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找到解除梦魇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东西?”许无涯背对着他,手中握着龙庭重剑,丝毫不敢懈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逐渐围聚过来的冤鬼,手起剑落,好似风卷残云,大声道,“总要有个特征啊,大师兄!”
视线太过昏暗,叶长岐皱着眉,在击退一波冤魂后,将陶钵中高高抛起,一剑刺穿陶钵,钵中清水如雨挥洒,洗涤着将倾剑的剑身,急如星火的阵法流窜到剑身上,将倾剑的剑身燃起熊熊的火焰,在掌中挥舞时,好似燎原烈火!
“特征?我也说不清,但你看见了肯定一眼就认出来!”
许无涯闻言,眼皮一跳:“啊?什么叫我能认出来!”
就在此时,灵泉制琴中的海水向前涌动,潮头时高时低,潮形弯弯曲曲,冤魂轰然四散,两人正在诧异,却听见熟悉的怒号声,似是龙吟。
两人循着声响朝着灵泉制琴外看去,发现东海之上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许无涯面色沉重:“大师兄,那个东西,我瞧着好眼熟。”
不光是许无涯觉得眼熟,叶长岐也深有同感,两人掠上飞剑,眺望那头妖兽,叶长岐的声音跌倒了低谷:“九头相柳……”
被参宿收拾掉的相柳九颗脑袋都从海中浮了出来,现在盘踞在海岸线上,逐渐靠近被摧毁的镇海古塔,相柳的龙爪一脚踩在东海祭台上,祭台当即四分五裂,它又慢悠悠超前挪动。
“无涯,相柳脑袋上是不是有人?”叶长岐问。
许无涯神色严峻,眯起狭长的眼睛,与此同时,他看见相柳附近发射出一枚细长星火,星火上升至乌云顶端,最后碰的一声炸开,流星照彻了半片天际,模拟出一个张大嘴的冤魂脸庞,在空中哀嚎不止!
叶长岐脚下的海水逐渐结冰,一股彻骨的寒意侵入他的身体,紧接着,从两人的四面八方掠出无数冤魂——原本逃离开的冤魂再次出现——仿佛听从号令的军队朝着星火方向的九头相柳汇聚!
许无涯一把拽住他手腕,两人落到一处房屋顶,用烟囱挡住两人的身体。虽然有夜色掩盖,可两人手中的长剑与镇海印太过显眼,保不准被九头相柳发现。
叶长岐从烟囱后探头,竟然看见了不少妖兽冤魂。
一道红黑的魔气匆匆从他头顶掠过。
在那一霎那,他好似心有灵犀,抬头往向那道冤魂,眸中浮起光芒。叶长岐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召唤力,就从那道黑红色的魔气中传来!
一头饕餮巨兽落到他们身侧的房梁上,随着泠泠的银铃声响起,曲以丘坐在巨兽背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那头妖兽就驮着她,从一处房顶跃到另一处房梁顶部,就算砸塌了百姓房屋,曲以丘也只是抽了一鞭妖兽头颅,命令它继续前行。
许无涯啧了一声,叶长岐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谢青川。
谢青川没有魔修与驯兽师那般来去无踪,而是从海里飘过来,他的速度十分慢,脸上没有表情。
叶长岐不敢贸然惊动其他冤魂与魔修,却知晓谢青川的斤两,两人对视一眼,待头顶冤魂潮冲过去,悄无声息地滑下房顶,踩着海面废墟前行,叶长岐拦住谢青川的去路。
许无涯则从他身后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臂,但手掌捏在谢青川的肩头时,他却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眼前的谢青川,已经不是修士了。
叶长岐用剑鞘挑起他的手腕,见谢青川手掌呈现青白色,指甲盖一片乌黑,像是被人制成了魇鬼。
两人将魇鬼谢青川扣留到角落,谢青川双目呆滞,见到过去憎恶的许无涯时也一言不发,痴痴傻傻的,拧过头,歪着脑袋,朝着九头相柳方向,似乎一心只想听从号令,前往海边。
叶长岐道:“谢青川,你还认得出我吗?”
谢青川听见了声响,缓慢地转过头,打量着他,双眼逐渐有了焦距,他重新有了思想,但紧接着面容大变,惊骇地往后缩,又瞥见了许无涯,怪叫了一声,蜷缩起来,抱住自己脑袋,口中念念有词:“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我不想成为魇鬼!我不想成为魇鬼!”
他不打自招,叶长岐拔剑指着他的眉心,追问:“谁逼你?你怎么成为了魇鬼?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我我我我!我只想着好疼啊,想请大人治愈我的伤势!”谢青川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恼怒,想指罗浮山的两人,却又惧怕额前的长剑,“大人怜惜我,治愈了我,但我一醒过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剑灵、剑灵,求求你,能不能把我变回修士?我求你了!”
说罢,他竟然真的朝着叶长岐叩首起来,魇鬼并不能流泪,谢青川的双目便淌着血泪,面容十分凄惨,“还是做修士好啊,修士好啊!我发誓变回修士后我再也不猖狂了!啊啊!无涯!!我再也不找许无涯的麻烦了!我还会给许莺娘的墓上香,我去拜佛,我剃度!剑灵啊!帮帮我,求你了……”
叶长岐退后一步,长剑也从他眉心移开,但下一刻,那道与他擦肩而过的黑红魔气去而复返!
对方伸出惨白的手,掐住谢青川的咽喉,将他拖着在海水上滑行!
谢青川撞开无数废墟残骸,被拖出一条空旷的水道,他双手捏着魔修的手腕,试图捶打对方,可架不住双目上翻,五指无力,手臂软软地垂下来,面容上的两道血泪也停止流淌。
魔修站在一处废墟中,与两人隔海相望。
“大师兄。”
是燕似虞的声音。那声音,比在大孤山还要阴冷许多,好似一条游蛇从叶长岐的身上爬过,留下潮湿阴冷的痕迹。
“燕似虞。”
他们沉默地对视,下一刻,燕似虞丢开了手里的魇鬼,冲向他,叶长岐也踏着浪花持剑而去。
两人徒然开战!
许无涯惊惶喊他:“大师兄!”
叶长岐毫不留情,掌中剑削铁如泥,刺向燕似虞的咽喉,长剑随即刺入了黑雾中,被魔气包裹着。燕似虞轻轻地啊了一声,攻击却极其残忍,五指好似罗刹鸟的钩爪袭向叶长岐的面孔,叶长岐向后弯曲身体,带着冷风的手掌擦着他的鼻尖过去。
叶长岐原本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是你把他变成了魇鬼!”
他手中剑招越来越快,几
息间便出了百招,燕似虞能躲避的,全然躲避,躲不过的,就任凭他刺在自己身体上,就算被刺砍得千疮百孔,面上也流露不出一丝波澜,只是说。
“大师兄,你在气什么?我不过应了他的要求,将他治愈了,你看他,成为魇鬼后,是不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两人交锋时,刚刚被扭断脖子的魇鬼谢青川原本漂浮在海面上,但现在他歪了歪了脖子,在海中清醒过来,爬上临近的废墟,看也不看几人,就朝着九头相柳方向前去。
“燕似虞!”
叶长岐气到极点,现在也不管反驳他的荒谬言论,许无涯在此时加入了战局,沧海剑接替将倾剑劈向燕似虞。
但魔修已然癫狂,身上各处淌着血,还要朝他们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完了,九州完了!叶长岐!你和冷开枢都下地狱去吧!做你们那该死的亡命鸳鸯!”
魔气丝丝缕缕融进海风中,燕似虞在第二个烟花过后,也转身朝着九头相柳方向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方人多势众, 两人不能直接追上去,叶长岐一拳砸到房屋上,目光幽幽地注视海上的九头相柳, 观星手套撕裂,他的关节开始渗血, 眼中的金色光芒也逐渐转为暗金色。
叶长岐的脑海里掠过纷繁的思绪, 有关于燕似虞的,也有过去斩杀妖兽的。这些事实一遍遍敲打着他的内心,用云顶城如今的惨状质问他:去救过去燕似虞,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他到底有没有错?
他曾经义正言辞告诉燕似虞说, 救幼时的燕似虞, 叶长岐觉得自己没错,可现在呢?
他救了一个人, 这个人却叫他身边所有人都不安宁。
许无涯瞧见了他的模样, 一把按住叶长岐的肩臂。
“大师兄!回神,别想了!”
许无涯焦急地打断他, 见叶长岐恍然回神,眸中清亮,才放心下来,他匆匆扫了一眼叶长岐手里的将倾剑, 那柄玄黑长剑散发着暗光,无声无息, 许无涯呼出一口气,用玩笑似地口吻说。
“大师兄, 你可千万别学师尊搞出个心魔,虽然我不知道剑灵会不会有那玩意, ”他说,“叶长岐,你既然有幸重生,一切便还有转机。燕似虞疯了,这群人搅得九州不安宁,我知道你心中焦急、愤怒,说实话我也很生气,我也无奈!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正中燕似虞下怀?大师兄,你还有我们,还有师尊,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叶长岐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师弟,多谢,我会注意的。”
“我可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许无涯见他面色好转,自己也松了口气,语调轻快些许,“也只有大师兄你能得此‘殊荣’,所以大师兄,你刚才在想什么?”
两人重新寻了掩体躲藏起来,观察着九头相柳,叶长岐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我怎么没和师尊多双修几次。”
许无涯先是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无奈,也不说眼下说这事合不合适:“大师兄,你现在还想这个?”
叶长岐反问他:“眼下这个局面,你不后悔没给和风告白?”
许无涯看了一眼九头相柳,妖兽以镇海古塔的废墟为据点,发出震天骇地的吼声,它头顶是成千上万的冤魂潮,犹如黑云翻滚。
许无涯左思右想,忍无可忍:“那自然是后悔的……对啊!我怎么忍到现在,没跟和风告白?”他猛地直起身,越说越后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又不是凡人,讲究什么到了岁数才能拜堂成亲的古礼!我俩都是修士,我等什么呢!”
叶长岐瞬间不是滋味:“你小子,还想着跟和风拜堂?”
“我还想过到时候我网罗几百把名剑器做聘礼,来罗浮山提亲,然后等拜堂的时候,高堂位置由大师兄你和师尊来坐,”许无涯大胆坦言,“我想看和风穿喜服!做梦都想!”
叶长岐沉默片刻,盯着许无涯那张在男人中称得上漂亮的脸,只觉得牙根有些发痒:“许无涯,有时候真不怪和风想揍你,我也手痒。”
许无涯惊疑不定:“大师兄,你在同我说笑?”
叶长岐似笑非笑,转过头,见万千冤魂猛地朝着镇海古塔的废墟涌去,最后消失在梦魇中,魔修与魇鬼依次进入废墟,再不见踪影。
燕似虞能通过梦魇来见他,自然也能和参宿联合做出一个大型梦魇,宛如开辟出一个小世界,将九头相柳藏在其中,不光如此,曾经罗浮山宗击杀的妖兽与曲以丘也身处其中。再加上那个古怪的神秘人,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堪称势力强大。
“他们从镇海古塔那里消失了,估计那里口是梦魇的出口,无涯,等燕似虞进去,我们就冲过去!”
许无涯也收了笑容,换了龙庭重剑,准备逢山开路,隔着老远,他们瞧见燕似虞化作的黑雾消失在空中,两人对视一眼一眼,瞬间御剑而出。
在他们身后,梦魇中的云顶城开始被墨色吞没,梦魇边界逐渐碎裂!
废墟、尸体、冤魂、古塔……在距离黑雾消失的地方百米远的时候,九头相柳庞大的身躯耸立在前方。
叶长岐与许无涯的两柄长剑在暗夜中十分显眼,九头相柳的一颗龙首喷出炙热的鼻息,对着两人龇牙咧嘴!
“大师兄,你别发光了!”许无涯喊他。
“我也不想啊!”叶长岐匆匆回答他,“将倾剑在梦魇中止不住发光,连带着我也在发光!别管那么多了,既然被它看见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过去!”
话虽然这么说,可叶长岐却施展了一个巨型的急如星火,一时间数道星火在梦魇中炸开,宛如一场绚丽的星海花火,九头相柳的九颗脑袋都被璀璨的烟火吸引了注意,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噬掉那些耀眼的阵法。
两人立即落到镇海古塔的废墟中,却见地上用红色鲜血浇灌出一个诡异阵法,越逼近阵法,他们便感受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灵魂中所有快乐的记忆仿佛都被阵法吸走,他们再也感受不到愉悦。
许无涯连道了几声邪门,叶长岐看了一眼头顶的急如星火,正在缓慢消失,如果九头相柳发现两个剑修就在自己脚下,估计会勃然大怒。
就在这时,地上的阵法开始缓慢收缩,两人不能再纠结其中的古怪,朝着阵眼快速赶去,又见一个魇鬼蜷缩在窟窿眼前,当两人一靠近,便缓慢地转过脑袋。
谢青川又重新变成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眼中没有眼白,两道干涸的血泪挂在脸上,鲜红色晕染了整张青白的脸庞,脖颈上还留着燕似虞掐出来的五个指印,他仰起头,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口中喃喃道:“不准走!不准走!”
谢青川尖叫起来,扑向两人,叶长岐与许无涯几乎同时朝着两个方向闪身避让,谢青川扑空,紧接着却被定在了原地!
从他的身后,两柄剑一齐刺入他的身体——将倾剑刺穿了他的后脑,而龙庭将他的身体拦腰斩断。
九头相柳终于察觉到脚下生出异常,两颗蛇头身体相互缠绕着,如同两道藤蔓垂下来,终于它发现了不对,张大嘴朝着两人咬来!
叶长岐当即掏出镇海印!
蛇头一口咬在透明结界上,而他与许无涯纵身朝着阵法窟窿眼一跃,蛇头卡在逼仄的阵眼处,两人在伸手不见的阵眼中往下掉落,仿佛全身都被碾压过一遍,上下颠倒,不受控制地翻转,片刻之后,叶长岐和许无涯落回了九州云顶城。
他们从梦魇中出来了!
叶长岐扶起被颠得晕头转向的许无涯,听见了海啸声传来的巨响。随后是声爆炸,大地震动,几个急如星火在灵泉制琴上方绽开,好似一条火龙龙首高
昂,张牙舞爪地吞没大量冤魂。
他们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剑意,如同白练横江,涛山喷雪,剑意带着磅礴的灵力席卷四方,将附近的冤魂荡平。
叶长岐率先忍不住,冲进灵泉制琴中,在纷乱的人海中,一眼望见了刚刚施展过剑法的冷开枢,他大步冲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向剑尊,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只狠狠地抱住自己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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