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长岐上昨日用饭的酒楼买了些早点。
他在路上碰见云顶仙宫,对方运了大箱花去拜访南桥居士,又听闻谢青川不知招惹了哪位大能修士,被揍得鼻青脸肿,整张脸宛如猪头。
殊不知大能修士笑了笑,深藏功与名,提着早点回了院中。
许无涯刚起身,两人便一道去用早点。
许无涯问:“和风呢?”
“去楚江边练剑了。”叶长岐把专门给路和风定的鲜肉包子放在一侧,又将许无涯喜爱的肉粥递给他,“无涯,昨晚被和风打断了,你还没告诉我之后的事,比如谢青川。”
许无涯便说:“我当时不是说有一阵子来了乐修将我与莺娘带走了吗,谢青川当时也在,后来他听说了音修虽修炼不易,可一旦修成正果,实力比乐修少说强了百倍,便觉得身为音修的我迟早会将他比下去,于是白日里便给我端来辛辣刺激的食物,我饿得很,吃了,便被辣哑了嗓子,再发音往往有那么几个音不准,于是免不了一顿抽打。”
“后来那傻小子估计是听说了什么,就不再送辛辣食物过来,而是混着寻常食物送碗水过来,那水无色无味,我以为是寻常的水,便喝了,结果连着几日发不了声。乐修以为我被抽坏了喉咙,于是把我卖了。”
“这事还是后来我听那家主说的。说是培养音修,其实他们根本没打算培养我。而莺娘见不到我,就打听我去哪了……有人故意同她说,我唤了哑疾,心有不甘,撞死在牢里。莺娘本来就身子虚弱,一听我没了,于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含恨而终。”
许无涯很冷静地说完了故事,也喝完了手里的粥。
叶长岐在他脸上看不出半分难过,只说:“师兄知道了。”
他又问了一些音修注意事项。正巧路和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流光剑,束起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路和风目不斜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掀开一笼包子,腾腾的热气柔和了他刚毅的面容。
许无涯才发现,六师弟如今同开枢星君越来越像。
叶长岐叮嘱他:“和风,以后不能按你无涯师兄的喉咙。音修的喉结十分敏感,你若下手必须避开。”
路和风没搭话,隔了半晌才说:“好,以后我只打他脸。”
许无涯:?
许无涯很想问他,能不打我吗?
叶长岐似乎也没料到路和风是这个回答,琢磨了半天,最后只能随他去,只道大不了到时自己在边上看着点。
用过早点,许无涯说要出门了一趟,隔了一阵路和风也要出门,叶长岐索性一关院门,转身去了铸器坊——上一批首饰法器全部出售,他需要铸造一批新的换取灵石与钱币。
叶长岐走进铸器坊中,今日铸器坊中略有不同,几位铸器师拎着锤正在交谈。
“听说了吗?云顶仙宫的谢青川没了!”
“不是早上才说他被人揍了一顿,脸肿成猪头吗?怎么才过了半个时辰就成死人了?”
“不晓得咯,估计他这次是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大能修士吧!”
叶长岐面不改色,走到自己使用过的金炉前。
“还有传闻,不知真假,说是罗浮山宗的那位没了!”
“什么那位?”
“就是二十四年前失踪的那位,其实是身死道消了!”
“罗浮山宗不是一直说他会回宗吗?”
“回个屁!人早死了,尸骨无存,魂归天地的那种,懂吗!罗浮山宗说他会回宗,无非是图个心理安慰!死人怎么回宗,难不成把魂魄唤回去?别开玩笑了!”
金炉碰地一声炸碎。
铸器师们纷纷转过头看那炸碎的金炉,碎成数瓣的炉中留有一枚晶莹剔透的耳坠,法器上残留着淡淡的金色灵力,而铸造耳坠法器的铸器师早已不知去向。
第十八章
叶长岐将赔偿金炉的灵石交给铸器坊的坊主,之后又去见了南桥居士一面,将昨日在仙阁蓬壶中之事告知了对方,又说了街上的见闻。
南桥居士听完没有发表看法,只瞧着他面上黑纹淡了些,问:“你灵力恢复几成了?”
叶长岐昨夜从许无涯那回去后彻夜未眠,只顾着聚灵恢复,闻言回答:“五成了。明日大可出发去岩泉古墓。”
南桥居士于是点点头,递给他一张清单:“你去冰鉴集会将这些器物买来。”
叶长岐接过来,扫了一眼:洛阳铲、摸金符、长明灯……杂七杂八,挖坟掘墓的工具是应有尽有,顿时失笑道:“居士,我们是去找心魔还是盗墓?”
南桥居士神秘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朋友墓可大着呢!你想下去,没那么容易!”
叶长岐依照清单上一样样购置过去,忽然见一清单最末写了一样——夜明珠。
墓中漆黑需要点灯,叶长岐理解,可不是有长明灯了吗?然后他又看见了下一行。一块翡翠白玉。
白玉是用来辟邪的吗?能有三个剑修驱邪?
身为罗浮山宗大师兄,叶长岐头一次觉得茫然无知,但他仍然面不改色买完了清单上罗列的器物。
返程时,叶长岐遇到了云顶仙宫的人,随后又有几位修士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这几位修士的服饰与乐修的服饰风格天差地别。
叶长岐脚步一顿。
后面几人的衣袍轻薄如蝉翼,四象云纹经纬相织,行走款摆间日月星辉的暗纹鎏金。帛青赤色的系带,末端各垂一枚五色石流苏。
是天宫院的观星法袍。
叶长岐忽然回忆起一事,画卷上的开枢星君身上就穿着这么一件观星法袍。
所以他的师尊其实是一位剑道与阵法双修的大能。而师尊会的,他身为首徒理当研习,所以才学了剑道以外的阵法、道法等。
至于天宫院的人为何在此。
叶长岐隐隐有个猜测。若是云顶仙宫的谢青川真如传闻所言被大能修士杀害,天宫院的人作为这届冰鉴集会的主持理当出面负责。
叶长岐举步往南桥居士居住的院子走去。
在他身后,天宫院的阵修们开了阵法,正低声交谈:“你们觉不觉得,刚刚过去的那个人身形有些眼熟?”
“不是身形,主要是气质。”
“怎么个眼熟法?”
“很像尊上从罗浮山宗抢回天宫院的那位。”
“那是抢吗?那是送了整条一山脉的五色石请回来的……”
“可人家不是退回来了吗?”
……
岩泉古墓有多大?
若将九宋城与之对比,岩泉古墓至少有三四个九宋城那么大——这是罗浮山宗的三位剑修听南桥居士说的。
叶长岐三人各自立在自己的佩剑上,而居士立在龙庭上,衣袍猎猎,正兴致勃勃地介绍。
“以我们目前所处的地方为起点,往东走十里,往西走十五里,北走到能眺望楚江的地方,南抵达岩泉,所过之处皆为我老友安寝的陵墓。”
许无涯抱臂往下眺望:“居士这位老友什么来头,睡觉的地方还挺大。”
南桥居士卖了个关子:“等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四人按照居士指引飞到南边岩泉之上。
《山海图册》言:荆州有岩泉古墓,方圆百里。古墓之南,岩泉层叠往复,错落有致,堤带盐白色,曲折如线,类缘山梯田。泉水为靛蓝素玉,若雪岭碧天,水沸且清,无鱼而有泉蛇。
许无涯称赞了一声:“当真美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罗浮山宗的云湖天池。”
飞剑逐渐下降,四人落到岩泉边上。
南桥居士一面数着岩泉,一面抽空瞧了瞧许无涯:“罗浮山宗云湖天池自然是九州盛景,我还记得你们师尊的瞻九重就建在云湖天池边上,白日里不仅可以眺望群山,还可以望见你们在那个论武台上切磋。”
“你们谁取胜,谁败阵、见血,他都一清二楚。”南桥居士说到此处许是觉得有些好笑,转头对路和风说,“比如,你同你大师兄打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场,就
差一场满三千,你师尊就立在瞻九重主室替你们数着,看着你们打,从不插手。”
南桥居士望了叶长岐一眼:“当然,也看着你。”
叶长岐心中一动,没有作声,总觉得南桥居士说的“看他”似乎与“看路和风”有些不同。
他以为那是错觉。
南桥居士十分感慨:“他待你,当真不错。”
只一句,再无其他。叶长岐心中疑惑,可转念之间,南桥居士已经负着手缘着丘陵爬上了层层的岩泉,且边走边数,终于在一处岩泉站定。
居士蹲下身试探了水温,惊喜喊道:“就是这!”
三人围聚上去。见那处岩泉与其他上百处岩泉并无区别,只是泉水清澈见底,无鱼无波。
居士却对三位剑修说:“跳下去!”
众人依次跳下岩泉。叶长岐带着居士第一个下去,两人还未触地便凭空消失——原来该处岩泉底有一个阵法——路和风与许无涯对视一眼,跟着跃入岩泉。
岩泉之下藏有一条狭窄盗洞。
南桥居士将长明灯举在手中,路和风也把那颗夜明珠掏出来——叶长岐给他买了一个新的。叶长岐在四周走了走,伸手摸了摸石壁,那石壁湿滑,估摸是岩泉水正缓慢往下渗透。盗洞十分幽暗,不知尽头。
居士叮嘱他们:“地面有些潮湿,小心点走。我记得岩泉多热泉蛇,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怪力乱神。”
叶长岐已经走回他身边:“居士来过这古墓?”
南桥居士把长袍下摆扎进腰带,手里握着一枝春:“很早以前来过,主要是那人大半夜在我脑子里嚷嚷抓小贼,还怪对方在他睡觉的主墓上方炸开了一个洞,我不堪其扰,所以带人来给他填平盗洞。结果洞还没填完,人却倒霉地掉进墓中,正巧掉到他身边,他就说,你可真会挑地方,若是掉别处,谁知道你会不会英年早逝。”
“我问他,你自己的墓,你自己心里没谱?我老友就说,死的时候没注意有哪些妖怪陪葬,后来想着反正地方挺大,那就一起住,图个热闹。”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叶长岐挑了一个合适的词:“居士这位朋友卓尔不群,十分有趣。”
“之后见了他,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会当真。”居士说。
大约一刻钟后,四人钻过一处逼仄的洞门,洞门由长条的石块搭建,看上去坚固牢靠。过了石门是一处较宽敞的洞室,洞室正中有一道竖井,那竖井深不见底,森冷的井风从底下涌出来。
叶长岐拣捡了一块石头丢入竖井,紧接着传出哐哐当当的响声,声音越来越沉闷,越来越远,却许久不见落地的声响。
“也不知你们师尊的心魔封印在岩泉古墓何处,只能先去找我老友。”南桥居士说,“据我所知,这古墓至少有三层,但通往第三层主墓的通道却只有一条。从这跳下去,能抵达古墓第一层,之后需要往北走大约十里,抵达刚刚飞剑的正下方,那就是去往下一层的通道入口。”
“若是你们在墓中走散了,或是迷了路,只管大喊,最好是引来精怪,精怪把你往哪个方向赶,你就朝着反方向去,那一定就是通道入口的方向,明白了吗?”
三人皆表示知晓了。
许无涯问:“居士不怕我们打不过吗?”
南桥居士说:“你们三个剑修,还是开枢星君门下的剑修,要是区区镇墓兽都打不过,我觉得也别找你们师尊心魔了,回山闭关去吧!”
路和风十分赞同。
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能打,还带个器修大能南桥居士,不拎着剑一路打过去简直是对不起剑修的名头。
“若是阵仗大了,说不定墓主听到动静主动来找我们,当然这只是玩笑说辞,不必当真。毕竟正如我之前所言:这墓太大,墓主自己也管不过来。”南桥居士又调侃了一句。
许无涯忍不住想,感情好,还没见到墓主,便已经初步领略了对方的与众不同。
“走。”
叶长岐足尖一点,纵身跃下那黝黑的竖井。
墓中常年不见天日,阴气森森。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细碎的声响,似有人在耳边喃喃低语。叶长岐在竖井中疾速下坠,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当他快要落地时,手中的将倾剑剧烈震颤,光芒大盛!
叶长岐手握将倾剑的剑柄猛地往井壁上一刺——
金红的火花闪烁,唰地一声,将倾剑半截剑身刺入了井壁,同时也缓住了叶长岐下落的速度。叶长岐四周浮现出数把金色光剑,照亮了墓中景象,他所处的位置距离井底大约十米。
叶长岐掌中发力,猛地拔出将倾剑,旋身踏到一柄光剑上,当他落上去后光剑随之碎裂,但不多时又有新的光剑浮现出来,助他逐阶降至地面。
叶长岐估计着自己下降了共百米。所以墓中温度偏低,地面有雾气弥漫。
不多时路和风与许无涯带着南桥居士跃下来,不过他们下降得比较轻松——南桥居士在落地前绘制了山河字缚阵,直接将三人定在阵中,悬停在了距离地面一米处。
许无涯原本想夸赞几句,下一刻抽出沧海,细软的剑身掀出肃杀的剑气,将迎面扑来的黑影绞杀成了数段!
南桥居士举起长明灯定睛一看,那是一条随他们落下来的泉蛇,如今已经碎成数段,不用担忧。
叶长岐手一抬,数道光剑环绕在周身,低声说:“有东西过来了!”
第十九章
古墓里寒气透骨,万籁俱寂。
陡然间,四壁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并且越来越密集、连贯,呵呲呵呲地喉鸣声如影随形。
三柄飞剑朝前方掠去——
但见飞剑正下方蠕蠕伏行着古怪小鬼,面如老瓜皮色,肉红色的大嘴,嘴角两端高开到颧骨,尖锐黑黄的牙齿长得密密匝匝,黏稠的液体从口齿间流出来,随后滴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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