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如何成为天宫院主人。”
叶长岐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焦急问:“他为何问这个?他想在做什么?神君,您又是怎么回答的?”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叫天宫院之外的人知晓。神君便不再回答,星官身上的光芒黯淡下去,文曲星抬头看了一眼银河,转过头同叶长岐等人辞别:“群星垂象要开始了,诸位,我先行一步。”
司空朔一甩衣袖,抱拳告别。两位星官的身影便化作点点星光,汇入广阔的银河之中。洞穴中逐渐昏暗下来,各位星官纷纷散去。
叶长岐道:“快回去!”
……
天宫院外的冰原上,一座高楼凭空而起。
这座高楼全由冰雪打造,冰块之间严丝合缝,阵修们在冰块表面雕刻了万千星宿,层层往上堆砌冰,又在每一层楼阁间雕塑了冰玉栏杆,点上了成百上千盏五色石运转的星灯。
冰楼有一条宽阔的长阶梯,从雪原直达冰楼顶部。站在楼顶可一览群星。
冰楼之下人潮汹涌,鼓乐齐鸣。各大宗门已经抵达合籍大典,并依次入宴,侯在冰楼前等待典礼主角出现。宴席中洋溢着欢声笑语,酒香陶醉人心。
就在这时,只听重鼓一擂,四方星灯骤然熄灭!
宴席陷入一片昏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冰楼第一层的四角,有手
拿柳木勺的阵修走出,他们站在栏杆边施展出一个阵法,用柳木勺从阵法中盛出滚烫的铁水。
宴席中传出一声惊呼,只见一团亮光,随后,是冰楼上落星雨!
一团铁水,硬邦邦的、结结实实地挥打出来,那一下仿佛打在了众人心脏上,滚烫的、明亮的一团铁水就被猛地打开。
上千度的铁汁在转瞬间绽放开,姿态似龙爪菊、岸边垂柳、扇形金翎,却又带着流光溢彩的火焰,从至高处落下。
在冰楼之下,移山填海阵开启,身着红色婚服的良云生与司空长卿从阵中走出。
席间传来私语:“怎么是两个男人?”
“这你不知道?那位是罗浮山唯一的医修,司空长卿追他几年了,罗浮山为此和天宫院打过好多次……”
“罗浮山的人呢?怎么不见他们来观摩典礼?”
“就这两宗门的关系,他们怎么愿意来参加合籍大典?真不怕在这打起来?嘘……两位新郎走过来了。”
因为合籍大典的两位主角都是男人,所以两套婚服都采用的同类型的男款,金红为主色调,星宿纹镶边,有细碎的五色石点缀在上面。
良云生戴着一顶金冠,发髻高束,面上毫无笑意。司空长卿换了一个崭新面具,嘴角微微扬起,他偏过头,朝良云生伸出手,期待地说。
“云生,来。”
他伸出手时,中指上缠着一段蜿蜒红线,红线另一端系在良云生的右手上。
良云生垂下目光,手覆在司空长卿的手上,司空长岐如获至宝,便牢牢握住他,嘴角的笑意都深了一些。
两人不靠阵法,一步一步登上冰楼。
随着他们登上一层楼,阵修们便打出铁花,四面下起一场闪烁着金色的雨,恢宏壮观,带着炙热的温度。
铁花落在地面时仿佛一簇梨花入水,迸起浪花,又是一股金色的、会呼吸的浪潮,马不停蹄往前涌去,在黑夜中留下绮丽的痕迹,任人遐想,难以忘怀。
“云生!”宴席另一面,两个移山填海阵在暗夜中开启。“云生,不要!”
叶长岐与冷开枢率先赶了回来!
第七十章 望日观冰(五)
正在登楼的两人停下步伐, 站在冰阶上回首望来。他知道大师兄来了。良云生眸中亮起光芒,唤了一声大师兄,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又见叶长岐冲向冰楼,身体微倾, 似乎想下楼迎过去。
这时, 手掌那端传来力度,司空长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施加了一个阵法。
他明明戴着面具,却仿佛此时此刻只看着良云生,说了一句似是警告又似催促的话语:“合籍大典不能中断, 否则群星不会垂象。”
良云生又朝着叶长岐看了一眼:“我知道。”
待叶长岐来到冰楼下, 台阶入口亮起重重阵法, 将叶长岐与冷开枢阻挡在冰楼之外。在宴会的另一边,路和风与许无涯乘坐白鹿行车赶回来, 正横穿宴席。
良云生便在台阶上大声喊:“大师兄!”
叶长岐已经提起了将倾剑, 听见良云生喊自己,便停下手, 仰头应他:“师弟,快回来,我同师尊来接你回家。”
良云生正想作答,却微微皱眉, 看向司空长卿,对方握他的力度实在过重, 像是故意争夺注意力,良云生微微舒展了一口气, 提起笑:“师尊、大师兄,不用管我!合籍大典, 我是自愿的。”
叶长岐诧异片刻,很快稳住心神:“如果你是自愿的,为何你化作的星日马屡次逃离天宫院?”
司天神君告诉他们,良云生的灵魂困在星日马中,叶长岐恍然大悟。
为什么在天宫院找不到良云生?因为司空长卿对他使用了傀儡之术,所以对方的灵魂进入了星日马。
为什么星日马屡次逃跑?因为他不愿意。
第一次逃跑,在冰夷河遇见了他们,第二次逃跑时又意外救了叶长岐,第三次星日马带着路和风与许无涯去星官陵。
如果是自愿的,谁还会逃跑?
“你如果不喜欢他,就不要勉强自己!师弟,今日只要你说半句不想,我们一定会带你走!”
良云生沉默了几息,面上的笑意逐渐散去,眸中亮晶晶的,不过他说的是:“大师兄,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合籍大典,我很高兴。”
“冷开枢,”被晾在一侧的司空长卿突然向他们传音,声音带着某种隐秘的快意,“你不是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昨日他自己回来了。”
司空长卿的声音响亮得整个宴会都能听见:“谅在你们是良云生的师门中人,本座可以不计较你们打断合籍大典,若是再胡言乱语,散布不实之言,休怪本座翻脸不认人。”
说完这话,台阶上的两位新人已经转过身,继续典礼的仪式,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冰楼顶端不过十层台阶,各处的铁花金雨也逐渐绽放至高潮。
天宫院的合籍大典素来与九州不同,冰楼飞金雨,天宫垂四象。红鸾星官会现世,宣读合籍誓言,随后取两位新人的一缕发缠结,并收在桃花瓣中带回天宫,此后星官的道侣将会在星河中拥有一席之位。
冰原之上,群星闪烁。
丝绸一般的青绿极光从天边如同轻盈的浪扑来,极光过后,天宫垂象,红鸾星官如同流星降到冰楼顶端,化作一位美丽端庄的女性星官。星官头戴鱼尾冠,身着红色的绢衣,手中捻一只桃花,立在两位新人中间。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颗流星落下,化成一道模糊的人影,红鸾星官向他行礼:“司天神君。”
说完没等司天神君回应,红鸾星官便继续典礼,手中的桃花枝轻轻一挥,缠在司空长卿与良云生手指上的红线便漂浮起来,红鸾星官用桃花枝挑起红线,两位新人便随之向对方靠近了一步。
“太微星君,请取下面具。”红鸾星官笑道。
在冰楼上,司空长卿就算取下面具,也没有人会受到他眼睛的影响。
司空长卿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留有星宿纹的脸,异色的瞳孔缓缓睁开,落到良云生面上,他竟然冲着良云生笑了笑。
良云生略微有些意外,却还是保持着那副神色:“星官,继续典礼吧。”
“请两位同我念誓言,”红鸾星官说,“北斗九宸,四象为证。上朝乾坤,下覆微尘。念念衷君,永无厄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永偕鱼水之欢,共享星辰之命。”
两人异口同声,逐一念出誓言。
红鸾星官从桃花枝上摘下一片桃花瓣,花瓣逐渐变大,覆盖在她整个手掌上:“请两位取一缕青丝,放在桃花瓣中。”
两人各自用灵力割下一缕发丝,司空长卿将头发放在桃花瓣中,又望向良云生,静候他将手中乌发放上去。
良云生犹豫片刻,猛地握紧发束,将手掌从桃花瓣中挪开,朝那道模糊的星官高声说:“司天神君,我良云生,愿拜太微星君为师,而不是结为道侣!”
红鸾星官面有讶异,捧着桃花瓣望向司天神君。
司空长卿面有疑惑,正想发问,却发现自己双唇紧闭,一个阵法叫他定在原地,他疑惑地望向施展阵法的司天神君,期待获得一个解释。
良云生同司天神君行了礼,坚定地说:“司天神君!太微星君也想收我为徒,我如今甘愿拜他为师,入天宫院!”
司天神君问:“你曾是剑尊的二弟子,如何能另择师门?”
“神君!云生早年便有另择师门之
意,就在昨日,弟子已经出师离宗,如今良是自由之身,诚请拜入天宫院!”
司天神君便望向司空长卿:“他说的,你曾想收他为徒,是否确有其事?”
司空长卿面对天宫院的先人无法说假话,他确实早年便以收良云生为徒的借口招惹对方,所以只能点头。
司天神君便认同了良云生拜入天宫院。一场合籍大典竟然成了拜师典礼。
良云生接着道:“司天神君!弟子还有一事禀报,弟子师尊太微星君为天宫院主人,本该此生留在天宫院中,不插手九州之事,但弟子师尊私自离开天宫院,间接协助魔修放出九头相柳为祸世间,虽然妖兽已平,可仍旧违反了天宫院历来宗规。”
说到此处良云生双膝跪地,挺直脊背,他深呼一口,一鼓作气道:“神君!弟子身为太微星君唯一的弟子,愿代师尊受罚,自愿进入天宫院中,从此寸步不离!”
“生如四象转,死同星辰坠!”
司天神君似在考虑,良云生接着说:“神君,弟子自愿进入天宫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先前弟子在星官陵,见司空长卿的星官已经开裂,不日便会倾塌!神君,星官一旦碎裂,太微星君便在二十八星宿中失去位置,此生陨落后便无法再回到天宫中,同样的,星官碎裂,他也不再是天宫院主人!”
星官碎裂,司空长卿不再是天宫院主人,可他的弟子自愿代师入天宫院,所以新一任天宫院主人便是良云生。
他用余生的自由从司空长卿手中抢来了天宫院主人的位置。
司天神君早有所料,只是又问了他一遍:“你确认进入天宫院中,成为新一任天宫院主人?”
从此星官陵中将有一座新的星官,群星当中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良云生握紧手中发束,重重地朝天地拜下去:“我愿意。”
群星垂象,誓言既成。
星河中一道神秘的白光降临在良云生身上,光泽温和,一条白龙从光束中进入良云生的身体,在他耳垂上出现了一个角木蛟星宿。
“这是?”
红鸾星官却温和笑道:“这是二十八宿中排名第一的角宿,角宿代表威武、英勇和善战之气质。能得角宿垂怜,说明天宫院新一任主人十分勇敢。”
司天神君说:“选自己的星君名号吧。”
良云生却摇了摇头:“神君,我能否就取云生星君。”
司天神君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点头,化成无数星光从冰楼回到星河中,红鸾星收回桃花瓣。在他们离开后,司空长卿的封印随之解开。
宴席中的修士们只听一道响亮的传唱从天上传来。
“司空长卿擅自离开天宫院,干涉九州,在群星中失去星官之位。其弟子良云生代师受戒,自愿进入天宫院,经诸位星官商议,命云生星君代为天宫院之主,掌管四象群星,从此不得离开天宫院。”
话音落下,席中一阵喧哗。
叶长岐不可置信地望向冰楼台阶。司空长卿不再是天宫院之主,施加在冰楼四周的阵法削弱,五色石的光芒黯淡下去,叶长岐毫无阻碍地进入冰楼,顺着快步上去。许无涯与路和风同样对视一眼,跟上去。
冰楼上星官离开,良云生站起身,望向司空长卿,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司空长卿,你也不会吻人。作为惩罚,”
他笑起来,露出见到叶长岐之后第一个笑容,像是绚烂的烟火一般:“作为惩罚,我拿走了天宫院,而你,”良云生捡起红鸾星官落下的面具,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给司空长卿戴上,“将会被现任天宫院主人派去人间。”
司空长卿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所以昨日你突然回来,便是想要取代本座成为天宫院之主。良云生,进入天宫院,你会失去自由。”
良云生原本被囚在星日马中,出逃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带着叶长岐离开,都表现得决绝无比。
良云生一次都没有回头。
可就在昨日,司空长卿被冷开枢用将倾剑抽了两次后,他失望地以为良云生不会再回来了。
冷开枢离开后,司空长卿立在宛如废墟一般的天宫院中,屏退司空远等人,心中茫然。
一直以来,他以玩笑的姿态去逗弄良云生,无论是看对方吃瘪也好,还是恼怒也罢,他都觉得十分有趣,以至于就算面对良云生无数次逃跑都无动于衷,认为对方逃走,抓回来就好。
他用傀儡术将良云生封印在星日马中,早也事先做好对方同自己大发雷霆、仓皇出逃的准备。一次又一次,他觉得这就是一场追逐游戏。所以被冷开枢打的时候,司空长卿最先是茫然——
喜欢,重要吗?
反正他到最后,都是一死,喜欢,真的重要吗?
可见了良云生此时的笑容,司空长卿脑中闪过一丝想法,紧接着就被莫名的情绪笼罩。
良云生说:“昨天我带走了叶长岐,在离开虚宿行宫时遇见了开枢星君,他原本没有认出我,只给我指了星官陵的位置。”
“可开枢星君手中的将倾剑倒映出我的原本模样,我便请求师尊让我离开宗门,他没有答应,让我留在星官陵等合籍大典过去。在星官陵,我总是想起大师兄崩溃的模样,便请司天神君垂象,问他,大师兄的未来是怎么样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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