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思厚着脸皮跟在殷锦身侧,小心翼翼地同岑听晚交谈起来。换作平时池在水肯定不愿加入她们这尴尬不知所谓的交谈,可此时她却不得不加入。
“刚才谢谢你。”她走到岑听晚身旁,脱口而出的感谢十分诚恳。
其实方才和大背头的纠纷没有岑听晚也能解决,可往往像她这种身居高位的人随口说的一句话,比旁人说的十句都管用。
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打破她们之间交谈的氛围,池在水用鼻子都能看出来岑听晚对沈无思的不待见,甚至隐隐觉得她们三个都该谢谢自己,不然还不知要持续这尴尬的氛围多久。
“不客气,你很厉害。”不过岑听晚对池在水的态度也没谈得上多熟稔,只是一句平平静静的礼貌回复。
池在水也听得出来,但她又没什么有求于她的,自然也没什么失落的感觉,识趣地从这交际场中撤退,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去。
角落里叶星河悠闲地坐着,目光遥遥落在人海。橙黄色的夕阳从二楼窗子里斜射进来,打在她头上柔柔地散出光晕,硬生生在嘈杂的环境里辟出片岁月静好的天地来。
池在水就朝她那边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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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杂志未来继承人和影后的出现还是插曲,除了当日上了个热搜,对任何人的生活都确确实实没有一点影响。要非说有,也就是自那之后池在水俱乐部的生意好了不少。
又过了些日子,彩虹之家筹划的篝火晚会还是开起来了。
这时候时间已经完全迈入夏天,不过这夏日的夜晚有难得的凉意,微风从树叶上跳跃而过,发出瑟瑟的声响。院子里被清得很干净,火堆在院子中央熊熊燃烧,散出灼人的余温。细碎的火星在火舌的舞动间迸出,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其实说是篝火晚会,不过是在彩虹之家的院子里点了一堆火。大抵是怕小朋友玩火受伤,火堆也只是小小一堆,不怎么大。
这里的小朋友被养的很好,和外面商场里被妈妈牵着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要没人刻意强调,谁也看不出她们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当然,她们自己是记得的。于是她们每个人几乎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老师的安排下表演了一个又一个节目。或许歌唱得跑调,或许舞跳得走样,可没一个人吝啬自己脸上的笑。
被邀请来的几乎都是之前给彩虹之家捐过东西的人,和电视剧里那些慈善晚宴不一样的是,这里没几人看上去非富即贵,大多是在街上随意就能见到的普通人。
叶星河在这倒显鹤立鸡群了。不过她无意争风头,只抱膝坐在火光照不到的树荫下,静静看着院子中央。
这会儿工作人员正带着大家玩游戏。
池在水显然乐在其中,笑闹的声音比甚至比小朋友都大。
她向来认同人有因果报应,自己平日里做营销号骂人遭了不少口业,自然要做些好事抵消掉。这会儿只是玩游戏又不费什么脑子,陪小朋友玩也算积德,一箭双雕的事她很难不乐意。
只不过她在这游戏上着实没天赋,只参与了两局就被淘汰。转过头就瞧见叶星河看着她笑,一下子也顾不上什么口业什么积德了,抬腿就朝她走去。
星星在天上闪着,点缀黑夜的帷幕。郁郁葱葱的绿树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青翠欲滴,偶尔有鸟叫声从树冠中传出来,像是大自然的祝愿。
池在水歪着身子拍拍地下的浮土,想不起给自己也找个垫子,就那么在叶星河身侧坐下,学着她把视线放在院子中央,还不忘把刚随手抄来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过去。
两个人的默契早在不知不觉间上升,叶星河不用看就能精准抓到池在水递过来的水瓶,轻声说了谢谢,下一秒却把盖子拧回去,把瓶子换到另一只手上。
池在水一向安静不下来,一个人说出了三个人的架势,叽叽喳喳地朝叶星河抛了一堆诸如“你渴吗?”“你饿吗?”“就在这儿坐着不无聊吗?”之类没营养的问题。
所幸叶星河还算有耐心,一句一句地回答她所有问题。月色从斑驳树叶间扫下来,无声地为这副静谧油画伴奏。
忽地院子里火熄了,工作人员拿着木棍在火堆里翻找着什么,两人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叶星河穿的本就单薄,这会儿风一吹,倒显得冷了。
池在水扭过头看了看她,一溜烟跑出去,抄起木棍加入翻火堆的行列,几个呼吸后又捧着坨黑乎乎的东西回来。
那东西大抵是热的,烫得池在水将其在两手之间来回来去地扔着,倒显出几分喜感。及她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块烤红薯,在火堆里烧的都有些碳化。
再走回原来的位置时却没着急坐下,而是绕着叶星河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只挑在迎风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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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九点还有一章
第45章
于是叶星河把视线移到池在水身上,看迎面吹来的风在她身后回转,看她微乱的发丝勾出风的形状,她自己总归是碰不到风了。
再铁石心肠的人这会儿也该品出些暖意来,更何况她也没抽过什么情丝。绽开没多久的花瓣拉着风的手舞蹈,跳着跳着驻足在二人身侧打转。
池在水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了,手上的温度恍惚间一下子消失,眼神和叶星河对上。她瞧见她眸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虽不甚真切,却完完全全地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一瞬间两人和周围都隔开了,无形的线将她们二人缠在一起,就连风也吹不进她们间的缝隙。胶白的月光在空中柔柔地飘摇,远处的山峦亮着,空气中都升起些旖旎。
不过池在水手中的红薯似乎不太喜欢这场面,拼着散尽温度也要叫嚣自己的存在感。池在水回过神来时不禁轻声呼痛,忙不迭地把表皮被烧得焦黑的红薯在手中来回来去地扔着,像是表演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杂技。
“太烫就放地上。”叶星河无奈地出言提醒,轻轻的叹息声随着风飘走。
“还吃呢,地上多脏。”池在水这会儿倒嫌起地上脏了,殊不知自己裤子上早蹭了好几道灰。
滚烫的温度渐渐在空气中散掉,池在水想都没想就把掰开的红薯递了一半到叶星河身前,香气顺着袅袅的轻烟在空气中四溢,池在水手上还落了些细碎的烤焦的红薯皮。
还没等叶星河接过,那边聚在一起的小朋友们一下子散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砰砰砰”朝她们这边跑来,离近一看,才认出是方暖。
或许是这些日子总算安定下来,方暖胖了些,脸颊上到底长出些肉来,和池在水叶星河第一次见到她时比起来健康不少。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的,甚至比池在水现在还整齐些。
她兴冲冲地跑过来,却在池在水转过身时一下子立住。两人这才发现她手里也攥着块红薯,只是块头不大,约莫只有池在水刚才捧来那块三分之一大小。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方暖默默地把攥着红薯的右手背到身后,头悄悄地垂下去了。
池在水不明就里地挑挑眼睛,紧盯着方暖,想知道她意欲何为。不过这丝毫不耽误她把手里的一半红薯往叶星河手里递,非等人接过去了才罢休。
方暖却濡嗫着不作声,头依旧垂着,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怎么了?”池在水没什么心思陪她打哑谜,等不下去了就直接开口问。
方暖大抵被吓到了,后退了几步,仓促间口袋里传出玻璃碰撞的声响。池在水这才瞧见她口袋鼓得不正常。
方暖依旧藏着右手,左手越过身子插进右口袋,小小的手再伸出来时抓了一大把玻璃弹珠。
这堆珠子年纪可能比她还要大,有的缺了一小块,有的硬生生从亮面变成了磨砂。它们之间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都是金色的,黯淡的金黄色珠子,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发暗沉。
方暖把它们扔到池在水怀里就走了,甚至没等池在水来得及接住。于是珠子一下子朝四周跳跃着滚落出去,没入草丛间没了踪影。
“这是要还你手串呢。”叶星河轻笑一声,点破玄机。
于是池在水也明白了,又想起之前方暖也是这样,不由觉得好笑。也没了捡珠子的心思,招招手把跑开的方暖叫回来。
池在水晃晃手上圈着的手环,朱红色的手环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亮眼,连带着她的嘴角都不自觉地翘起:“手串有人替你还了,你谢谢她就好。”
她说罢还偏偏头指向叶星河,可方暖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过头跑向正朝这边走来的苏蔓文。
“谢谢您。”
苏蔓文离他们进了,方暖胆怯的声音几个人都听得到。池在水刚想开口说你谢错人了,又看见苏蔓文身后的倪竹。
“小暖,你先去和小朋友们玩一会儿。”
倪竹声音依旧温柔,即便自己腿脚不便也坚持俯下身和方暖说话。方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抓着那块红薯跑开了。
“两位,”倪竹转而看向叶星河和池在水,声音比之方才多了些凝重,“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叶星河先点头说了句好,池在水自然也不会有意见。等跟着倪竹走到室内,却看见几乎所有今天被邀请来的都在这儿了。
池在水抢先一步迈进屋子里,见大家面色都不太愉快,手偷偷从口袋里掏了个口罩塞给叶星河。
“怎么都这副表情,咱不是来玩儿的嘛?”她挑挑眉试图活跃气氛,可没一个人理她。池在水撇撇嘴也不再作声,找了个墙角靠着等倪竹开口。
看人都到了,倪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下眸子说道:“非常感谢大家之前对彩虹之家的支持,因为你们的善意,我们才能多支持这些时日。但最近我们得到的补助越来越少,可能很难维持下去了。”
即便众人都预料到倪竹大概要说些什么,可等她真的开口说出这事实,屋里的人们依旧忍不住惊讶。
这屋子是彩虹之家的画室,墙上挂着的都是孩子们稚嫩的作品。日期由远及近,几年前的,几个月前的,几天前的都有。
小朋友们设计大胆,色彩鲜艳的画这会儿却更显得屋子里氛围悲凉。院子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从无数个缝隙里钻进来,越发衬出屋子里大人的沉默。
“彩虹之家成立至今已有近四十年的时间,包括我在内数不清的孩子们在这里得到再一次的生命,从这里延伸出人生新的可能,但最近我们入不敷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大家真的都是我们的好朋友,能不能,再帮帮我们。”
倪竹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颤抖,语罢弯下腰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她身上深色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蝴蝶骨一下子隆起来,更显得人瘦削。
而偏偏是这么个瘦弱的人,扛起了几十个孩子的衣食住行。
不知在暗处躲了多久的韩绾白走到她身边,用同样的角度,弯下了腰。
她们一动不动,一时间屋子里也没人说话。
“先起来,有什么麻烦我们再想办法。”苏蔓文沉声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小声探讨起来。池在水视线扫过这里的所有人,在心底替彩虹之家的前途默默点了根蜡烛。
要是这会儿这里立的都是有钱人,你出一点我出一点,养个福利院还真不成问题。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却偏偏都是普通人,她们脸上也有岁月的沟壑,手上也有劳作的痕迹。
或许她们只是彩虹之家的邻居,见不得朝夕相见的邻居受苦受难,只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或许她们自己的生活也不怎么如意,之前朝彩虹之家伸出的援手已经是她们所能尽的最大努力。
谁也没想到彩虹之家的窟窿这么大。
苏蔓文皱着眉头把还弯着腰的两个人拉起,拿起手机就给倪竹转了八万八过去。有了她带头,余下几个光从衣着看上去就手头富裕的人也接连扫过去不少钱。
池在水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叶星河偷偷戳了戳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太难看,多少捐一点,回头我补给你。”
池在水耸耸肩,也轻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是办法,靠这些人养不了多久。”
叶星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还是走上前去扫了收款码。池在水也跟在她后面,看看倪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你还记得你到彩虹之家之前的家乡是哪里吗?”
倪竹闻言看向她,眼中带着些许诧异。池在水看得见她泛着红血丝的眼眶,看得见她眼里泛的泪花,却不觉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是依旧定定地看着她。
倪竹摇摇头,垂下眼低声说道:“我不想说。”
韩绾白注意到这里动静,怕倪竹接着伤心,凑过来想把池在水拉开。不料池在水下盘比她想象中的还稳,一下子竟是没拉动。
池在水依旧盯着倪竹,眼中沉稳不似开玩笑:“如果你信我的话就偷偷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解决彩虹之家全部的资金问题。”
这话好像击中她了,倪竹看看池在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R镇。”
R镇,又是R镇。
倪竹、梁秋雅、真假吕季青四个人都来自R镇,那个到现在还要走山路才能进去的地方。
“我想让人知道的事已经被更多人知道了。”那天梁秋雅的话在她耳边嗡嗡地回响着。池在水在脑子里把所有事都联系起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给梁秋雅打电话,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继续问道:
“你认识梁秋雅吗?”
倪竹茫然地摇摇头,眼中诚恳不像撒谎。池在水心中一涩,却依旧坚持己见:“她应该认识你。”
叶星河眼瞧着事情不对凑过来欲把池在水拉开。这会儿她却像无根浮萍似的一拽就动了,踉踉跄跄地跟着叶星河走出画室。
池在水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看向叶星河的眼神烁烁发光。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猜的是对的,我们都有的赚!”她忽地拽着叶星河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就又要往里冲。
幸亏叶星河眼疾手快把她拉住,手背一下子探上她额头,像是怕她得了失心疯:“正常点,先和我说。”
其实池在水刚被她一拽就冷静下来了,环视四周又嫌人多,拉着叶星河到了另一个没人的角落。
那扁扁的下弦月越来越高了,天上没有一朵云,只有月和星高高地挂着。风抚过树枝奏了首打击乐,绿叶瑟瑟地响着。玻璃窗子在满屏的青里反出抹白来,也反着树荫下立着的两个人。
“这样不行,你的计划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揭开她的伤疤。”叶星河似乎有些犹豫,不怎么支持池在水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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