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示意史晨将屏幕关闭,伴随着机器运行时轻微的“嗡嗡”声,陆深云淡风轻地宣布了一项重大变动:
“从昨天开始,陆氏集团对三库建材的收购合同,正、式、生、效。”
淡淡的一句话引得在场所有人惊呼出声,甚至连温以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
三库建材是广宁省内数一数二的建材商,陆氏收购三库之后,不仅相当于把陆氏建筑的上游供应攥在了手里,还顺带攥紧了不少其他建筑公司的命脉。
这其中,也包括温氏的部分供应链。
以三库建材的规模和议价能力,150亿的报价,甚至还能有几分薄利。
“我想,以季总的专业水平,就不需要我再多解释下去了吧?”陆深关切似的看着季明杰。
季昕予眼看着季明杰的表情从阴狠、惊诧,再到呆滞,心里别提多爽了。
他就知道,陆深这坏东西肯定留了后手,居然还在他面前演什么失败什么低谷,害得他实打实地懊悔了很久。
可恶,臭男人!
“这不可能,不可能!”季明杰的表情已然扭曲地看不出半分正常神色,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温以珏也想不可思议一般,强行稳定声线问道:“三库……李院,这不算垄断吗?”
李院一直沉默不语,看样子早就知道这事,听到温以珏的问题,摇了两下脑袋,回答道:“陆氏集团与三库建材在经营上并无重合的业务,因此并不属于反垄断法范畴。”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并且,此项业务全程报备,材料明确。流程清晰。”
听完李院的话,温以珏那张时刻保持冷静的面容突然生了几条裂缝,惶恐、焦躁又无措的神色轻易从裂隙中流露出来。
片刻后,她才终于恢复了神色,用一贯冷淡的声线维持风度:“那恭喜了。”
“谢谢。”陆深破天荒的颔首表示谢意,然后体贴地再次提醒道:
“不过,与其一直盯着陆氏等着找纰漏,不如……”
他意有所指地扬了扬眉:“好好关心一下自家生意。”
陆深一提醒,温以珏便顺着他的目光,凌厉地看向季明杰。那窝囊废瑟缩地低了低头,压根儿不敢与她对视。
突然,坐在喻安洲旁边的青年,对着屏幕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
季昕予看到他手忙脚乱地将电脑屏幕推到喻安洲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喻安洲的眉头霎时也皱成了一团。
陆深随意地看了看手表,轻佻地打了个响指,唤道:“史晨。”
“是。”无需多言,史晨便带着满脸克制的兴奋,重新将电脑连接上了投屏。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曲线图和柱状图的结合,左上角黑字写着“水泥”、“木材”、“钢筋”等建筑原材料,曲线虽然分布在不同的坐标轴里,趋势却是惊人的相似。
陆深指指屏幕,低头问季昕予:“看得懂这个吗?”
季昕予:……
这狗男人是想当众证明姓季的都是蠢货吗?
他很想点头,但万一这狗再追问什么岂不还是要露怯。
不等季昕予内心挣扎完,那厢陆深已经“好心”地帮他解释起来:“这条柱子是交易量,说明市场普遍大量售出。这条是价格,向下,也就是说今天开市之后,一直在降价。”
“啊?”这个解释与他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而季昕予也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陆深的用意。
他忽闪着两只大眼,无辜地看向季明杰,浮夸地关切道:“爸爸,那您囤好的建材,是不是也要赔钱了呀!”
“噗。”陆深突然别过头去,轻微地笑出了声。
幸好,音量很低,仅供季昕予听到。
他暗暗地捏了捏陆深的胳膊,以示抗议,对方便敛了笑意,转回脸问:“是啊,当初陆氏开价太低没能交易成功,温姨,恐怕要尽快找人接盘了!”
“怎么回事!”温以珏这人,越生气的时候语气越平静,或者说是,冷漠。
短短四个字,像冬天的冰凌直扎进季明杰和喻安洲炽热的心脏,又痛又冰,激得他们蜷缩着根本发不出声音。
无人应答,温以珏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同列的那个青年问道:“元泓,你说!”
相较于季明杰和喻安洲的窘相,青年的神色如常,闻言站起身来回道:“项目中标公示期内,总裁曾签发特别采购书,采购了当时价值五十亿的建材。”
“昨天估值六十五亿,现在大概还值五十五亿了。”史晨贴心将近期涨跌帮忙换算了一番,目前建材价格已经全线暴跌近15个点了。
“嘭”地一声巨响,吓得在场诸人心头一紧,季昕予不自觉地向陆深的方向靠了靠。
而这狗男人,竟然破天荒地轻轻拍了他的背作安抚。
响声平息之后,季昕予才发现,那是温昕沅将办公的平板电脑摔在了桌面上。
“温姨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陆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突然出声装和事佬,
“今天已经跌停了,不会比十一亿再低。”
“要是今天之内能找到买家的话,也不算亏。”
傻子都知道现在价高货足,还有充分的下跌空间,谁会笨到这种时候大肆采购啊!
喻安洲缩在季明杰的身后,像寄生在海龟身后的藤壶一样,偷偷地怒视陆深。
而季明杰,则像是被巨大的变故影响,失了智一般只会盯着陆深喃喃自语。
陆深却还像不解气似的,拢了拢季昕予的肩膀问道:
“亲爱的,如果市面上有报价单里相同价格的货源,咱们是不是该给个机会呢?”
“就是那个,‘恶意竞争’的价格。”
第35章 丑态
陆狗, 不愧是你!
季昕予不禁低笑,前脚季明杰才说别人靠低价,恶意竞争搅乱市场, 后脚就被陆深逼到了必须要做自己口中那个搅屎棍的地步。
笑死,傻子都知道只要三库继续放货, 温氏的那堆货就势必会烂在库里。
浅浅的“机会”二字仿佛点中了季明杰某处的开关, 他突然像一只濒临溺亡的动物一样, 扑上前去想抓住陆深这块最后的浮漂。
甚至于,完全忽略了正是对方将他踹入深水。
“陆深, 陆贤侄!”陆深稍稍侧身,他便又扑了个空, 扭曲的表情之下, 如临大敌似地不断偷看温以珏,口中的称呼却是越来越急躁。
“不要利润, 不、认亏五个点,只要陆氏肯收下这批货!”季明杰贼眉鼠眼地看向温以珏, 在对上她意味不明地视线后,便更加慌乱无措,甚至于言语间都带上了破烂的哭腔:
“五个点, 不不不,七个点, 只要陆氏肯,只有陆氏能……”
他多次尝试去抓陆深的胳膊或是衣袖,全被对方灵活地躲了过去。
陆深一言不发,任凭季明杰丧家犬一样地丑态百出。
于是, 季明杰便又调转目标, 两只油手紧紧抓住季昕予的左手, 像是放弃了遥不可及地浮漂,就近握住了块单薄的木板:
“昕予,昕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多年来风光的上流生活并没有改变季明杰的本质,脸面、尊严在他眼里,依然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
因此,他可以丑态尽显地去求一个晚辈,也可以谄媚巴结地去求那个温家最底层的私生子。
对于近十几年光鲜的季总来说,这场景不亚于去街上当众亲吻一个流浪汉。
季昕予挣脱了几下,季明杰的手却越来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反倒是,陆深握在他肩头的手掌放松了一些。
季昕予抬头看他,精致的薄唇已然被主人放松下来,一扫方才的紧张与警惕,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也是,对于季明杰这种凤凰男来说,还有什么比将他努力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建造出的上层阶级假面打破,更令他崩溃的呢?
“亲爱的,既然事关你的亲人,那不如由你来抉择如何?”陆深的手从季昕予肩头挪开,特意让了让位置,使季明杰与温以珏可以毫无阻碍地相互观察。
季昕予的脑子懵了一瞬,很快便理清了陆深的用意。
从季明杰对温以珏的恐惧看来,后者手里肯定对前者来说生死攸关的把柄,以至于他可以向任何人,甚至于面前这个比马桶地位更低的私生子求情。
听到陆深的话,季明杰那双死鱼眼突然灵活地颤动了一下,察觉到季昕予的不适,又缓缓地松开了双手。
是了,他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凤凰男。
季昕予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谁能想到温家的私生子竟也享受到了温以珏才有的恭敬呢?
他收回手,微微后撤了些,回答:“我没有亲人。”
季明杰闻言脸色骤变,直接破口大骂道:“季昕予!我他妈是你亲爹!”
紧接着换回哀怨的模样,带着哭腔:“就算你不想承认,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呀。”
季昕予冷眼看着季明杰来回切换的嘴脸,心想,温以珏手上到底留了季明杰什么罪证,居然轻而易举便将他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季昕予!你他妈想想你妈是怎么对我的,你个烂货白眼狼,没有我你能爬的上他陆深的床?!”面对季昕予和陆深不动声色的凝视,季明杰愈发混乱与暴躁,指着季昕予的鼻尖破口大骂。
而后,陆深突然幽幽地说:“会。”
季昕予:……
他很想告诉季明杰,自从被赶出主卧,他连陆深房间的地毯都没碰到过,但是这样好像更丢脸的是他自己。
罢了,还是自己的面子更重要一点。
季昕予看了陆深一眼,清清嗓子继续道:“出于对温家多年养育的感恩,我很想建议陆氏以尽可能低的价格收购温氏库存。”
他看到温以珏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有话要说,便抢先继续道:“毕竟,上流社会的低等佣人,也能负担得起学费。”
“昕予,不要妄自菲薄。”温以珏尽力克制着表情,比起安抚,压低的声线更像是威胁。
季昕予则选择回应那其中千分之一的安抚,微笑点头道:“当然,我也认为连续十年刷马桶的工作,是因为我刷的最干净。”
他看到温家以外的人们,都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在这个私生子少的可怜的公开信息里,描述最多的一直是温家的宠爱。
季昕予继续说道:“出于一个‘间谍’的自我修养,我理应更想建议陆氏高价收购。”
“你给我闭嘴!”季明杰下意识看向李院,然后扑上前去捂季昕予的嘴。
那双油腻污浊的手停在了季昕予面前十几公分的距离,季明杰整个人撞在了陆深伸脚勾过来的椅子上。
“谢谢。”季昕予由衷地感谢,并强忍住后退十米的欲望。
那双手上沾满了季明杰崩溃时的眼泪、鼻涕,甚至口水,要是被碰到了,他怕是只能选择植皮了。
陆深的右腿稍稍使力,便将椅子连同季明杰蹬远了些。
但没有太远,季明杰扭曲着姿势缩在凳子上,大大增加了滑轮的阻力。
季昕予并不在意,看季明杰那痛到扭曲的样子,大抵是被撞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继续说:“作为季昕予,我认为陆氏没有任何理由收购那些垃圾。”
“昕予,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不要意气用事。”喻安洲站起身劝说道。
他一直在观察,站在陆深旁边的季昕予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喻安洲一直试图从他身上找寻点点以往的痕迹。
很遗憾,半点都没有。
不久前还忧心又坚定地对喻安洲许诺“我只为你”的男孩,此刻昂首挺胸,目光灼灼地反问:
“想想你给我洗脑要远走高飞的幻想,还是想想窃取陆氏信息的任务?”
陆深顺势问:“那么亲爱的,你的结论呢?”
季昕予轻蔑地环视温家诸人,浅笑道:“当然,是最后一个。”
他看到温以珏和喻安洲的脸色臭的像刚吃了十斤有毒的牛粪,内心暗爽。
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温氏来说,并不算是生死攸关。
对温以珏来说,更难以接受的是丈夫的丑态,和被季昕予拿捏嘲讽的屈辱;
而对喻安洲来说,更难接受的则是被唯一对他死心塌地的季昕予当众背叛。
“我们走。”强烈的屈辱感席卷而来,温以珏甚至忘记与李院道别,制止了喻安洲和被称作“元泓”的青年想要带季明杰一起的企图,起身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史晨突然推门进来,身后是一众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为首那个挡住了门口,右手利落地出示证件,朗声说:“宁市经侦大队,接到一起经济犯罪报案,请相关人员配合调查。”
红外线一般穿透性极强的目光环视一圈,率先对温以珏道:“温女士,请跟我走一趟吧。”
同样被点名的,还有季明杰和喻安洲,以及季昕予。
被点到名字的瞬间,他的手指冰凉,错愕地看向陆深平静的面容。
对方宽大的手掌在身后悄悄握住他的拳头,带了些许温热的潮湿,适时缓解了季昕予指尖的寒意,低声在他耳边说:
“放心,等我。”
第36章 保释
一段还算平和的问询之后, 季昕予被单独留在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灯光像是进入苟延残喘的暮年,苍白又微弱,时不时还像病发似的闪烁几下, 让整间四方盒子一样的屋子更加阴森骇人。
季昕予对面的两个座位已经空了有段时间了,所以, 他一抬头看到的便是嵌在墙面里的整块单向玻璃——如果跟电视剧里配置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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