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南推着陈藜芦来到角落,嘱咐道:“学长,你别乱动,我去帮忙。”
陈藜芦点头,安静站在梁柱旁注意医堂内的情况。他蹙眉看向在闹事的男人,过了片刻发现某些异样:这个男人似乎精神有问题。
随后陈藜芦放下抱住的双臂开始仔细观察起在疯狂嚎叫的男人,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烈”,发疯的男人猛地停下跑动的步伐,然后冷不丁转过头瞪向陈藜芦。
一瞬间,陈藜芦身形僵住,双脚好像定在原地,动不了一下。
迎着男人血红凶狠的目光,对方熟悉的神色令陈藜芦脑海中遽然想起许多黑暗的片段——带着精液与血污的病床,不断落在身上的鞭子、烟头,被扭断的手腕以及另一个人的侵犯。
恐惧像一张大网在眨眼间包裹了陈藜芦,于是陈藜芦没有立刻躲开,他脸色惨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向他一步步跑来的男人。
徐天南立马注意到陈藜芦成为了男人的目标,被吓得全身冒出冷汗,大喊一声“学长!”唤醒了陈藜芦。
可是陈藜芦早就躲避不及,男人距离他仅剩几步之远。
陈藜芦瞳孔紧缩屏住呼吸,在看到男人举起的拳头后,他不禁闭上眼睛护住头,然而在一声闷哼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睁开眼,陈藜芦看到徐湘莲一记有力的横拳打在男人的胸前,当即把人制服。
做了个收气的动作,徐湘莲没有被刘海挡住的右眼冷冷地瞥向陈藜芦,“傻站着不跑找死吗?”话语中是明显的埋怨与担心。
瞧了眼倒在自己脚下的男人,徐湘莲拉过陈藜芦站到一旁,徐天南紧接着跑过来把陈藜芦护在身后。
待到男人被他的家人用麻绳五花大绑起来制服,人们才了解到情况:
发疯的男人是附近村镇里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听说十年前在外工作的时候受了各种刺激导致了精神失常。这些年,家里人带他去京城、海城各种大医院看过数次病,花的钱差不多超过百万,男人的病情却始终没有好转。
最近家里人不知道在哪里听到消息说中医可以治疗疯病,于是走投无路的他们来了徐家医堂。谁成想,今早状态还不错的男人在到达医堂门口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发起了疯然后挣脱束缚冲进了大厅才造成骚乱。
为了保证其他病患的安全,药堂的人决定先将男人安排到医堂旁边的侧室里,而安置病患的任务理所当然交给了没什么事情的徐天南。
侧室是不同于前庭的沉寂,除了被绑起来呜嗷嚷叫的男人和负责按住他的两三名家属,只剩下自始至终沉默站在远处低头看地的陈藜芦与一脸担忧望向陈藜芦的徐天南,以及面冷如霜用狐疑目光打量陈藜芦的徐湘莲。
徐湘莲觉得奇怪,在他救了陈藜芦后,心里的怪异便存在了。正常人看到“疯子”,都会下意识躲得远远的,但是有一刻他明显在陈藜芦放大的瞳孔中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惊惧与崩溃,好像他在看的不是一个发了疯的普通病人,而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徐湘莲有些好奇,当时陈藜芦脑海中到底在想什么?
不久,一名徐家药童走进来对徐天南说:“徐大哥,师父他们要中午才能回来,怎么办?”
徐天南蹙眉,一时间拿不了主意。
家里几位主事的前辈由于各种原因外出,所以此刻能靠的人只有他。徐天南却有些为难,因为尽管他也在学着诊病,不过对于取药用药,他心里还是没底。
徐天南犹豫中,陈藜芦开口道:“我来看看吧。”
徐天南表情并没有轻松,“学长,会不会太麻烦你?”
陈藜芦摆手,为了缓解气氛玩笑道:“有什么麻烦的?都是看病救人,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还是你不信任我?”
徐天南低喃,“我哪敢?”
“好了,让我看看吧。”拍拍徐天南的肩膀,陈藜芦走上前。
面色淡定地站在发疯的男人面前,但陈藜芦其实并没有完全从惊恐中回神。他定定地看着被桎梏的男人,对方在看到陈藜芦的同时变得更为狂躁,几度要冲破桎梏,最后徐湘莲黑着脸走上前,一把将男人的肩膀用力按在了病床上。
对上徐湘莲冰冷充满寒意的目光,男人总算变得冷静了些,陈藜芦呼出一口气,默念道:过去了,这个人不是曹赤辛。
随后陈藜芦又成了京城“悬壶仁堂”里谦逊温和的医师,他嘴巴微微抿起,用神经没有被完全损坏的右手开始诊脉。
修长如葱段的手遵循着标准的号脉原则——找到脉取三寸,三部各为一寸,食指不离寸位,再按住关位与尺位,然后安静感受着手下脉搏的跳动
时间一秒一秒走过,混乱的脉象让陈藜芦眉心皱得越来越厉害。待到收回手,病人年迈的母亲围上前,“大夫,您看我儿子的病能治好吗?”
陈藜芦微笑没有立刻给出详细的回答,他瞧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徐天南,招呼对方走上前:“天南,你来看看。”
徐天南点了点头,诊脉结束,徐天南似乎明白了陈藜芦让他看脉的原因。他放下手,瞧向表情寡淡的陈藜芦,问道:“学长,中医界有一种能治疗很多重大疾病的方法我只在古书籍上看过,你是想用它吗?”
陈藜芦瞥了眼徐天南,以沉默表示同意,却被徐天南坚定制止,“学长,不可以。”随后他转身对等在一旁的妇人开口道:“阿姨,您孩子的病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很抱歉,我们暂时无法帮助您,只能等……”
徐天南还未说完,老妇人向后踉跄了几步打断了他,“难道我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疯子吗?”很快,侧房里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一旁的徐湘莲茫然地看向徐天南,有些没搞懂现在的状况。
陈藜芦垂眸望地,流转的眉眼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过了半天,他不顾徐天南的反对轻声道:“阿姨,我姓陈,也是一名中医。虽然技术不及徐老先生,不过若您信得过我,我可以试着医治您的儿子。我想若是徐老先生来诊治,会选择与我一样的方法。”
徐天南连忙转过身望向陈藜芦,严肃道:“学长!”似乎并不愿意陈藜芦医治对方。
陈藜芦眼眸平静地回望徐天南,弯唇道:“天南,没关系的,只是这一次。”
徐湘莲迷茫地瞧向自家表哥与陈藜芦,不知道两个人一来一回是什么意思,“喂,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绝望,听到陈藜芦的话,妇人马上抓住他的衣袖,神情带了癫狂地苦求道:“求求您帮帮我们,为了治我儿子的病,家里积蓄差不多都花光了。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您治好我儿子的疯病,您要什么我尽量给您!”
陈藜芦最是心软,他受不了别人的乞求,也做不出任性放弃医治的决定,思索了一会儿后,他对妇人颔首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治疗,只是有件事希望你们可以配合。”
“什么事,您说。”
“令郎的病现阶段需要行针,行针要在安静的环境里进行,所以稍后家属需要全部离开。”
妇人有些犹豫,依然应下了请求,“好…”
待到室内只剩下陈藜芦与徐天南几人,徐天南才对徐湘莲说:“湘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学长来诊治吗?”什么行针需要安静的环境,徐天南明白那只是陈藜芦的说辞。
徐湘莲看了眼在为银针消毒的陈藜芦,摇头。
“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南北中医里,有一门针法叫鬼门十三针。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从死神手中将人抢回来,所以这种针法是中医中一门不传的绝技更属于禁忌。我只在书中见过讲解,从来没有见哪一位中医真实使用过此针法,因为传承的世家少之又少。”
声音减弱,徐天南将目光移向陈藜芦。
似乎感应到了视线,陈藜芦在为银针消毒时接过话茬,“很巧的是,北方荣家是其中传承最久远的一脉,而我的祖母正是荣家针法的传承人,所以我在七岁时便与祖母学会了鬼门十三针。他的病汇集多年,我只能用这种针法尝试看看能不能治好。
徐天南攥紧拳头,徐湘莲看出了他的担心,“鬼门十三针……”低声附和一句,然后问道:“为什么被称为禁忌?”
徐湘莲记得自己在一本很老的医书上见过关于十三针的讲解,可是连自家爷爷都没实际学习过,不想陈藜芦是传人之一。
徐天南沉声回答:“因为施针的同时,对施针的人也会产生伤害,所以……”
陈藜芦备好了针,在行针前打断了徐天南的话,“天南、湘莲,你们过来,今天我把针法教给你们,你们务必认真听着、看着。”
徐天南怔住,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担心陈藜芦会受到伤害,徐湘莲也皱了下眉。
说完,陈藜芦不再理会徐天南担忧的目光,自顾自将儿时从祖母处学来的所有倾囊相授,“十三针是针灸技术里的一种禁法,或许你们觉得我封建迷信,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切记,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要去使用,因为这是我们从别人手中抢命的方法。”
“十三针分别对应了十三个穴位,鬼宫,鬼信,鬼垒,鬼心……”一边说,陈藜芦一边指向人中穴,少商穴,隐白穴,以及其他几处穴位。
直至说到最后一个穴位鬼封,也就是舌下中缝,陈藜芦眼神凌厉地看向徐天南与徐湘莲,“切记,永远不要用针到此步,不然会发生严重的反噬。明白吗?”
陈藜芦没有说明反噬是什么,不过在场的三人都清楚一定是对自己非常不好的情况。
“学长,你明明知道会反噬,为什么又要同意?”徐天南握紧拳,语气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他根本不想让陈藜芦有丝毫的冒险。
陈藜芦沉默,他当然知道自己会受到影响,但职责在此,他必须将眼前的男人治好。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草草说了一句,陈藜芦调整好呼吸,准备行针。
--------------------
虚构情节,涉及中医针灸内容切勿当真!
第56章、伤害
来不及阻止陈藜芦,徐天南看到第一根银针已经插进了对应的穴位,他不由闭紧嘴巴调慢呼吸,慌张的视线在床上的男人与陈藜芦之间来回乱转,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担忧。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徐湘莲也自觉站到发疯男人的另一边按住对方,认真地盯着陈藜芦的动作。
细长的针尖刺破皮肤,没有血的渗出,唯有十年如一日的技艺加身。
陈藜芦面容冷峻,严肃的表情瞧不出任何异样,然而无人知晓,除了正在被施针的疯男人,他才最需要被人医治。
调整呼吸,四周寂静无声,陈藜芦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银针上,感受到针尖进入到正确的穴道与深度后他松了手。
撩起眼皮瞧向正用凶狠眼神瞪向自己的男人,彼此对视的瞬间,男人又与之前一样嘴中发出像兽类的低吼警告,徐湘莲及时将他控制。
直视着男人通红的眼睛,陈藜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曾被关在清秋医院的场景,很快,嗅觉也被影响,陈藜芦似乎闻到了独属于地下室的潮湿血腥味道。
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两下,陈藜芦猛地闭上眼暗自深呼吸,将糟糕的记忆压制下去。
又等了片刻,发现男人的病症没有缓解,陈藜芦吐出口气,眉眼低垂取来第二根针。
随着第二针与第三针的完成,原本狂躁的男人终于平静下来,只是望向上方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陈藜芦抿紧嘴,他明白从此刻开始才进入真正的“医治”。
从针包中捻出第四根针,陈藜芦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低头看向手中的银针几秒。因为这一针下去,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了,所以他必需做足心理准备。
看出来陈藜芦的谨慎,徐天南轻唤了一句,“学长……”
陈藜芦摇头,“没事。”简单却倔强的两个字阻断了徐天南即将说出的话,徐天南只得闭上嘴巴,不放心地盯着陈藜芦的一举一动。
徐湘莲保持着沉默,他站在旁边安静地观察眼前的两人,最后定定地望向神情凝重的陈藜芦。
自从与陈藜芦相识,今天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对方。
长到将眼睛遮盖的头发,一双似乎总是含着朦胧雾气的褐色眼眸,以及眼尾下若隐若现的泪痣……几处不经意的瞬间便构成了眼前儒雅温和的男人。
回忆起初见时陈藜芦说的那句“我们很相似”,徐湘莲蹙眉,他总觉得自己与陈藜芦不一样。
61/72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