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讨论告一段落，系统提醒道：“宿主，任务目标来了。”
代西坐起身，见对方朝自己走来。
莫期坐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
代西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加速，他不自觉舔了下嘴唇，问道：“哥，怎么了？”
“我刚才，联系了最大的二手商店。”莫期说，“这里的书，我打算都卖掉。”
“为……为什么？”代西有些懵，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缓缓升起。
“不想学这些东西了，所以我想断个干净。”
这段文字，早在他浏览剧情资料的时候便见过。和莫期对话的人接下来问的问题，代西印象也很深刻。他不自觉照着问了出来：“那你……要学什么？”
“我要学医。”
就像是在第二世里一般，莫期做出了相同的回答。
第48章 遮天蔽日的乌云（二）
“你仍然觉得他是重生的吗？”代西将手中的焊接工具放下，又从另一旁拿过一片金属片。
“我很难确定，宿主。”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代西将金属片插入螺旋圆盘中：“这不是一个有难度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系统说道。
“这个时候，再装早期智能语音系统已经没有用了。”代西一脸漠然，但内心里全是嘶吼，“你敢信吗？三年！他已经做了快三年的实验了！”
系统试图劝解：“或许这是他的爱好。所以不管有没有重生，他都会做这些实验。”
“爱好？从他的表情真看不出来。”代西恨恨地拧起了螺丝。
“他本来就没表情。”系统解释。
“看来你确实退化了，连嘲讽都理解不了。”代西冷哼一声，又问道，“现在好感值多少？”
“二十五。”系统的音调毫无起伏，“属于不算很喜欢，但长辈拜托的话，还是会帮忙照顾的别人家小孩这一阶段。”
“不算很喜欢。”代西强调。
“是的。”系统肯定了代西的话，即使这样的肯定，只会给代西带来更大的挫败感，“比初始好感值还低了五点。”
“……”
代西望向玻璃门外，那里莫期正埋头努力工作着，丝毫没有往自己这里看一眼的意思。
不管是哪一世的唐晚，都和莫期共享着书房这个共同空间。但如今的代西，却被一堵厚厚的三层隔音玻璃墙堵在了另一头。
代西并不为此责怪自己。他知道，他只是犯了所有人类都会犯的错。
第二世的‘原书’只草草带过了莫期做实验的那段日子。毕竟对唐晚来说，莫期天天看自己看不懂的古地球书籍，与莫期天天看自己看不懂的生物医学书，没有任何差别。
他的生活，完全不会因为莫期学习方向的转变而发生本质性的变化，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多了点机会，可以以提供仪器为理由，换一点幼稚园级别的亲密接触。
但也就这样了。
代西甚至可以根据一开始莫期和他接触时的举动，大致猜出那些在‘原书’中被简要略过的日常生活。
每天，放学的唐晚——假如当天不用上学的话，大概早上就会过来——抵达莫期的实验室，换好小动物图样的家居服和拖鞋，乖巧地在书桌前坐好。
他的家居服种类相当之多，当代西打开莫家那间属于唐晚的更衣室时，一度因为里头睡衣的数量而震撼得失了神。
简单来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如果要教小朋友认识动物，请首选唐晚的更衣间。
当然，纯白的家居服也不是没有，但熟读三本‘原书’的代西早已明了，那根本就是打着普通睡衣的名号伪装起来的帕噗咔周边。
不过这不是重点。
唐晚过来后，莫期会给他倒上一杯牛奶，备上一盘零食水果，顺带递给他前一天没看完的机械课本。
紧接着，便是唐晚看唐晚的书，莫期做莫期的实验，别说相顾无言了，连相顾都没有。
唯一的休息，便是根据时间和当天的情况决定是否共进一顿午餐或者晚餐。
等差不多到点了，唐晚站起身来，喊莫期一声，莫期便会过来陪他收拾书桌，将用过的杯盘放进洗碗机，再让唐晚将外衣换上，家居服挂好，送他上唐家前来接人的自动驾驶悬浮车。
整条行程简单明了，充满了唐晚的风格，当代西坐上悬浮车，回头望向站在莫家大门前的莫期时，甚至能够直接在脑中想象出唐晚会有的反应：
如同夏日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小鸟，欢快地、自在地、雄赳赳气昂昂地挥手高喊：
“哥！明天见！”
“这种情况下我很难不ooc。”当时代西是这么对系统说的，“我活了太久了。”
他穿越了数不清的世界，早已不记得自己年少时的样子。
“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唐晚一样，将‘去找未来的男朋友’和‘去上托儿所’，这天差地别的两件事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代西总结道。
总结是一方面，行动是另一方面。维持现状绝对不行，代西很清楚这一点。
不仅仅是唐晚前三世失败结局给予他的警示，更是他本人的亲身感受。
这般枯燥无味的日常，别说让莫期喜欢上自己了，就连当初唐晚喜欢莫期这件事，代西都产生了怀疑。
代西从未认真做过研究。对他来说，掌握一个技能，不过就是商城兑换之后几秒钟的事情罢了。他过去接触的那些主角攻受，也不曾为此烦恼过。他们拥有着惊人的天赋和无限的灵感，只要开始，迎来的便是接二连三的胜利。
所以直到莫期开始实验，代西才终于明白，书里那句“四年了！你一次都没有出去过，一直在工作”有多么沉重。
莫期是那样专注与执着，对他来说，在抵达目标之前，所有的小成就都没有为之感到愉悦的必要。他在无数次失败中倒下，又在无数次失败中爬起，如同一个苦行僧人一般，忍耐住所有的欲望，朝着未知的方向踽踽而行。
代西不知道唐晚为何能从与他的相处中得到快乐。
的确，莫期礼数周到，行事挑不出错处，从所有方面来看，都完美符合长辈口中那个知书达理的beta形象。
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实验内容，也很少主动分享他的生活，却会注意着不让饭桌上的气氛太过冷场，让两人的对话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可代西依然感到窒息。
那些因为实验而产生的、低沉而压抑的情绪，分毫不差地透过每日的朝夕相处传递了过来，将代西牢牢地束缚在这件实验室里，连喘气都成了极其艰难的一件事。
而唐晚视角里快乐而又甜蜜的日常，揭开外层的粉红色面纱，里头是一汪深谷里的幽池，没有半点波澜。
抵达，学习，离开，抵达，学习，离开。
或许仅仅与莫期共处一室，便足以让唐晚幸福且满足，但代西只会因为这样乏味的日子痛苦。
因此，代西做出了尝试，他要打破死水般的生活，结束这段灰暗的日子。
这不是他个人的任性，而是任何一个处在他这个位置上，除了唐晚以外的普通人类，都会做出的行为。
然后，他便被莫期赶了出去。
“我和你说过，”那个beta身上没有一丝人情味，连话语都是冰冷的，“做不到互不干扰的话，就不要过来了。你的书我会收拾好寄回唐家，不用担心。”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系统替代西做了个结语：“幸好莫亦的求情有用，不然你连这间单独的全隔音玻璃房间都别想拥有。现在，起码你还能隔着块玻璃和任务对象共处一室。”
“但这根本不对啊！”代西的话音里有隐约的绝望，“莫期真的是人类吗？不是快穿局看我不爽，给我设计的坑吗？”
他愤愤地按住头：“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没法让他高兴。我再怎么努力撩，他也只觉得我在干扰他的实验。我直白点跟你说吧，即使好感值一动不动，我都不会怀疑是系统的bug……”
对于代西的污蔑，系统反驳：“我们快穿局的系统从不出bug。”
代西没有理会系统的不平，自顾自说道：“因为他看起来的确就是一点都没有被触动到！”
“宿主，请冷静。”系统放缓声调安慰道。
“我很冷静。”代西吸气，呼气，再度吸气，呼气，“指望短时间搞定莫期是不可能了，眼下必须先解决信息素的问题，好等到成年后再慢慢攻略莫期。”
“信息素？”系统问。
“不管你怎么嘴硬，”代西烦躁地说，“莫期都不可能是重生的。我不了解这世界具体的医学，但经历了这么多世，他到底在做什么，我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莫期做的实验，绝对与信息素相关。”
“没有人会在将抑制药研究成功之后，再将同样的步骤再重复一遍。”代西的话里掺杂了无数的怨念，“更别说是他那种会逼疯人的、全方面投入的研究方式。”
“而且很明显莫期是第一次做抑制药，失败的次数相当多。”
这是他自己得到的结论。代西软磨硬泡，好不容易将隔开的房间换成了玻璃墙，就是为了方便观察任务对象的一举一动。
“我最近在想，大概和重启的节点有关系，因为这一世重启的时间节点和第二世一样，所以触发了相同的剧情。”
“我不明白你所谓重启的意思。”系统说道，“或许你是想说第二本‘原书’开始的时间点。”
代西不想和系统玩文字游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按照他的进度，我们一定会进入第二世的剧情线。等到我成年那天，一切都玩完。若我拒绝当莫期的实验品，他百分之一百会与我断绝联系，就像上次毫不犹豫地将我从书房小楼里赶出去一样。”
“你打算怎么办？”
“加快他的进度。”代西说，“他在研究抑制药，缺少一个答案。我就直接将答案递给他。”
“如果拿出小世界里没有的东西，被土著人物发现，判定为ooc后，会被小世界驱离的。”系统强调。
“没有关系。”代西自信地微笑着，手中是刚才做好的，一朵漂亮的，由一片片金属片重叠而成的机械玫瑰，按下旋钮，就会慢慢地绽开盛放，“他不会发现的。”
他走到玻璃门前，敲了两下。见莫期没注意，又多敲了几次。
等了好几分钟，莫期终于注意到了站在玻璃门口的他，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走过去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代西踌躇着开口，带了点扭捏和娇羞：“哥哥，你知道，我是omega……”
“嗯。”
“成年后，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代西仔细斟酌字句，“所以，我去黑市上买了一些抑制药。你不是做生物医学相关吗？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分析一下这些药剂的成分，看看是不是可行的。”
“当然！”在莫期回答之前，他先一步紧张地说道，“不是无偿的！”
代西从身后拿出了一朵机械玫瑰，书房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玫瑰上，闪烁着耀眼的，绚丽的光芒。
Omega有些紧张，闭上了眼睛，声音也在微微发颤：“这朵玫瑰……送给你，作为谢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下一刻，代西听到了一声浅浅的笑声。
他睁开眼，看见那个自他开始任务后一直冷若冰霜的beta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就像是春日融化的雪，又如同久旱迎来的甘霖，一时间，代西似乎听见了清脆动人的鸟鸣，看见了嫩绿的初芽，闻见了青草味的清香。
他第一次和唐晚产生了共鸣，意识到眼前的beta是多么富有魅力的角色。正是他平日里从来都是黑暗的色调，才更显得此刻的笑容弥足珍惜。
莫期的回答一如往常的温柔，甚至还有些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轻快：“好。”
他接过玫瑰，仔细端详了片刻：“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第49章 遮天蔽日的乌云（三）
“什么条件？”代西疑惑地歪了歪头。
莫期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示意代西进去：“到沙发那里聊。”
自从被赶出书房后，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莫期的工作区域，代西有些许雀跃，两三步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下，等莫期开口。
莫期坐到了他对面，先不急不忙地从茶几下面的抽屉中拿出了个空笔筒，将机械玫瑰放了进去，才缓缓道：“我希望……”
“嗯嗯。”代西眨巴着眼，满是期待。
他在期待莫期的答案。
有要求，就代表有欲望。有欲望，就代表有能够攻破的弱点。
自任务开始后，代西一直都没能摸清莫期的喜好，如今终于见到了点希望，心情不可谓不好。
“你知道，我一直在进行实验。”莫期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试验品。”
代西下意识想要点头，脑袋刚压下去，就顿住了，一卡一卡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你说……什么？”
“我说，”莫期的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清晰到代西没办法将他说的话当成是自己的幻听，“我希望，你能成为我实验的试验品。”
“试、验、品？”
代西一字一顿地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脑中飞速回想着第二世的剧情。
今年是352年，甚至还需要几个月，唐晚才会到十六岁。而按理来说，莫期在唐晚十八岁那天告白时，才会提出试验品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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