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路上并没有几辆车,她们一路走的很是顺利。掠过了无数行色匆匆的行人,也略过她们或简或繁的故事。
然而池在水此时全部的心思都落在叶星河身上,连同她的视线和呼吸,都黏在她身上,和她同一频率起伏。她还从未在这个角度观察过叶星河。
人来人往间有一小片独属于她们的空间,万家灯火里有一盏灯为她们而亮。池在水觉得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之后即将发生什么,她们这个时间总归是幸福的。
等她们被红灯拦下时她刻意坐直身子,探出手去把叶星河脸上挂着的墨镜摘下,在手里把玩几下就折好挂在自己领口,讨好地说:“别生气了嘛。”
然而叶星河没理她,只是沉默着盯着眼前的路。池在水料想她还在生气便也敛起声音,垂下眸子仔仔细细地想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不该说些什么。
可即便是她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叶星河到底在为什么沉默。原来她拿了驾照后也只是偶尔摸一下方向盘,近些日子又多出个任劳任怨的“专属司机”,驾驶技术便更加生疏。一时竟是难分出心神同她聊天。
当然,生气也是有的。一个小时多点之前她才躺下准备提前熟悉下之后的工作,就收到苏蔓文发来的图片。点开一看是池在水坐在角落卡座里对着酒杯发呆,颇有副借酒浇愁的架势。
苏蔓文紧接着便问:“你们吵架了?”
叶星河知道她们的关系是瞒不过苏蔓文的,因而也没遮掩,想了想只回复了一句“没有”。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谈了恋爱两个人就要朝朝暮暮绑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做什么也不分开。可接下来她却静不下心看发来的访谈的问题,闭上眼眼前就是池在水图片里的模样。
于是她朝苏蔓文问了地址便朝那边赶去,丝毫没理会苏蔓文后面发来的“别真惹急了,她把什么都说出去就麻烦了”的警告。
然而甫一坐下就被她的朋友呵斥一声,又听池在水介绍自己只称作“朋友”。
种种小事叠加一起,想必没几个人会不生气。
因此一进家门叶星河便找出几瓶放了好久但从未喝过的酒,胡乱打开又兑到一起,“砰”地一声砸在池在水面前。酒液四溅,落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池在水没等叶星河开口,便整个把她抱住。
“对不起,”她凑在叶星河耳边,呼出的气连同酒味一并拍在她耳际,“让你不开心了。”
叶星河却用力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样子好像在等池在水继续往下说。
池在水也看懂她的意图,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出去玩该和你报备的。也应该在别人对你叫嚷前把事情说清楚。”
叶星河对此却不屑一顾,问道:“没了?”
池在水一愣,脑袋转了几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应该要认的错。只好轻轻拉起叶星河的手,放缓声音实话实说:“我真的想不到了,给点提示嘛,我下次一定不再犯了。”
叶星河只冷冷地把手从池在水手里抽出来,说道:“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重到池在水即便脑袋被酒精堵塞了也能品出叶星河的意图。一瞬间大喜过望,脸上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她笑道:“我还怕你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呢,我现在就打电话和她们讲清楚!”
池在水说着就掏出手机,一个呼吸间电话就拨了出去。
叶星河看池在水这副模样也明悟了其中端倪,忙趁电话还未接通夺过来挂断。同时心中也觉不妥,暗骂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幼稚。
只是她心下怒气虽消大半,可面上依旧冷清,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叶星河挑挑眉毛看着池在水,眼里尽是审视:“你没什么别的想和我说的?”
第87章
池在水在叶星河面前向来是藏不住话的,叶星河只肖得那那双眼睛一勾,池在水便恨不得连银行卡密码都抄给她。
可她此时却反常地沉默,其实并不是她不想说,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那话只在她肚子里绕圈子,真到了嘴边,竟是连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思虑至此池在水头颅无力垂下,尽显颓丧。
叶星河一眼就瞧出她的异样,心下也觉诧异。可念及自己方才才晾了她好一会儿,便也多出几分耐心。于是她抬起手把池在水下巴挑起,强迫她同自己对视,手指还顺便在她下颚挠了几下。
叶星河轻轻开口,那声音比往常还要摄人心脾: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可以和朋友说,却不能和我说,我不是你女朋友吗?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对我却藏着掖着,要对我有秘密吗,要这么对我吗?”
池在水觉得叶星河这演技当真是该拿上个影后奖的,明明前一秒脸上还冷得拒人千里之外,下一秒表情又破碎且委屈。好像全世界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般。
不过池在水偏生被她拿捏住了,即便她知道叶星河脸上的伤心一定有演的成分,可还是为她那至少一分真实的难过而难过。她希望她永远是开心的。
这一天窗外是极暗的,月亮和星都被阴阴的云层遮蔽在身后。风也潇潇地刮着,挂的不牢的树叶无奈跟着它跑,一整个的天和地,都好像在酝酿一场大雨似的。
池在水知道这话再难出口也是一定要说了的,她挑起眼睛紧盯着叶星河的眼睛,想让她知道自己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我没和她们说,我和谁都没说,我真的只是还没想好,”池在水声音里也多了些沙哑,她说的很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思考好一会儿,“不和你说也是怕你以后有事情都不告诉我。”
她两只手扣住叶星河抬着她下巴的手腕,把她胳膊拉下来,手指摊开,放在手心里摆弄。像是要把她每一道指纹都印在心里似的。
叶星河闻言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放缓了声音:“我答应你,以后有事情绝对不瞒着你。这下总能告诉我了吧,你之前说我和旁人都不一样,旁人不能听的,我总能听吧。”
于是池在水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隐瞒了,沉声说:“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不好,但是也只是知道。很心疼也只是心疼,没经历过的事,再心疼也不能完全理解。
“我只知道那些经历会让你很难过,想到这些苦只你一个人受,我又舍不得。我恨不得和你一起经历,但也没有让时光倒流的办法。
“所以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导你,不知道要怎么让你放下,当然或许这些也不应该放下。这些我都理不顺,想不清楚,我只能和你说哭出来就好了,但是真的好了吗,我同样不知道。”
池在水越说眼里光越暗,甚至说着说着觉得鼻腔一阵酸惨,自己眼泪倒先流出来了。她从来都觉得自己会对说自己说出来的所有话负责,但此时只觉阵阵无力。
然而她顾不上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颤着声音勉强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好像有点废物,想也想不通,说这些自己先哭了。但总归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池在水说完这话却一点都不敢看叶星河,心虚似的把视线在整个屋子里来回乱瞟,好像旁的地方飘了只摄魂夺魄的精怪,拿绳子把她眼神栓了去。
紧接着她才注意到方才被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与空气撞击溅出的气泡浮沫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散了大半,昏暗的灯光在红褐色的酒液中摇曳。
可叶星河一直没出声,池在水只能试着揣测她的想法。叶星河会怎么想呢,会觉得自己幼稚吗,还是觉得神经,池在水都不得而知。
她试图从模模糊糊的酒面反光里观察她的表情,当然最后也只是惘然。她这会儿才体会到方才那位替自己“仗义执言”的朋友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两只手不该空着,怎么样也该找点事做。
因此她想都没想抓起酒杯就往嘴里灌,想着反正是在家里,真的醉了也无所谓。酒液入口顺滑温润,一股草香味从口腔里迸开,然而没等酒精进一步在她血液里作用,脑神经先被唇边柔软的触感牵住了。
叶星河把她还未放下酒杯的手拉开,随意往边上一推。池在水也顾不上看顾酒杯死活,酒杯猛然受了外力摇摇晃晃地歪斜起来,杯中红褐色液体无辜散在桌面上。
池在水这时候反应倒是很快,抬起另一只手扣住叶星河后枕,下一秒就把口腔里酒液自然而然地渡过去,然而这仅剩的些许酒液也难逃被浪费,顺着嘴角从下颚滑下,滴落在衣襟上绽成再难复刻的花纹。
原来叶星河听完池在水的话后先是一愣,继而惊觉心中锁着的东西碎掉,难抑的柔情从心头涌出。即便她说那一番话的确有叫人多心疼她几分的意图,可没想到短短几句话竟快把池在水击碎了。
可感动也是真真切切感动的,毕竟她从来不觉得池在水是个会为过去不可改变之事纠结的人,然而她此时又的的确确在因为不能同过去的自己感同身受而难过。
不觉间叶星河眼眶也红了,只觉一股庞大的从未经历过的幸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继而眼泪也落下去,淌在面颊上,同池在水的眼泪混在一起。这大概是她为那段经历流的最后一滴眼泪。
泪水是苦咸的,可两人嘴里只有甘甜。这一吻比往常都激烈,直到面颊上泪水干涸,直到衣襟上花纹彻底绽开,直到她们不得不因为换气分开。
“我爱你。”叶星河听见池在水呢喃着表白。
叶星河嘴角勾了勾,搂住池在水脖颈的胳膊更紧几分,凑到她耳边轻轻咬了下她耳垂,然后说:“不许留下痕迹。”
窗外的风刮得更大了,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落下来。没人听到风雨呼啸间藏匿了多少声音,也没人知道云雨下含了多少爱意。
过往种种皆雨打风吹尽,只恨春宵苦短。然而雨过天晴后除开地上留下的水痕一切都和前一晚无异,只是持续不断的炙热温度到底是被雨水全冲刷干净了。
池在水第二天一醒就屁颠屁颠把家里养的龟端来了,说什么镇宅添财,吵着叫叶星河给它取个名字。一并拿来的还有个超级大的行李箱,池在水笑着说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不过她们两个似乎都没什么取名的天赋,想了半天也只顺着谐音给那小龟取了个“桂桂”的名字。当然桂桂自己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见这音就要把头缩回去,但是此事于它也算利大于弊。
好歹不用因为被忽略而饿死了。
然而它好像并不像网上传的那般神乎其神,反倒起了些截然相反的功效。
第88章
直至那天早上池在水急吼吼地从床上弹起来,囫囵抹了一把脸就要冲出门去,两人才意识到原来一周多的时日于她们都算是忙里偷闲的温存。
原来池在水这天算是开学,课表上排了满满的一上午课,可她醒来的时候早八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还多些。同学间都传这位老师是最严格不过的,池在水本就是忘了选课时间才被迫选了她的课,这会儿倒是连课也忘了去上了。
即便她对于在学校上课的态度一贯随意的很,但第一节课通常还是要去看一看的。因此她才走的如此之急,然而到了门口却被叶星河喊住。
叶星河只是低声喊了句“回来”,池在水就立马刹住车,换了个方向,又闪回自己几秒钟之间呆的地方。
叶星河瞧见她这副模样,语气里的无奈明显的很,她叹了口气支使道:“去把遮瑕拿来。”
池在水有些不明就里,然而还是听话地跑了这趟腿,拿回来之后却见叶星河只管不要钱似的把遮瑕往她锁骨上拍,这才意识到她话中没说出来的意思。
她原本急得很,只随意套了件薄卫衣就要走,巧的是这卫衣领口偏大,一跑一冲间把她锁骨上浅红色的牙印堂皇地露了出来。
“也不知道遮掩下。”叶星河嗔道。
然而池在水只顾得上笑,方才脸上因为早起而出现的阴郁颓靡一扫而空:“没人猜得到是你咬的。”
叶星河被她这话挑得脸红,思绪一瞬间被拉回意乱情迷的夜,难抑时随意朝使坏的人身上咬了一口,没成想偏生咬在了这么明显的位置。
不过回过神来时又瞧见池在水笑着凑上来,不由得稍稍用力踹了她下,斥到:“不是要上课吗?”
“赶不及了,还有十分钟下课。”池在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一身轻地坐回去。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多在家里呆上多久,因为没一会儿叶星河也要出门拍摄。池在水本想跟着一起,但却被叶星河明确拒绝。
“你现在跟来就太明显了,我们会被发现的,”叶星河说,“而且我知道你还有一节课。”
池在水闻言只觉得委屈,她自觉有分寸的很,在外面不会叫别人看出一点端倪。可叶星河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再纠缠,反正等到天一黑她们又会再回到这里,几个小时不见而已,想必不会太难捱。
可叶星河坐在车里,透过贴了防窥膜的窗子看立在原地的池在水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今天不过是约了个相熟的摄影师拍摄几组新造型的照片,用作果酸时间进组后的日常营业。要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她的摄影棚,私密的很,就算叫池在水跟着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然而她还是把她丢下了,或者换句话说,她觉得自己至少需要短暂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至少不能同任何一个人从早到晚一整天地黏在一起。
叶星河似乎把一切都安排的很有条理,等下午拍摄完晚上就回家,她们最多也就分开几个小时。可真分开了她却又觉得难捱,好似她与天地间的某种联系被硬生生切断了似的。
“叶姐,你怎么了吗?”一旁新来的助理楚玥似乎看出了她心情不太好,关切地问道。
苏苒这会儿已经飞到大洋彼岸继续深造,楚玥是公司新配给她的助理,严格算起来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自是比旁人都多警惕几分。
“没事。”叶星河闻言摇摇头,然而视线依旧落在池在水消失的那角落里。
这天的太阳亮的很,明晃晃的阳光慷慨地撒在地上,好像要把这片苍穹下的一切事物都照个遍一样。即便叶星河身侧的车窗上贴了防窥膜也觉窗外日光刺眼,渐渐的也就把眼神移进去了。
另一边池在水也觉无聊,似乎平日里觉得有趣的一切事物都失了颜色,竟生出几分想去好好学习的念头来。
当然她还是不愿赶的,等她慢悠悠赶到学校时第二节课也上了大半,好在这节课的老师快要退休了随和得很,什么都没问就替她把考勤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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