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波利娜小姐写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到墨水干透,她将信封好,决定在托尔斯泰先生离开后,再把它带出去。
第70章
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他们不得不开灯。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明亮提醒了,托尔斯泰先生才放下手上的东西,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缓过神,终于走掉了。
不过,即使他走掉了,办公室内的空气也格外沉闷。一个在苦恼、一个在放松、一个若有所思。
“真吓人呀。”
布尔加科夫不由得感叹。
“和那位先生对视时,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小时候犯错,被父亲盯着一样,哆哆嗦嗦得不敢说话呢。你们有这种感觉么?”
“差不多。”
艾尔海森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布尔加科夫的话上,只是随意应付了一句。
“是啊,很吓人。”
有种被按在审判台上的感觉呢。
费奥多尔看着身边仍有余温的坐垫,浅笑着摩挲了下手指。他有点好奇,这位先生的到来,是否真的只是寻找那位名为“屠格涅夫”的好友。
托尔斯泰先生没能带走那些手稿,于是每天都能抽些时间来看。他似乎没什么工作,从之前和波利娜小姐的商谈来看,像是个有闲钱的贵族。可真与他交谈时,却会发现他没什么架子,嘴里吐出来的也不是那一大串繁琐的修饰语。
抛开外表来说,他是个接地气的人。一来二去的,即使这位先生在最初登场时带来了一点惊吓,但他也与其他三人慢慢说得上话,聊些无关紧要的小八卦。
“您看着不像俄国人。”
托尔斯泰先生不可避免地扯到这个话题,他是第四个这么问的。
艾尔海森在外出时把大半张脸压在帽子底下。旁人碰见他时,也只能零星地看见几根不安分的发丝翘出来。可在室内卸下厚重的外衣,他的模样就像是灰隼混进了黑熊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确实不是。”
遮遮掩掩反倒更引人注意,艾尔海森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您是来了旅游的么?怎么是在这个季节?”
“只是来求学的,出了些意外,也没查清楚常识。”
熟知他性格的人,听见这句话时,肯定第一时间就能辨别出他的话有多假。可惜对面的是一位不了解艾尔海森的先生。所以,这个小小的谎言,反而顺利地促进了交谈。
“第一次尝试,总是会出许多意外的。您已经顺利到达了莫斯科,接下来的事情,等冬季过去再说吧。”
托尔斯泰先生安慰了他两句。
“是的,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起来,来到莫斯科,我也是下定决心闯出一番名堂来的,结果没几天就被难住了,差点冻死在街头。”
因为艾尔海森的话,布尔加科夫联想到自己之前的悲惨遭遇,不由得也跟着说了几句。说起来,似乎是因为托尔斯泰先生的频繁到来,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W先生,这倒让布尔加科夫有些不习惯了。
托尔斯泰先生的注意力被这话转移到布尔加科夫身上。他们俩就着莫斯科现在的情况,又继续聊了起来。
莫斯科现在也说不上什么好或不好,贵族继续挥霍着他们的产业,穷的人也还是继续穷着。现在是这个样子,也许之后几十年都会是这个样子。真要说有什么轰动的事情,大概是最近几个议员的死亡,或者是屠格涅夫先生的作品带来的反响。
托尔斯泰先生坦言自己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估计还留在几年前,因为他已经好久不出来了,连知晓的最新鲜的八卦,也是刚刚从布尔加科夫口中得知的。
“我也只是从外面听来的。”
布尔加科夫有点惭愧,他只是转述了其他人口中的故事而已,倒也称不上有多了解。
“您讲得很生动。”
......
趁着两人交谈的间隙,艾尔海森出去倒了杯水。
“怎么?你也要来一杯?”
艾尔海森头也不回,对着把门关上的费奥多尔说道。
“不用了,我只是想找您谈谈。”
“......”
“关于外面那位托尔斯泰先生,您不好奇吗?”
虽说是为了旧友的手稿而来,但他又并不着急回去。拥有着不清楚情况的异能力,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展示,到底是没意识到异能力的存在?控制不了?还是故意这样?
“你可以说得明白点,比如你在担心。”
担心这位托尔斯泰先生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并且担心他已经注意到突然来历不明的艾尔海森,还会牵连到身负命案的自己。
单单一个照面,费奥多尔就知道,他的异能力被托尔斯泰先生压制了。而可怜的、毫无身份的他又怎么奈何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呢?
艾尔海森拿着杯子转身。袅袅的热气自茶杯上冒出,横隔在他们中间。
“也许他没说过假话,来到出版社仅仅是因为手稿。”
“但他可能没说完全,拿取手稿只是顺带的。”
费奥多尔眯了眯眼睛,挑明了自己观察到的事实。他发现和艾尔海森说话最好还是明白些,不然这人总是能想方设法地跟他绕弯子。
“......”
艾尔海森也知道,他的来历虽然被系统编造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还是经不起琢磨的。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总是安分守己,但他带了一个费奥多尔。他们俩现在几乎是绑在一起的,一个人出事了,另一个也会被追查。
“要是你的脑子里少想点东西,说不定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艾尔海森可以肯定,托尔斯泰先生的到来会在莫斯科掀起一阵暗潮。可若是让费奥多尔别动歪脑筋,也别趁机参与进去,那是不可能的。
费奥多尔装作没听懂艾尔海森话里的意思,继续交流起这件事。
而被他们两人念叨的托尔斯泰先生,不久也回去了。
出了门,一辆车体呈黑棕色、两个大圆灯挂在前头、后备箱不大的轿车静静等在那里。托尔斯泰先生坐上车后座,静静观看着车窗外快速飞驰过去的景象。
[真是和我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托尔斯泰先生有些感慨,虽然早就知道东西是在一直变化着的,可当它们的变化明明白白展示在他眼前时,他还是会有一种陌生感。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到达他现在居住的地方。这里虽然没有他所住的庄园巨大,但也称得上是一应俱全。
“托尔斯泰先生。”
有人早早等在那里,面上一副尊敬的样子。
托尔斯泰先生点了点头,摘下帽子、脱下大衣就往里面走。他端坐在那人对面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开始观看。越是看下去,他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呵......人拥有了超出范围的力量,总是会想成为特别的那个。”
托尔斯泰对此早已了解。
想要拥有特权,想要压榨除自己以外的人,这是人内心的贪婪作祟。当拥有超出范围的力量时,他们就会像争抢食物的猎犬,开始实现这种想法———以极为激烈的手段。
“......”
面对托尔斯泰先生的愠怒,对面的人有些战战兢兢的,但这反应也极为正常。
毕竟,托尔斯泰先生是目前俄国唯一登记在册的超越者。
............
“我知道后果......必须要做......”
对面的人嘴里的话语模模糊糊的,只露出一点。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要参与?整天只知道和那些家伙们种地,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屠格涅夫只觉得自己脑子在升温,那种愤怒清晰可见地反映在他的身体上,让他连说出口的话都显得如此混乱无序。
“你没办法理解的......我们的想法不同。”
伴随着一段争吵的落幕,屠格涅夫先生也醒来了。感受着因为睡着而变得有些松弛的身体,他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的景象是在梦里发生的。
他好像很久没做过梦了。
屠格涅夫看向窗户,那里结了层霜,入眼一片白雾,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但起来时总是下意识四处打量,最后发现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并不是没有娱乐,譬如打猎、写信、写书。
可是一个人待久了,似乎总是会出现些病症。当屠格涅夫第一次对着空气说话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回想内容时,也说不起来自己刚刚讲了些什么东西。
“哈......还真是年纪大了。”
什么也记不清,但偏偏能梦见自己年轻气盛时所经历的往事———一个夏天,两个人,几次争吵,还有最后的不欢而散。
要是现在的他过去说......还是会吵起来。
哪怕再欣赏旧友的才华,当他们的想法已经相差到如此程度的时候,他也不可能违心地赞同对方。屠格涅夫想了这么多年,也觉得彼此都没什么错,只是当时他激进了些,对方也冲动了些。
“今天,信送来了啊。”
屠格涅夫先生揉了揉眉头,让自己清醒了些。
第71章
出版社最近是真忙起来了。
要说这里面的员工,加上波利娜小姐也不过只有三个而已,而因为托尔斯泰先生的帮助,他们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
比如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简简单单地把书复印装册,然后贴个只有噱头和字的封面,而是要开始精装,再往里面加上各种注解,毕竟人总是喜欢会被好看的、形式主义的东西吸引住。
幸运的是,只有一本。
倒霉的是,一本的工作量也很大。
艾尔海森认领了注解和绘制的工作。
“额......”
布尔加科夫有些震惊地看着艾尔海森以非常快的速度“唰唰”地更换书页,连手边的电话继续想着都没接起来。等到被波利娜小姐提醒,他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拿起话筒回话。
虽然看在托尔斯泰先生的面子上,不少合作找上本来,可是还是得一个个慢慢沟通约定时间。
至于合同什么的,负责且懂法的波利娜小姐会自己过去看的。
“说起来,还真是得感谢那位先生呢。”
布尔加科夫常常想自己会什么时候被扫地出门———因为没有需要做的事情,但现在这些事情做完,他还能得到一份能在莫斯科生存一段时间的金钱。当然,前提得是他自己别花着花着就忘记了,W先生也别捣乱让他赔钱。
“叮铃铃———”
刚说完没多久,布尔加科夫就继续他的接电话大业了。
艾尔海森的效率高到离谱,这是教令院公认的。毕竟不是所有人能把一切井井有条地安排好,然后一下班就绝对不可能留下来的。也多亏了他不懈的学习,即使是面临一个新世界的知识体系,他也能自如地运用。
工作间隙时,他往沙发上一看,空空如也。
因为早就知道不能限制住费奥多尔,所以真在他自己出去的时候,艾尔海森相当镇定,甚至盘算着怎么让费奥多尔不再偏激。
怎样让一个扭曲的人不再扭曲?
这很难找到方法。
但说到怎样让他暂停扭曲的进程,相对而言比较简单。
艾尔海森觉得首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让他自己杀人。
第一次杀害父亲,姑且可以算是异能力的失控,而第一次出于自己的意志杀人,则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并且以行动证实。
那就只能先阻止这种行为。
若将费奥多尔比为一块坚硬的石头,暴力地用车轮碾压,用刀锋摩擦,似乎短时间内都得不到成效,那就只能用流水慢慢冲洗,往上面浅浅地磨碎外壳。在此之上,通过各种人,各种事,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观念。
艾尔海森知道,自己又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垂下眼睛,手上写着字,脑子里想着东西,一心二用,开始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
W先生觉得自己受够了那个叫托尔斯泰的家伙。
对于恶魔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放纵!自由!
哪有被其他人的异能力压着不能动弹的道理?
所以,他跑出来了。
不过,他好像没和布尔加科夫说过他是可以独立行动的。
W先生拧着眉头一想,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哪有异能力一定得跟着异能者的道理呢?他想跑就跑,想玩就玩!虽然没人惊慌失措地乱叫来给他加点小佐料,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W先生坐上空气编成的飞毯,在莫斯科的上空到处乱晃。鸽子、扑克牌在他手里随意组合成一个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聊以解闷。
让他想想,该做些什么呢?
把钞票洒满莫斯科,看看他们疯抢的傻样子?把一个人的头当众摘下来,展示那血淋淋的接口,再拼回去?让街上装满华贵的礼服,看他们穿上,又马上赤身裸体的样子?
W先生觉得不够刺激。物质上、眼球上能吸引人的东西太多了,就算真变出来,能看见的也不过是早就预料好的反应。让他想想,再想想,一定得找到好玩的事情才行。
“让我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忽然,他单手遮在眼睛上边,呈眺望的姿态。
他飞得很高,在云层上。他也能看得很远,在这里看见很接近地面的地方。
那是个编着白色小辫子、金色眼睛的孩子。这样的颜色,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却一点神圣的感觉没有,因为旁人看见他脸上浮夸的表情时,就没功夫在意他的外貌了。
果戈里正在地上装着一个黑黢黢的小玩意儿。
W先生感兴趣地蹲下来,把头凑过去。他发现这个小小的东西是个炸弹———“砰砰”两声就能把人炸成烟花的那种。
“嘿呀,朋友,您叫什么?”
“果戈里!”
W先生出现得突然。但果戈里也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作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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