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家的格局跟陈意家不一样,虽然是同一个小区,但户型有些微差距。许晏家三室一厅,比陈意家小点。
她往里走,不确定哪个是许晏的房间。
许一笑不在,陈意一个人待在这,反而很是束手束脚,不知所措。莫名地,她有一种做贼心虚的微妙感。
“你来了。”熟悉的女声从陈意的身后传来。她回头,发现许晏不在卧室,而站在厨房里。她穿着睡衣,褪去了日常精致的装扮,素颜散发,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许晏面色很虚,白得不正常,瞧不见丝毫人气。她偏头抵靠在厨房门沿边,冲着陈意露出个病恹恹的笑容,“许一笑说你要来,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你先坐会,我烧个水。”
就说了这么一两句话,许晏就咳嗽了几下。
陈意哪看得下去?
她上前:“你去坐着,我来烧。”
“烧水壶在哪?”
许晏还犹豫:“哪有你刚来就——”
“许一笑?小侄女叫这个名字是吧?她跟你说我要来,那她有没有跟你说,我就是来照顾你的?”陈意抓着许晏的肩膀不让她乱动,抬手摸了摸许晏的额头,又碰了下她的侧颈。
许晏怔然。
“赶紧去躺着休息。”
陈意推着许晏往厨房外走:“你卧室在哪?”
许晏:“我不要躺着。”
陈意:“那你要干嘛?”
许晏不说话了,身子一停,转过身来。她有点想拥抱陈意,又怕这动作越矩,只伸手拉着她的衣服,说话的时候没敢看陈意的双眼。
平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女人突然变得粘人,陈意不太适应,这一瞬,立刻幻视了一只长毛白猫,改了往日拿下巴看人的模样,凑到你身边抬爪要摸摸。
陈意叹口气。
“你在这坐着,我去烧水。”
她拉开厨房外餐厅的椅子,扶着许晏坐下,走进厨房,研究烧水壶。
“吃晚饭了吗?”陈意问。
许晏:“吃了点。”
陈意现在已经快摸清许晏的说话方式了:“那就是没吃?”
许晏:“没什么胃口。”
陈意:“我煮点粥,你吃吗?”
许晏:“吃。”
许晏瞧着陈意在厨房忙活。
在她的家里。
陈意的背影不算宽阔,从背后看,也是女孩的模样。腰也很细,许晏想搂上去。她低着头拨弄了下指尖:“我没想到你会做饭。”
“之前在外面留学,能吃的东西太少。要是自己不会做,能给饿死。”
许晏嗯了一声。
她专心地看着陈意。
厨房暖色的灯打在陈意的身上,为她勾了一层光边。窗户外面是黑黢黢的一片天,对面楼层的灯有明有暗。城市的灯火总是如此孤寂,可现在陈意就在这里。
饭上锅,热水好了,陈意给许晏斟满。许晏小口小口地喝着,怕烫的样子也和猫一样。
“冰箱里还有蔬菜吗?”陈意问。
许晏:“不知道——”
陈意无奈摇头,走到冰箱前翻看。菠菜和西蓝花都还有,冰柜里冻着一盒超市买来的肉丝。
“等会饭快熟了我再去炒两个菜。”
“好。”
这么忙活一通,静下来的时候,陈意都觉得自己搞笑。大半夜跑过来一趟就是给这女人做饭?
她站在墙边,看着许晏喝完水。沉默安静地于空气里酝酿发酵。
许晏把空荡荡的杯子举起来。
“我喝完了。”
陈意:“怎么?我还要夸你?”
许晏的指尖在杯壁上交叠。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说。
陈意觉得这杯子眼熟。
她盯着许晏,不接招,只问:“怎么生病了?”
许晏:“不知道。”
陈意:“……”
这女人都要奔三了,自己为什么生病还不知道?
“因为那天淋了雨?”陈意问。
许晏低眸:“也许。”
“不过没事。”她说,“是我活该。”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陈意抵靠着墙站立,抬手伸掌捏了捏自己的脖颈,低头说,“不管怎么样,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
“医生怎么说?”
许晏:“免疫力太差,又遇上流感。”
“噢。”陈意抿了抿唇,“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的意思是——”她试图想个借口,后来发现什么借口都不顶用,于是实话实说,“你着急回来是在躲我吗?”
许晏咬住唇角不语。
陈意:“算了。”
她也有点烦。
“不说这些,等你病好了再讲。”
“现在还发热吗?”
许晏摇头:“我觉得没有。”她又补充,“不过医生说得一个小时测一次,及时观察,免得反复。”
陈意听这话就懂了:“你之前没测是吧?温度计在哪?”
许晏:“书房抽屉。”
她讲:“卫生间前面那个。”
陈意走过去,推开门。
一进门她就傻了。
她一下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许晏手中的杯子眼熟了。
那是她大学陶瓷设计课上做的小杯子。那一批出了五个杯子,就许晏手上那个有问题。颜色烧出来不太对,她自己不满意,随手就放到学校的公共储物区去了。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杯子。
如今却在许晏手里。
除此之外,许晏的书房中地面上放着的那一条地毯也是她大学的作品。她挂在INS上,有个网友买了下来。这地毯陈意印象深刻,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忱地肯定她的才华。虽然,她对美术和设计的兴趣不及游戏的十分之一。可听到这些话语,心里总是开心的。那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自己学着从不热爱的专业,比起身旁有天分的同学差远了。这一点来自陌生人的鼓励,一直激励着她渡过大学时光。
墙壁上挂着的画,是她发在INS上的。
陈意脑海里有了个疯狂的猜测,可不敢确定。她踩着地毯往前走,站在书桌边,拉开抽屉。温度计带着包装盒安静地躺在其中。一本相册压在它上面。陈意拿起相册,去取温度计,相册里的相片却零星滑落下来。
下一秒,相册落回抽屉里。
地面上,一张一张的拍立得中印刻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自己。
陈意呼吸紧在胸口,她弯腰躬身捡起相片。拍立得上的日期红得惹眼。她一眼就看出来,离她最近的那张,拍摄于三年前。
陈意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手抖。
她打开相册,正如她猜测一样,厚厚一沓的,全都是她自己。
啪嗒。
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门被拉开。
陈意看过去,许晏靠着门,因为偏头的姿势,眼镜微微下滑,露出那双狭长清冷的眼眸。她的脖颈很纤细,因为发烧的缘故,皮肤透着红。发丝与她的目光一同垂落,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
“陈意。”她说,“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害怕吗?”
第48章
“所以……”陈意的声音生涩, “你之前说的暗恋的那个人,难道是我?”
许晏虚虚敛眸,轻嗯一声。
又讲:“也许不算暗恋。”
“陈意, 我已经分不清了。”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当你把所有的目光, 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一个人, 一件事物上。等你回过神来,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挽回。那个时候你才发现,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深陷。”
一个人的时间是用在哪里的便决定了这个人会走向哪里。
许晏过去三年里, 工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关注陈意的动向上。隔着网络, 以及现实里永远不敢踏入的距离。
“可是为什么?”陈意完全不能理解。她的瞳孔中写满了茫然,“我甚至没有见过你。”
许晏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她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我们见过。”四个字, 很轻, 很缓, 羽毛一样落在地上。“陈意, 我们见过。”
“Pasde, 913。”
“加莱海峡, 你还记得吗?”
陈意手往后撑,半坐在书桌边。这些事太过超乎她的想象, 她怕自己站不稳。
“我记得加莱海峡,可是——”
她那个时候认识许晏吗?
“你为一个陌生人预定了蛋糕。”
这句话一出,陈意就全想起来了。
“是你?”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许晏,“诶??”
真不怪她什么都记不得。
当时她碰见的许晏,一身狼狈, 毫无如今光鲜亮丽主编的模样。她们第一次碰面应该是在加莱海峡附近的酒店。
当时陈意正好放假,苏黛来找法国找她玩, 两个人便一同约好去出游。
许晏在前台和客服对话,一个人用英语, 一个人用法语。手机上的翻译器效果不大,两个人瞧起来沟通非常艰难。陈意想着对方应当是同胞,便上前去帮忙对话。
许晏想询问能不能退房。
她预定了接下来三天的房间,如今一天也不想住。
前台回答说抱歉,如果要退订,必须提前24个小时。
“好吧,谢谢。”许晏不再强求,同前台道谢后,又跟陈意道谢,低着头失魂落魄地离开。她没办理入住,拎着箱子往外走。陈意注意到她的衣服上有一团晕开的咖啡渍。
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等许晏离开后,陈意和苏黛办理入住,经过苏黛提醒,才发现许晏掉了护照。
两人把护照交由前台保管,陈意还提醒对方,可以打电话通知那位女士及时回来领取。
前台干脆就开摆,拜托陈意用英语和对方沟通。
陈意应了,用前台的座机拨过去,先是说了一句hey,又试探地讲了一下中文。得到对方的回应后,她继续用母语讲明缘由。
对方说知道了,谢谢。
电话一挂,也没提什么时候来拿。
“这人有点奇怪。”陈意当时是这样对苏黛说的。
等她们完成入住,穿上泳衣准备去海峡附近玩悬崖跳水时,陈意又碰到了这个怪人。
她一个人坐在海峡的悬崖边,拎着行李箱,呆呆坐着,望着远方。
苏黛也认出了她。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吗?”
“卧槽,她干嘛?”苏黛不禁猜,“不是想跳下去吧?”
这个角落很少有人来,是陈意特别询问法国当地朋友得知的悬崖跳水好地方。因而周围人很少,亚洲面孔就更少了,也就她们三个。
苏黛之所以会这么猜测,完全是因为许晏的精气神和模样都不像是来玩跳水的。没穿泳装不说,状态也不好。她坐在那,风一吹,灵魂都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壳,一动也不动。
“怎么办?”苏黛问。
陈意拿不准主意。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几经思索,她给当地的自杀干预组织拨打了热线。同时,没跟着苏黛一起凑上前打扰对方,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崖角边,领着苏黛开始跳水。
苏黛的心还在刚刚见到那人身上。
“陈意,咱们就真不管啦?”
“我们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贸然凑上去有点不太好。这里距离近,就算她真的想不开,咱们也能跳下去救人。”
苏黛想想也是。
她搓了搓自己的脸,大叫一声,站在悬崖边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这才往水里跳。
扑通——
巨响之后,苏黛从海水里冒出头来,冲着十米之上的悬崖大喊:“陈意!好冷!啊啊!但是好好玩!你快点下来!”
陈意笑着说好,脱掉了身上的卫衣。她转头看了眼所在的方向,发现她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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