦很想说他没有勾引他。十六岁的夜晚,是他偷窥了自己,是他主动走向了自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勾引过他!
可乱伦的罪名似乎在他动心的那一刻已经被宣判。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是个对自己哥哥产生不伦之恋的罪人,是个勾引自己哥哥与自己上床的罪人。
他,罪大恶极!
浑身的颤抖止不住陈藜芦心里的害怕,他忽然惶恐若自己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他该如何面对身边的所有人?他的父母亲人又该如何看他?哥哥又该怎么办?
恐怖的画面一一闪过,陈藜芦差点腿软跌坐到地上。
谁都没想,陈丹玄的三言两语能轻易把陈藜芦打得片甲不留。似乎在很早之前,他手中便握住了控制陈藜芦的链子,这条链子,还是陈藜芦自己主动递上前的。
看着抖如筛糠的陈藜芦,陈丹玄眼中闪过晦涩的光,但光芒转瞬即逝,变成了不耻。
陈丹玄撇过眼,用一种很失望的语气说道:“够了,小藜,一切到此结束。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陈藜芦战栗的手顿住,他泪流满面地凝视着陈丹玄,像是要把对方的脸瞧出一个洞来。
他双唇发抖,一张一合地轻唤:“哥……”
“不要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让人蒙羞的弟弟!”
一句话比刚才巴掌的力度还要大,扇得陈藜芦从头到脚都泛着寒意。
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但是即使如此,即便知道自己被对方嫌弃,陈藜芦还是要固执地问出来一个问题,“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
陈丹玄没有回答,瞪了陈藜芦几秒,然后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将人蛮横地往外拽。
陈藜芦像个遭人嫌弃的破娃娃,被凄惨地扔到门外,男人面色冷峻地对他说:“陈藜芦,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到类似的话。我也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恢复清醒,明天过后,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你的兄长。”
“嗙!”
陈藜芦肩膀瑟缩了一下,陡然响起的关门声仿若一座大山将陈藜芦压住,压得他腰身再也直不起来。
站在把自己隔绝的门外,头顶的走廊灯光照得陈藜芦的脸白兮兮如荒野的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满地的狼狈中,声如蚊蝇地唤了一次:“哥……”
你别不要我。
第16章、你活该啊!
不知道在陈丹玄的家门前站了多久,陈藜芦仿佛一名战败的逃兵,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犹如阿鼻地狱的廊厅。
他低头游走在没有月色的黑夜中,混在人群里,像一粒风吹即散的沙砾,被海浪裹挟着穿过层层水流,最后被狠狠地拍在岸边。
陈藜芦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了家里,待到下一次回神时,窗外的太阳早已高悬于半空,发出刺眼的光,胃里折腾了一夜的翻江倒海也让陈藜芦失去了往日的优雅。
熬过整整一晚,昨日的一幕幕依旧如噩梦般在陈藜芦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前晃动,依旧可怕得令他心寒。
思绪混乱间,陈藜芦对自己的怨恨与责备同样愈发强烈。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情欲之夜,却由于他的冲动变成了使两人难堪的修罗场。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陈藜芦双手捂住脸,佝偻着腰坐在床上,此刻的精神状态只能用颓靡来形容,如一具枯槁硬生生插在土地里。
然而,不论如何懊悔,无论怎么逃避,陈藜芦也清楚一切都发生了。他与哥哥彻底摊牌,哥哥开始厌恶他,像许多正常人一样,开始厌恶喜欢同性、喜欢自己亲哥哥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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